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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家二月河先生辭世，殊堪哀悼！
中國傳統，有“蓋棺論定”的說法。正是：兩眼一閉溘然去，是非留於世人評！
可以預見的是，在全國各地的書房、咖啡間、工作室、編輯部，無數的公號狗、記者、編輯、文學評論家，今天都在疾風般趕工碼字：準備著給二月河先生的“蓋棺定論”，準備著搶獨家，準備著收割100000＋，準備著晚餐加雞腿……
更可以預見的是，各大出版社全部在緊急開會，撅起屁股把積壓在庫的所有二月河文集重新擺上貨架；準備著把老版找出來重新編排，趕工加印《限量紀念版二月河小說文集（修訂版）》”；準備著緹騎四處，揪一群文學耆宿、少年翹楚出來開座談會，賓主盡歡；……
總之，為了紀念而紀念，為了忘卻而紀念，為了雞腿而紀念！
二月河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沒人在乎！
我們紀念二月河，到底是為了什麽？沒人關心！
這可是問題的核心啊！這些問題不搞清楚，我們跟拿錢哭喪的馬大帥有啥區別？
下面，刀哥不黨不私，不吹不黑，從純讀者的角度，聊聊對二月河先生及其作品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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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討論的第一個問題是：二月河到底是不是一位“盛世粉”甚至“帝王粉”？
先簡單解釋下：向往盛世，粉飾盛世，歌頌聖朝功業，是為“盛世粉”；“美化強權，美化專製，美化皇帝”，是為帝王粉。（前一個說法，出自作家張明揚；後一個說法，出自著名學者秦暉）
那麽，二月河到底是不是這樣的人呢？
我的觀點是：絕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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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他絕對不是一位“盛世粉”。
不錯，二月河創作的歷史小說的確集中在中國人所謂的“康雍乾盛世”。他用洋洋灑灑數百萬言來敘述清帝國鼎盛期的社會治理，其中的確不乏讚美歌頌之詞。但是，這絕不代表他認同那個時代，或者說他認同那個“盛世”的合法性和真實性。
恰恰相反，二月河在小說中，時時處處都在努力告訴讀者，所謂的“盛世”，其實是一個千瘡百孔、外強中乾、危機潛伏、暗潮洶湧的大危之世。
不信你翻開書看看：紫禁城內，五倫犯逆，兄弟鬩牆；紫荊城外，蒼生苟且，人命微賤；權臣播弄於上，社鼠侵吞於下，無時無地不是天步艱難，無時無地不是民生嗟籲。滿紙荒唐，一地雞毛，“盛世”難道只是這麽個“盛法”？
所以，二月河筆下的“盛世”，只是一個虛懸的幻影。他只是將“盛世”的這件華麗旗袍掀開放置於顯微鏡下，讓人看到那滿溝滿隴的虱子。
因此，說他是“盛世粉”，是非常可笑的。二月河作品的核心精神，是反盛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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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辯“帝王粉”。
想當年，二月河的《雍正皇帝》面世後，在歷史學界曾引發強烈反彈。諸如戴逸、秦暉等知名學者均先後發文批評，認為二月河在雍正自吹自擂而作的《大義覺迷錄》之外，再作拔高，將雍正美化到“像小白兔一樣純潔”，做實了二月河“帝王粉”的標牌。
但是，事實真的是這樣麽？看過這部小說的讀者恐怕都不會同意。
假設，二月河要美化帝王，美化將“乾坤運於掌”的獨治政治，那麽他筆下的皇帝一定是全能而且完美的。可是，二月河有“為尊者諱，為尊者美”麽？絕對沒有！
恰恰相反，二月河筆下的帝王，都散發著一股力不從心的氣餒氣息。無論是治國還是齊家，他們都充滿了悲劇的余味。
康熙是不是雄主？當然是！可是二月河筆下，他差點刀劈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兒子在他生日宴上給他送來一隻死鷹，他也只能隱忍按下。
雍正夠不夠雄猜？絕對夠！二月河可以讓他君主一怒，百官簌簌；可以讓他嬉笑怒罵，群臣俯首。可是，新政推行中，朝廷上有政策，群臣下有對策，他有輒麽？沒啊，除了生悶氣，一點辦法也沒有；八爺召集八王逼供，他有輒麽？沒啊，只能惡狠狠喘氣；他刻薄寡恩，他屠戮功臣，他囚弟殺子，最後橫刀奪弟愛、亂倫赴黃泉，更是郅治乏術、精神崩潰的象徵。
試問，“帝王粉”有這樣美化心中的“聖君”的麽？
因此，二月河也不是“帝王粉”。他審視歷史的立足點，其實是現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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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現在可以談二月河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了。
我認為，洗盡粉飾和哀榮，他的最初模樣，是一個認真講故事的人!
小說家，首先必須是個本分的講故事的人！
一部小說作品，只要能把故事講圓滿，講生動，牽住讀者的感情，展示人性的各種可能性，暴露社會的各種複雜面相，那就一定是一部好作品。
反而是外界強加於文學作品上的各種政治性的價值和道德判斷，有的是不虞之譽，有的是求全之毀，最靠不住，也最當不得真！
所以，那些還在發掘二月河先生與高層的各種交誼的人們，還有那些抨擊二月河文化立場和思想傾向的人們，可以休矣！
終其一生，他兢兢業業為讀者講故事，始終懷著真情寫，帶著激情講，這就足夠了！
他留給了近千萬字的故事底稿，他塑造了近千名有血有肉的角色，他創造了數不清的經典CP：康熙和魏東亭、康熙和孝莊、康熙和諸子、雍正和年羹堯、年羹堯和張廷玉、雍正和李衛、弘歷和弘時、乾隆和傅恆、乾隆和紀昀、乾隆和和珅；……
他融合正史野史，混寫江湖廟堂，雜列儒道仙佛，驅趕三教九樓，以絕大的才力為乾癟的歷史骨架添上血肉，讓不受人待見的歷史轉變成小說家筆下的汩汩泉流，順潤絲滑，讓人叫絕讓人愁苦讓人氣悶讓人痛快，且非厲害無比？
作者寫得認真，讀者讀到動情處，能為他灑上一把共情之淚，這就足夠榮耀了！
盛世無常天已老，霸圖如夢總成空。
邙山無限英雄塚，盡在依違殘照中。
就是這樣！
先生千古！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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