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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家族》:我們擁抱著取暖,我們依偎著生存

去看《小偷家族》前,小編已被各大公號劇透了個遍。即便如此,觀感絲毫未受影響。大抵是因為,當你進入是枝裕和所造之境時,情節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他們到超市偷東西、吃飯、睡覺……電影的前半部分就這樣漫漫開來。如果你奔著情節衝突而去,難免會失望。在看這部電影之前,最重要的還是,請放下對生活以及電影的種種成見。

血濃於水、其樂融融的家庭與人情,在我們看來是美的,是善之花。可《小偷家族》讓人想起夏爾·波德萊爾的詩篇《惡之花》,它就這樣開在那個逼仄、陰暗的小木屋之中。

這是一群賊組成的家庭。我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家庭的基礎是血緣,多少人都對於非血緣保持著“警覺”。

“只要沒把店偷垮,應該就沒什麽關係吧。”

劇中的父親用這樣的邏輯為自己的取巧行為找借口。

但《小偷家族》卻變成了一個無血緣關係,且卑微、奇特的小偷家庭。他們輕巧地偷竊超市的東西,木然地盤算著可以賴上多少養老金,以外人眼光看來,都有“因為沒有血緣所以不會真的去愛”的批評。

信代質疑:隻不過是生了孩子,就有資格當母親了嗎?

這樣輕易判斷的“惡”不僅存在於這個一家六口之中,也存在於電影后段警察與這個家庭的對話之中,是似乎全知全能的、代表“善”的一方撕裂弱小、卑微的另一方。

警察一臉慈母般的表情對玲玲說:“你還是想回到親生媽媽身邊是吧!”玲玲卻漠然。或許,孩子曾自問導演在前作《第三次殺人》中提出的問題:“有沒有人是不應該被生下來的?”

有血緣關係就被預設是有愛的,整個社會似乎對此深信不疑,但這卻是電影一開始便被戳破的假象。

一派平靜底下的波濤洶湧,一個無辜的孩子,因為大人的自私而得飽受饑餓之苦,卻視自己為父母的負擔,內心自然泛起的愧疚與自卑感無疑是把隱形的刀刃,扼殺了孩子追求幸福的渴望。

信代抱著玲玲說:“因為愛你才打你,這種話全都是騙人的。如果真的愛啊,就會抱你才對。”

卑微是這部電影偉大的前提。然後,才有種種在卑微的家庭中蔓延開來的溫暖。沒有血緣關係就沒有真正的愛嗎?可一切的溫情平淡可見。

亞紀鑽進奶奶的被窩裡,奶奶問亞紀發生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因為她今天的腳比平時的涼,只是這樣,一下子就知道了她難過。

信代在被問到那兩個孩子怎麽稱呼你的時候,一瞬間愣住,然後開始流淚,一邊抹掉眼淚一邊喃喃自語:是啊,怎麽稱呼我的呢。她在被賣可樂餅的店員叫“那位媽媽”的時候那麽高興,治也一直很想祥太喊他一聲“爸爸”,一直都沒有親耳聽到。

“爸爸”為了爭取“兒子”翔太的認同,很努力地當一個朋友兼爸爸的角色,但卻沒有“我本來就是你爸爸”的包袱。很自然地跟“兒子”聊即將要來的性征,舒緩了“兒子”對於身體變化的不安。

正像奶奶喃喃自語道:“因為沒有血緣關係,才更好呀……”奇妙的是,我們在這個“沒什麽好人”的家庭中,看到了這一理想中的關係——不被理所當然的家庭責任束縛的緊繃,但彼此之間卻又帶著關心與愛護。就像張國榮《取暖》中所唱,“我們擁抱著就能取暖,我們依偎著就能生存,即使在冰天雪地的人間,遺失身份。”

所以,老奶奶在海邊望著玩耍的一家人,默默地說了一句:“謝謝你們。”

眼淚已在打轉,卻始終憋著無法迸發出來。那樣細密、克制的感情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咀嚼。至第二日老奶奶去世被埋葬,也是悄無聲息,極度克制,更有一番命若草芥的悲涼意味。

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是千瘡百孔的,或許千瘡百孔是真的,但脈脈溫情也是真的。這樣的一瞬間,讓人想到《古都》,想到《源氏物語》,一種真實與浪漫交融的物哀之情,總會生出生活無常之感。

是枝裕和在採訪時毫不諱言的說,人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可是他的故事卻很少用一種戲謔、調侃、批判的態度去講人性的惡。他甚至不加判斷,冷眼視之。所以在是枝裕和的影片中,除了大方向上的主題,你很難具體的判斷他聚焦的部分是哪裡,是枝裕和的客觀是由內而外的。不以道德的好惡,善惡的準則來評斷人,沒有壞人,同樣也沒有好人。

“叫孩子去偷東西,你不覺得羞愧嗎?”

“我沒有其他東西能教他了。”

電影中的人們,依然陷於生活的泥淖中,無法解脫,無法克服,因為生活的本質就是如此。是枝裕和所做的,即是把這些難以道明的悲傷真實地呈現在觀眾面前。於是我們在電影中看到社會上最普通的人,也不過是默默修補創傷繼續前行。

祥太讀《小黑魚》裡的故事:

“當大家能游泳得像一條大魚時,就會把大魚趕走了”

在影片中,深夜在停車場,父親和兒子在追逐嬉鬧。那個景致是充滿藍色光暈的,看起來就像是水底一樣。而後,一家人仰望看不見的煙花,也給人一種從海底仰望水面的印象,都是在創造一種海裡的意象感,與電影中祥太在讀《小黑魚》故事互相掩映。

而這裡的隱喻就是,每一個人生而卑微。

我想認識到這一點,便是是枝裕和能拍出這樣的電影的原因。他在散文集《有如走路的速度》中寫到,看到眼前的風景,覺得很美,但這份美是屬於我的,還是屬於風景的呢?是以我為中心來看待世界,還是以世界為中心,將自己視作其中一部分?

我想他選擇了後者,他對世界與人情皆有謙卑。因為這份謙卑,生活的複雜、多義、曖昧在他的作品中得以呈現,無限溫存,又無限殘酷。

所以,他也在《我在拍電影時思考的事》中寫到:“電影不是用來審判人的,導演不是神也不是法官。壞蛋或許是用來讓故事(世界)變得比較容易理解,但不用是否反而可以讓觀眾將這個電影當成自己的問題帶回日常生活中呢。那樣的想法基本上至今仍未改變。我總是期盼看電影的人回到日常生活時。對日常生活的看法能有所改變,能成為他們改掉用批判性眼光看待日常生活的契機。”

正是我喜歡的是枝裕和啊。娓娓道來,傾囊相授。

如果電影作品是靜靜沉澱在水底的東西,而這些文字就是沉澱之前緩緩飄蕩在水中的沙粒。在此,再分享一些他的文字吧。

● 當時還沒有冷氣機車,夏天一定會打開車窗,讓風吹乾濕漉漉的頭髮,真是愜意之極。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想讓《奇跡》的主人公體驗一下這份愜意。主角前田航基的頭髮很短,根根直立,在監視器前看到隨著葉楓飄動的一根根短發,我仿佛嗅到了來自遙遠記憶中的氯氣的味道。

●比起因為無知而無所作為的人,明明知道卻什麽都不做的人罪孽更重。

●自那以後,我便吃不下螃蟹了——要是這麽寫的話,想必是個很棒的結尾。可惜不管是在那之前還是之後,螃蟹都是我最愛的食物。請別見怪。

●那風從哪裡吹來,雲又將飄向哪兒,世界的盡頭在何方?想知道答案,唯有往前走。翻山越嶺仍不見盡頭,但這個疑問不斷催我前行。

——摘自 是枝裕和 著《有如走路的速度》

參考書籍:《有如走路的速度》《我在拍電影時思考的事》

圖源:電影《小偷家族》

編輯 | 銅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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