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說趙敏“不可愛”，可能是因自身婚戀經歷

金庸先生的小說不僅塑造過眾多俠肝義膽的男性英雄，他筆下的女性角色也是一大看點。

趙敏是《倚天屠龍記》的第一女主角，是金庸筆下最受讀者喜愛的女性角色之一。天下兵馬大元帥汝陽王之女，大元第一美人，手下皆為武林中最頂尖的高手。

但在新版《倚天屠龍記》的後記裡，金庸說趙敏聰明但“不可愛”，為什麽金庸會做出如此評價？他是真的不喜歡趙敏這個角色麽？

今天，我們跟隨作者衣璿璣的思緒，走進金庸筆下趙敏的世界。

金庸筆下的女性角色

趙敏：嘉名誰贈作玫瑰

趙敏和周芷若不一樣。在“新婦素手裂紅裳”那一章裡，周芷若是當然的主角，焦點都在她那裡，而且，在那一章裡，周芷若的性格顯的隱的全活起來了。那一章裡的事情非常多，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足夠開題寫周芷若了。

但是趙敏呢，在“靈芙醉客綠柳莊”裡，她才出場，敵我不分，情形不明。雖然她行事來歷處處透著玄機，但這才是故事的開端呢。

趙敏的“玫瑰”之稱，見於“倚天” 第三十章“東西永隔如參商”。 原文是“趙女燦若玫瑰，周女秀似芝蘭”。但是，這麽美麗的兩個姑娘，金庸卻不太喜歡。

他老人家在新版《倚天屠龍記》的後記裡說：這兩個姑娘雖然美麗，卻不可愛。這是真切的不喜歡了。因為“美麗”這個詞，只是說出了事實。而“不可愛”，卻鮮明地表達了金庸的情感立場。

這篇後記有成文日期：1977年3月。那時，金庸的第二段婚姻已經散場。他這第二位前妻，叫朱玫，玫瑰的玫。這位朱玫女士，比金庸小11歲，1956年與金庸結婚，記者出身，懂英語。

朱玫，最初叫朱梅，是梅花的梅，不是玫瑰的玫。 是金庸告訴朱玫，做記者應當文筆好，以文為王，因此“朱梅”才改名為“朱玫”的。林燕妮在《香江第一才子——查良鏞》裡寫“前查太也屬性剛之人”，這個前查太，指的就是朱玫。性剛又能乾，名字裡還有個玫瑰的玫字，又據說，朱玫的英文名就是“rose”，那麽朱玫一定在某個時期內是金庸心中的玫瑰。

其實我想說的話已經在嘴邊了。金庸說趙敏和周芷若美麗而不可愛，是不是帶有自己婚戀經歷的情緒呢？因為非常巧，和張無忌一樣，金庸本人也可以算出四段婚戀來，兩位前查太太，一位現任查太太，一位夢中情人。而且金庸與這四位的關係還可以一一對照進張無忌跟四個女孩兒的關係裡。

金庸的這種情緒完全被張愛玲《紅玫瑰和白玫瑰》裡的金句擊中：“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

但是趙敏，莫名落了個“不可愛”的評語，真是牽強又遺憾。不過可愛也不是一個多麽美妙的評價。不得“可愛”之評，可得“喜歡”之評呀。

“射雕”三部曲，到《倚天屠龍記》已是強弩之末。“射雕”和“神雕”的武俠世界神奇妙麗，到“倚天”忽然墜落到塵世的泥淖裡，竟然變得蓬頭垢面、神情遲疑起來。所有的場面都沒有嘯聚的逸興和快樂，所有的人物都沒有高昂的頭顱和驕傲的意志。

“倚天”是寫實的塵世托了虛的武林的底兒。在這裡，充滿糾結、懷疑、權謀、利欲，是肮髒的人類負面精神所上演的錙銖必較的戲碼。人物的弱點、短處、不確定性，讓我們忽然對武俠也生出了失望之心。或許，這正是金庸給了這部書更多的現實性的緣故。原來現實如此難看，我們都是當局者迷了吧。

趙敏的存在，是“倚天”最大的亮色。且，“倚天”每每寫到趙敏，那一筆蕩開之處，就像在水面上斜擊出去的那一塊扁圓的小石子，在湖面上輕點三次才蹦跳入水，真是讓人心情雀躍呀。

趙敏來得突然，前面從無鋪墊。我們還在為張無忌是跟周芷若、楊不悔、小昭三個中的哪一個在一起費神的時候，作者忽然把俏生生的趙敏推到了大家眼前。 趙敏，只有趙敏，哪怕沒有鋪墊，沒有伏筆，就從此刻，她也以她的王者風范令人折服。也許，作者認為，不管是周芷若、楊不悔、小昭，她們都不是張無忌的良配。所以，要推出一個趙敏。

作者對趙敏是非常看重的。一到趙敏這裡，作者一支單色筆忽然變成彩色的了，鮮豔起來，明媚起來，筆端汩汩都是放縱和寵溺。

趙敏是美麗又耀眼的女子。她跟黃蓉有較多的相似之處，都有顯赫的家世，有無往而不利的聰明，有動人心魄的美貌。金庸老先生似乎很偏愛聰明的女子。他小說中的女主角都是聰明睿智的女子：黃蓉、趙敏、程靈素、王語嫣、阿朱。聰明又善良的做了女主角；聰明狠毒的，做了女配角。聰明的女子才能壓得住場子，金老的選擇不無道理。

她像極韋莊詞裡的女子——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明亮、燦爛，帶著熱情的大膽和果敢，還有潑辣辣的嫵媚。而似乎帶有捉弄的意味，作者總令張無忌在心意忙亂、六神無主、焦頭爛額之際來見我們的女主角趙敏。

初承教主之位的張無忌帶著滿腦子的煩惱事務以及四肢關節被人折斷的殷梨亭風塵仆仆往嵩山少林寺趕。這一日進得玉門關，驕陽似火，張無忌及隨行諸人肯定塵土滿面，大汗淋漓，乏累困頓，饑渴難當。忽然見得一排二十來棵的大柳樹，眾人紛紛前去乘涼。但見柳樹下，早已有人，是英姿颯爽的趙敏。只見她一襲寶藍綢衫，輕搖著折扇。作者寫得最寵愛的一筆是，“握著扇柄的手，白得和扇柄竟無分別。”

綠柳莊內，明教諸眾中了醉仙靈芙的毒，張無忌焦急異常返回綠柳莊找解藥。 “身子已如一支箭般射了進去”，可見其心急。趙敏算準張無忌要折返，特意換了嫩綠綢衫，在水閣中擺茶看書等他。這種捉弄如此意味深長。總取張無忌的亂，對應趙敏的閑；總取張無忌的動，對應趙敏的靜。這一動一靜，一張一弛裡，筆筆都顯著趙敏的雍容美麗、從容機智。

最令張無忌方寸大亂的一次，是張無忌誤取七蟲七花膏醫治俞三叔和殷六叔。 金庸先生真是一點兒也不心疼張無忌，耍弄得他團團轉。但另一面，也可以看出，金庸這“娘家人”，對趙敏真是格外的好，非讓張無忌臣服於趙敏不可。張無忌心力交瘁之時，趙敏來了。

悲悲憤憤踏出觀門的張無忌卻落入一幅旖旎柔情的圖畫——趙敏一人微笑俏立於嫣紅如血的夕陽之中，豔麗不可方物。這幅畫，全景轉特寫，全景交代人物關係，特寫交代人物感情。

原來，趙敏對張無忌已生情愫。為何？看看玄冥二老的模樣就知道。這倆老頭兒，人精了，早知趙敏心思，所以，特別識趣，隻牽馬遠遠跟著，而且連望也不朝趙敏這方向望。

趙敏得玫瑰之名，想來是因為她的“麗”。自趙敏出場，有不少次對她外貌的描寫。而我記得最深的兩處，一處是這裡，夕陽裡的豔麗不可方物；一處是大都彩樓裡，流光溢彩的敏敏郡主。這兩處的趙敏，豔麗、華麗、瑰麗、端麗。通常“麗”字形容女子，總容易走到俗豔那一流去，但趙敏身上，你用盡“麗”字，卻俗不起來，隻顯出她的雍容，她的高貴，她的英氣，她的端嚴。

金庸說，周芷若和趙敏都有政治才能。的確，這二人都是善謀的人。但趙敏，她謀的時候你知道她有謀，周芷若卻是，她謀的時候，你不知道她在謀。從“謀”的格局上講，趙敏從來謀事不謀人，周芷若全以事謀人。甚至，周芷若的“謀”還用在愛情上。謀，於趙敏，是做事的方法；謀，於周芷若，是做人的欲望。

在萬安寺旁的小酒館裡，張趙二人第一次傾心相談的時候，趙敏有一番英氣勃發豪氣壯闊的話，她說：我的祖先是成吉思汗的大帝，是拖雷、拔都、旭烈兀、忽必烈這些英雄。我隻恨自己是女子，要是男子啊，嘿嘿，可真要轟轟烈烈地乾一番大事業呢。

這個女子，心底好寬闊好浩蕩的。難怪金庸在第一次非常正面地描寫趙敏外貌的時候，便這樣寫：自來美人，不是溫雅秀美，便是嬌豔姿媚，這位趙小姐卻是十分美麗之中，更帶著三分英氣，三分豪態，同時雍容華貴，自有一副端嚴之致，令人肅然起敬，不敢逼視。

這樣的女子，自然不比尋常花草。作為一名女子，你且不要讓自己成為男人、權力、欲望這任何一者的附庸。你必須清澈、獨立、自由地活著。從身體從力量上女子是人類中的藤蔓植物，從精神從意志力上女子要和男人比肩成為喬木。

趙敏身上具有現代女性特徵。她有自我。她不靠汝陽王府確定她是趙敏，也不靠張無忌確定她是趙敏。她在那裡，你就知道，她是她，是趙敏。而和她同樣出生在王公貴族之家的華箏，卻沒有這番意識。自我意識可能是天性，是上帝給予極少數人的特權。呵呵，或許，這也是趙敏，被評不可愛的原因之一。

但凡男人，都喜歡容易控制的女子。誠如寧財神說，每個男人都有這樣的理想：少年時，想碰到一個聶小倩，拚了性命愛一場，天亮前帶著她的魂魄遠走他鄉。青年時，想碰到一個白素貞，家大業大，要啥有啥，吃完軟飯一抹嘴，還有人負責把她關進雷峰塔。中年時，想要一個田螺姑娘，溫婉可人，紅袖添香，半夜寫累了，讓她變回原形，加乾辣椒、花椒、薑、蒜片爆炒，淋入香油，起鍋裝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