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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燒毀的萬安橋:國內最長木拱廊橋失火背後的文物保護與修複

福建寧德屏南縣位於鷲峰山脈中段,特殊的地理環境,練就了當地人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的創造力,凝聚著工匠智慧的木拱廊橋,氣貫長虹般跨越滔滔河水,連接著山外通途。萬安橋作為我國現存最長的古代木拱廊橋,便坐落於此。

8月6日晚,一場大火以“火燒連營”之勢迅速吞噬了萬安橋。80多歲的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木拱橋傳統營造技藝傳承人黃春財,曾多次參與修繕萬安橋,當晚徹夜難眠。他告訴南都、N視頻記者,“雖然重建萬安橋難度不大,但祖輩留下來的文物就這樣被燒毀了,特別痛心。”

萬安橋何以“萬安”?多名業內專家向南都記者表示,木拱廊橋的保護是一個困難重重的課題,要時刻提防水與火這兩大天敵。無論是當地人還是遊客,都要自發保護好古橋梁。

失火

8月6日晚,伴隨著“劈裡啪啦”的木材燃燒聲,坍塌的木架紛紛落入河中,有著900多年歷史的萬安橋火光衝天,映紅了河水,也打破了屏南縣長橋村夜晚的平靜。

村民連夜報警。接警後,當地政府立即組織救援力量奔赴現場處置。除消防力量外,不少居住在附近的村民也自發用水桶、水盆救火,但在熊熊火勢前幾乎是杯水車薪。

最終,萬安橋沒能挺過這個夜晚,橋體大部分已燒毀坍塌,焦黑的梁木凌亂散落,僅剩與岸邊連接處的一拱尚保留了相對完整的結構。

當晚,39歲的木拱廊橋工匠黃閩輝跑到河邊時,只能看到一地狼藉。回到家後,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父親黃春財。80多歲的老人一夜未眠,“太心痛了,祖祖輩輩辛苦修葺的萬安橋,就這麽沒了”。

始建於北宋的萬安橋,是我國現存最長的古代木拱廊橋,長達98.2米。該橋五墩六孔,橋拱用大杉木構架,橋面鋪規格木板;橋廊兩邊設欄杆,內架板凳;橋檻上方為穿鬥式梁架,頂蓋青瓦。

“年代久遠的萬安橋,在風雨的洗刷下呈現出古老的顏色,被一片老房子包圍著,我站在雨中靜靜地看著它,被它樸素而低調的模樣所吸引。”2003年,中國廊橋研究會常務理事鍾曉波第一次來到萬安橋,在網上記下了當時的感受。

他向南都記者回憶,最初,萬安橋的河灘上有一棵百年古松樹,正好與古橋相映成趣,也是不少廊橋愛好者的熱門取景點。可惜,隨著河灘水泥化,松樹也慢慢枯萎。“這次萬安橋被燒毀,我同樣感到非常痛心,很多廊橋愛好者徹夜難眠。”

事發後,屏南縣表示將對火災情況進行評估,並全力做好修繕等後續工作。7日上午,長橋鎮人民政府工作人員告訴南都記者,會盡快通過官方渠道公布調查情況。

“大火是怎麽燒起來的?”這是上海交通大學建築學系主任劉傑心中最大的疑問。

他告訴南都記者,萬安橋架設在空曠的溪面上,四周風大,火勢一旦燒起,便很難控制得住。但架設橋梁的木頭很粗,若非有明火,不經意間掉落的火星或煙頭很難形成較大的火勢。

因此,在劉傑看來,這場大火起得蹊蹺。他和許多人一樣,都在等待著最終的調查結果。

修繕

實際上,這並非萬安橋第一次遭遇大火焚燒。

公開資料,萬安橋曾於清康熙四十七年遭火焚,乾隆七年(1742年)重建,後歷代都有修葺。

“因為廊橋本身是木頭結構,所以它最大的天敵就是火災,其次是水患。”鍾曉波向南都記者解釋,廊橋的結構導致其遇到大火時,往往容易形成“火燒連營”之勢,滅火難度極大。若遇到水患,基本還能保留廊橋的主體結構。

黃春財1936年出生在屏南的一個造橋世家,15歲就跟著父親去造橋建屋。1952年,萬安橋西端被大水衝毀拱架。2年後,18歲的黃春財跟隨父親一起參與了修繕工作。

“當時大家還沒有按比例繪製施工圖紙的概念。”黃春財向南都記者回憶,工人們抱著長長的木板、木頭在施工現場來回比對,極其不便,效率又低,他便向父親提出繪製圖紙的想法,並連夜繪製了設計圖。8個月後,萬安橋西北兩拱修葺工作順利完成。

除了忌憚火災水患,木拱廊橋還容易受到蟲蛀等侵蝕。

2016年,萬安橋局部橋體腐蝕變形,黃春財與兒子黃閩輝等人負責修繕工作,工期持續了一年。黃閩輝告訴南都記者,木材上有蛀蟲的地方要挖出來,重新鑲嵌木塊進去,考慮到橋體的受力問題,修復工作不宜大動乾戈。由於屏南降雨豐富,萬安橋採用的都是耐侵蝕的至少30年以上的杉木。

這些杉木交叉搭置、互相承托,擠壓咬合,形成拱形支撐,相對較短的木構件,通過榫卯連接,逐節生長,巧妙地實現了跨越山谷和支撐橋面荷載的兩大功能。“萬安橋的橋身沒有使用一顆鐵釘,全是通過榫卯連接,對尺寸的要求特別嚴格。”黃閩輝說,如果尺寸不夠契合,出現偏差,就容易產生安全隱患。

由於木拱廊橋是按河床寬窄設計橋墩,墩越多,造橋成本就越高,難度也越大。所以,大凡建橋都選擇河床最窄處,這樣的地方往往是峽谷地帶,施工難度較大。

長達98.2米的萬安橋有五墩六孔。“到時修繕無法使用起重機,得靠人工把木頭扛上去,可能需要100來根木頭,具體要看現場情況。”黃閩輝告訴南都記者,除了受地形限制,萬安橋本身長度將近100米,起重機的吊臂不夠長,作用有限。

黃閩輝表示,總體而言,萬安橋的修繕難度不大,“如果有需要我們的地方,我們肯定會參與”。

鍾曉波也向南都記者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他認為,萬安橋作為“國寶級”文物,設計圖紙等材料保管得相對完好,修複難度應該不是很大。特別是在屏南,木拱廊橋的建造技藝在家族中代代相傳,技術方面應該不成問題。

保護

自古以來,廊橋便是中國除寺廟、祠堂、戲台以外,較為重要且常用的公共空間,備受廣大百姓的重視與關注。時至今日,在浙南、閩北山區一代仍留存著百餘座宋代以來的木拱廊橋。

這些廊橋的發明者、設計者、建造者,往往是以漁、樵、耕、獵為生計的農民。廊橋為當地人提供了遮風避雨、休息交談的社交場所,也提供了互通有無的貿易市場,甚至婚喪嫁娶、登科慶賀、生子慶壽等活動都要在廊橋舉行。

因此,廊橋一旦建成,便會被賦予更多的象徵意義,當地百姓都會與之唇齒相依,世代守護。

劉傑告訴南都記者,在浙閩交界的山區裡,許多村落都是家族村,當地居民常常是修造、保護橋梁的主力軍。許多橋梁上都有村民們自發形成的公約,如不允許在橋上堆放雜物、不允許埋鍋造飯等,還有指定的“護橋人”。近年來,隨著包括萬安橋在內的不少橋梁陸續被列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部門,有了更加明確的保護條例。

南都記者注意到,屏南當地政府也采取了多種措施保護古廊橋。

其中,2021年7月,屏南縣人民法院、屏南縣人民檢察院、屏南縣文體和旅遊局、人保財險屏南支公司等多個部門,共同為屏南縣廊橋文化遺產保險簽約。

首批司法協作文化遺產保護投保對象為該縣最具歷史文化價值的百祥橋、千乘橋、萬安橋,這也是福建省首例“司法+保險”保護古廊橋模式 。保險期內,因火災、爆炸、雷擊、暴雨、洪水等原因造成廊橋毀損,對此產生的修複費用或原址重建的費用,由人財保險公司按合約約定賠償。每座橋投保金額為100萬元,有效期限一年。

如今,一年保期剛剛過去。

劉傑指出,古橋梁的保護是一個長久且困難重重的課題。首先,水和火是木橋的兩大天敵。2016年,浙江溫州泰順縣就有三座國保廊橋相繼被山洪衝垮。在福建地區,同樣位於屏南的百祥橋,在2006年的一場大火中被焚毀,位於武夷山市的余慶橋則於2011年5月下旬被大火燒毀坍塌。

鍾曉波補充說,目前,很多地方要求被列為省級、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部門的木拱廊橋,必須配備滅火器、消防栓等消防設施。

“萬安橋有沒有配備消防設施?事發時這些設施是否能正常使用?民眾都在等待答案。”鍾曉波感慨,放眼未來,經歷火劫的萬安橋的重建或許不成問題,但文物的價值將可能大受影響。

出品:南都即時

采寫:見習記者 韋娟明 南都記者 翁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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