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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客島:中國觀眾逃離電影院?這事並不簡單

對於關注中國電影的朋友們來說,這兩天的消息可謂“平地一聲炸雷”:

據國家電影專資辦數據,今年上半年,中國內地電影市場總票房為311.64億元,同比下降2.7%;觀影人次則從去年同期的9.01億人次下降到8.08億人次,降幅高達10.3%。

觀眾縮水九千萬之餘,更有7家A股影視公司2019年淨利潤預計最高下降不少於100%。

有資深“電影宅”發現,這是自2011年起、中國電影市場經過8年的狂飆突進之後,票房、觀影人次、資本的首次組團離場。

國人正在逃離電影院?撓頭長歎之餘,一場新的“觀眾”爭奪戰正悄沒聲兒地展開。

觸頂

說起上半年的電影市場,有兩點趨勢值得關注:一是票房重任全靠爆款。《流浪地球》《復仇者聯盟4》聯袂收割89億票房、一舉拿下上半年票房大盤近30%的同時,另有77部電影票房未過百萬、爆冷尺度驚人。

二是中小城市影院生存堪憂。前6個月除一線城市外,其他級別城市票房無一逃脫同比下滑的厄運,江湖傳聞中的新的觀眾增量——“小鎮青年”,似乎忽然就沒影了。

有朋友借此坐實了中國電影“變臉”論,還拽住島叔討要說法,21世紀第二個十年以來,說好的穩坐百億、向千億元“錢”程高歌猛進的票房高增長,怎就一夕之間不再賞飯?

以“變臉”論之,固然不錯,但臉譜的摘下,倒也不止於這一兩年。

從2010年票房上百億開始,不到10年,中國內地電影票房就已穩穩站在600億的上方;與之並肩的,則是放量式增長必然逃不過的“死胡同”——觸頂。

以2018年為例,先是每年高達“500+”的影片總量觸了頂;再是影院的平均上座率、單銀幕產出、單座收益、場均人次、場均收益等年度數據均創“2014年以來最低值”的成績單、帶著“院線產能”撞了紅線

說到底,我們國家電影市場的增長模型,與改革開放40年來,城市化的進程完全重合。電影票房急速增長的過程,也極微妙地與國內房地產,特別是商業地產的爆發節奏同步共振。

從2008年開始,我國的商業地產進入到了“大躍進”式的發展階段,每年商業地產的新開工面積,被迅速拉升到2億平方米的台階;與之同步,從2012到2017年,國內也新建了近6500家影院——院線已基本“下沉”到了三、四線城市和廣大縣級市。

正是“小鎮影院”產能的迅疾膨脹,在相當程度上“稀釋”了“小鎮青年”帶來的觀影人次增量。

而如今,隨著中國城鎮化腳步已經進入到大周期性的平台階段,再加上國家房地產調控政策的持續加碼,三四線城市和廣大縣級市商業地產的高速發展周期,已經事實性落了幕。

今年4月,隨著國家發改委《2019年新型城鎮化建設重點任務》提出“收縮型城市”範疇——我國城市格局的未來基本面——則為票房的“人口紅利”、“影院銀幕的剛性增長”這些“虛胖”的樂觀,劃上了終止符。

同時,由於2010年到2016年的過快增長的提前透支,近年來資本市場對於電影市場的估值也已整體性大幅下調,資本投放額度被逐步收緊的“雪上加霜”,更讓票房最高潮時“年票房總量劍指3000億”的夢囈不再。

如果說過去兩年的暑期檔,還有《戰狼2》《我不是藥神》“救急”,那麽今年,就算沒有撤檔、調檔的那些個別影片,怕是也“頂它不住”——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700-800億,就是中國電影票房實實在在的“天花板”。

直面並反思檔期、院線和“小鎮青年”的口味問題,才是出路的關鍵。

通俗

影片、院線產能的中長周期性“觸頂”,可以說是中國當代電影在下一歷史周期的基本格局。

但“觸頂”的還真不只電影。和影院、銀幕數量的“登峰造極”相同步,曾一路飆升的智能手機出貨量,如今也開始下滑,而且不只是中國,包括歐美在內的全世界都是。

說明啥?——無論是以電影為代表的傳統文藝形態,還是以遊戲、直播為代表的新興網絡文藝形態,乃至二者身後的整個文化產業,都已在中長周期內陷進了“上可九天攬月”的“頂部”區間

畢竟曾經好風憑借力。自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就已明確將文化產業作為國民經濟的支柱型產業來培育——即在國民經濟的佔比不低於5%的門檻。

根據2018年的經濟數據,去年GDP首破90兆元大關,而文化產業欲成支柱,至少4.5兆的“小目標”就需在未來不斷保持。

“風口”依然還盛,可如今的各種產能過剩卻正在自縛手腳。站穩了百億區間並向千億門檻邁進而不得的中國電影,已經把道理“盤”得實在:複製曾經的GDP發展模式的老路、通過放大渠道來賺市場規模紅利的套路,已經不管用了。

唯票房論破了,低價策略破了,低門檻產出模式也破了......接下來能走的方向很明確——就是深耕優質內容,直戳“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

舉個電影界“老前輩”的例子。

剛摘得中國電影史總票房第三的《復仇者聯盟4》、新上映的《蜘蛛人:英雄遠征》都一再說明,好萊塢的漫威宇宙、DC宇宙等系列IP,已成我國電影票房巨型“收割機”

這些影片實際上都脫胎於上世紀60年代前後——美蘇冷戰最高潮年代的系列漫畫IP。當時風靡全美的這些漫畫,也並不是今天“人畜無害”的樣子,而是與冷戰年代各類熱點事件緊密結合,是美國在通俗文藝、大眾文化領域的意識形態“下水道”。

經由冷戰年代漫威、DC等IP的原始積累,《2001太空漫遊》《星際大戰》等美式“舉國體制”出品影片的持續輸出,其後通過通俗文藝、大眾文化領域不斷的形塑和調教,美國文化產業體系才得以最終“養成”為如此“自然”的模樣。

以史為鑒,構建具有我國特色的通俗文藝、大眾文化的可持續生態,也是在一系列“觸頂”過後,中國當下文化產業體系要持續發力的關鍵。

具體說就是:一方面,傳統媒介形態下的通俗文藝、大眾文化要打開眼界,別看國內出版市場有所萎縮,《三體》日文版發售一周內加印10次、全球累計銷量破了2100萬——“走出去”不妨“通俗範兒”。

另一方面,對移動互聯網等新興媒介形態下的通俗文藝、大眾文化——遊戲、直播等,各位朋友也需格外留神“媒介原罪論”

沾了網絡就有“原罪”?以2017年的數據來說,在不到4兆的文化產業體量中,網絡遊戲的2189.6億直接就佔據了支柱性的5%;而以網絡遊戲、網絡視聽為主的網絡文藝,更是以5000億左右的規模,穩佔整個文化產業的13%。

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文化產業的領頭羊、先鋒隊和主力軍,已然浮出了歷史地表。

閱聽人

然而,有個現實卻尷尬了:我們還遠未觸及今天銀幕/手機“另一端”的“小鎮青年”的真實面孔。

從電影圈誕生、因移動互聯網各類APP而流行起來的“小鎮青年”的稱謂背後,是來自三四線城市和廣大縣級市的、未受過高等教育、工作不穩定、收入整體偏低的海量青年群體。

新世紀第二個十年以來,這一群體作為電影、電視、遊戲、直播等不同媒介形態下通俗文藝、大眾文化消費的主力,一步步走入了主流視線。

他們的“忽然”湧入,自然也會帶來可能在很長時間內、我們都無法理解和改變的複雜文化情境。電影在這個大格局中,只是那塊最先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這背後的時代動能所攜帶的綜合效應,則將異塵餘生到整個文化產業治理乃至國家治理。

中國經驗在這個層面上,也正走在世界的前列,一旦問題解決,對於全球“文化圈”都會有相當的示範意義。

有無一二入手點?當然。

對於“小鎮青年”來說,主旋律與傳統文化,始終是他們的最大文化公約數。譬如這幾年,無論是曾經延緩觀眾逃離步伐的《戰狼2》《紅海行動》,還是《我不是藥神》《流浪地球》,“公約數”之上,是商業邏輯與正能量傳播的雙贏。

在當下,我們還要大力推動網絡文藝:對內,可通過綜合加工、集成“小鎮青年”等我國文化產業的“腹地”和增量,完善文化產業跨媒介、融媒介發展格局。

對外,又能有效增強中國文化軟實力的傳播覆蓋面——讓中國文化無聲息、多角度、廣異塵餘生地“走出去”。

行文至此,每日沉迷“吃雞”的島叔,還是想以遊戲為例,和大家再絮叨幾句。

前一陣一款國外研發的三國題材遊戲的爆火,為我們敲了警鍾——別人拿咱家的傳統文化IP賺的缽滿瓢滿,咱真的應該開心?

中國網絡遊戲行業,必須得有“華為”式的覺悟,得從現在積蓄起核心技術。且遊戲領域的核心技術,遠不僅限於遊戲自身——漫威宇宙能在2008年以後快速崛起,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視覺特效,正是來自於北美遊戲、影視公司長期的技術積澱。

換言之,不管是遊戲還是電影,都得讓人看、任人玩,做不出視覺特效,靠嘴說啥都沒用

在可預見的未來,被各個領域“觸頂”所喚醒的,新一代青年文化、青年亞文化的歷史勢能才剛剛展現。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要面對的,也遠不只是這一次對電影院的“逃離”。

觀點/孫佳山(中國藝術研究院學者)

采寫/點蒼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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