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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十五代,貝聿銘家族的傳承密碼

2019年5月16日,享譽世界的美籍華裔建築大師貝聿銘於美國曼哈頓家中逝世。

此前21天,他度過了102歲生日。

生前,貝聿銘獲獎無數,對東西方文化的融合與拿捏無出其右的他,被譽為“最後的現代主義建築大師。”

他的作品散布全球,無一例外都是建築界的楷模。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要數征服法國的“盧浮宮玻璃金字塔”,征服美國的“肯尼迪圖書館”與“華盛頓國家美術館東館”。

當然,作為20世紀以來最偉大的建築大師之一,貝聿銘的成就總與他顯赫的家世背景關聯。

談及貝聿銘,最令普通人津津樂道的並不是他建築美學造詣,而是他家族傳承的榮耀。

文|袁榭

一談到豪門、望族,中文網絡上多半是例行的“詩禮傳家”、“德遺子孫”等等勸善。

這些看似說教的話,其實真是“望族傳世”秘訣。

“詩禮傳家”真義:靠緊官家?

比如“詩禮傳家”,聽起來是不是很儒雅斯文?但潛台詞是家族與官府的互相利用:家族必須依附官府生存,官府必須委託家族來減負。

在近古以來的中國,所謂“世家望族”,並不是與官府相拮抗的獨立社會組織,而是官府的附庸與衍生。“世家望族”並不是本固根深庇蔭鄉裡的參天大樹,而是依附官府向上爬的蔓藤。

以貝家而言,貝聿銘所在家族分支就是因直系祖宗的公務員和準公務員身份而發跡。貝聿銘的祖父貝理泰生於1866年,少年時中秀才,20歲時成為蘇州府學貢生。

貝理泰即將踏入官場時,不幸父親去世,只得放棄仕途,打理家產。因其善理財,被家戶所在地的知縣聘為掌管賦稅和財會工作的“錢谷師爺”。

貝聿銘之父貝祖詒也是因為這層家庭背景,才得以進入清末的事實國企——漢冶萍煤鐵公司統計部、和民初的正牌國企——中國銀行北京總行,最後在國民政府的金融系統中出任要職。

貝聿銘的父親與繼母

從這些履歷可以看出,貝式家族於今最顯赫的二支之一,全靠上輩做過準公務員“錢谷師爺”和正牌金融系統公務員,才有與其他望族結親、送貝聿銘出國留學的本錢。

那近世中國有沒有真的可以跟官府叫板的豪門望族呢?

著名學者秦暉二十年前從典籍中摘出過一個小故事,可以回答大家:明初“浦江鄭氏九世同居,明太祖常稱之。馬皇后從旁惎之曰:以此眾叛,何事不成?上懼然,因招其家長至,將以事誅之”。九代同堂的大家族僅僅因為人多,就讓皇帝皇后懷疑他們要造反,非要找茬宰掉家長不可。

而官家也需要這種“世家”附庸。

仍以貝老的家族歷史為例,以官府的角度來看,直接向這些“望族”依附者招募技術人員、轉包非關鍵職能,比自行培養技術官僚、自行辦理業務,要省錢省事多了。所以政府存在感看起來不那麽強大的時代,留下的紀錄甚至會讓後人有“皇權不下縣”的錯覺。

實際上“望族”一切能履行的職能,都是官家委託的。例如康熙二十八年,清政府規定:“族長不能教訓子孫,問絞罪”。道鹹時期清政府規定:“凡聚族而居,丁口眾多者,準擇族中有品望者一人立為族正,該族良莠,責令察舉。”

“德遺子孫”真義:成本與風險公設,收益獨佔?

貝家顯赫的另一支,是買下獅子林園林翻新的“顏料大王”貝潤生一支。

為人稱道的是為家族建宗祠、族校,留下“以產遺子孫,不如以德遺子孫,以獨有之產遺子孫,不如以公有之產遺子孫”的語錄。

這語錄看似說教的片兒湯話,其實也可以解讀出潛台詞來:族產產權公有,把負擔與風險留給每個親戚,實際收益經管人帶走。

蘇州獅子林

清末至1950年代的南中國,越發達的地方,傳世既久的大家族就越有餘裕保有族產:宗祠、公田、義莊、族學、祭銀等等。關於族產的置辦與經管,就能玩出當代人非常眼熟的花樣來了。

族產理論上有基礎的公益功能(祭祖本錢)與福利功能(救濟族親)。

族產的日常管理,一般都采取各支各房輪流管理的辦法,誰辦事誰收錢,盈余或不足都由辦事者處置。田地一般自耕或租佃給本族及外族人收取田租,流動資金則借貸生息。誰輪值誰就獲得收取租息的權利,並承擔承辦祭祀的義務。

這樣的安排,缺乏成本會計,產權控制結構落後,家族各分支對於族產的控產機制變成“無限責任”,注定會出現盈余落自己袋、虧空大家扛的“公地悲劇”。加上家族本身的特殊構成:齒序有長有幼,輩分有尊有卑,仗著輩尊年高或者輩弱年幼,輸打贏要的勝負籌碼更加混亂。再加上福利領取資格注定會有的貓膩,“德遺子孫”、“以公有之產遺子孫”的潛台詞,其實並不是字面上那麽溫情脈脈。

所以貝式家族的族訓雖然很溫暖,但清代以來各地族產處置的事實記錄卻很骨感。

例如福建武平李氏的族譜記載:“本族報本追遠,設立春秋祭嘗,購置田產以奉祭祀……無如支派繁盛,人心不古,每歲辦祭潦草收事,甚或操縱數人之手,祭田租稅收討不及其時,以致佃戶逃租,因而借口享祀不供,其事難保任事者無侵漁之嫌也。”

“祭祀潦草”、“祭田侵漁”,若是只打打嘴仗還好,一般這種族產糾紛最後都以打錘見血收場。

有研究者梳理了嘉慶一朝內大家族內部發生的372個命案,發現這些命案絕大多數並非故意殺人,而往往是因為細瑣的日常經濟糾紛而發生打鬥,打鬥中失手殺人。起因例如堂弟拆了一間公屋、族親砍伐了族中公共山上的三株柏樹、堂兄久不給付公設的修祖墓款項二百文錢。

貝聿銘設計的克里夫蘭搖滾名人堂

近代中國,“世家望族”的經濟資本如此處置與結果,政治資本也類似。

在近世中國波譎雲詭的歷史潮流裡,大家族們的各個分支都學會了分別押注:甲房投靠A派別,乙房依附B勢力,丙房加入C組織。如此一來可保證總有一支得以幸存,幸存勝出的那一支有責任拉拔救助其他運氣不夠好的同族。

可惜這個算盤打得是響,但是沒法獲得預想中的結果。

與親族反目對敵,經常是斷絕後路的投名狀、是表明立場的唯一途徑。即使能免於同室操戈,對於被歷史大浪打死的親戚們,幸存的家系經常也使不上力幫忙。貝聿銘的族弟貝重威被發配黑龍江,妹夫、姑丈被鬥。遠在美國的貝聿銘老師,完全幫不上忙。

如此詮釋,是不是懂了“15代望族的傳世秘密”?其實還有個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但都不好意思說出來:近代中國戰禍不斷,子孫綿長,得找到避秦桃源才行。要是貝聿銘的父親不堅持讓他留美,蘇州貝氏也不會顯赫至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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