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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曲中的故事:元朝統治者與文人們的矛盾

不讀書最高,不識字最好,不曉事倒有人誇俏。老天不肯辨清濁,好和呆沒條道。善的人欺,貧的人笑,讀書人都累倒。立身則小學,修身則大學,智和能都不及鴉青鈔。

在整個元朝時代,讀書人的政治地位和社會地位是不高的,因為統治者蒙古人本來就是靠武力得天下的,潛意識裡對文化人是看不起的。元朝這個時代比較短命,當然跟這個也是有原因的,大凡任何時代讀書人都是輿論的導向,讀書人過得好不好,就代表著這個國家的經濟發達不發達,像漢朝、唐朝、宋朝這樣的時代,讀書人都活得好得很,成天寫東西,寫得很多,寫出了整個文學史上最華麗的漢賦唐詩宋詞,這些時代的文人們大多還對出將入相有著相當的渴望,很多詞章中都流露出各種希望。而到元人時代,讀書人們則大多持消極態度,雖也有很多人想要達則兼濟天下,但更多的則是想要隱居世外,做個逍遙的高人賢士。應該說元朝讀書人們的心志,更要自由些,更貼近群眾些,畢竟想要當官的很多,真正能當官的就那麽些。

跟唐詩宋詞比,元曲是不多的,唐詩宋詞的數量以萬為計,而元曲則不多,即便是小令的也不到4000篇,雜劇100多部,散套近500套。但就在這極少的元曲,也跟唐詩宋詞佔有相等的地位,而且就是這些數量極少的元曲,將中華五千年的歷史都講了個遍,對明清詩詞小說等皆影響深遠。元朝人來自北方,骨子裡就是草原文化,知識結構較為粗糙,而且蒙古人征服歐亞大陸,極大的膨脹了他們的自信心,就是任何民族的文化都不如蒙古人,即便是數千年文明繁衍的中原漢人,也被蒙古人視作劣等民族,因此元朝推行種族等級制度,讓文人數量最多的漢族也遭遇了歧視,在政治、經濟、文化方面的支持,都絕對遜於蒙古人。

蒙古人信仰的是天,其宗教信仰不同於漢人的儒墨道法,這種信仰跟中原地區早期的文化,就是春秋戰國以前的夏商文化有點類似,蒙古人就是上天的代理人,是天帝派來管理人間的信使,血液裡流淌著來自天的基因。這種壓迫式的種族態度,直接導致中原地區的讀書人們深刻的意識到,如果元朝仍在,他們的命運就會永遠無法改變。當時的蒙古人對中原文化蔑視感,也就促成了元朝統治者很難重視中原文化,即便如忽必烈這樣擁有深謀遠慮的君主,也無法徹底讓族人實行漢化之策,元朝也就成為中國歷史極少數的進入中原而沒有被漢化的族群。

元朝初期的統治者,甚至對歷經數百年的科舉制度也進行了廢止,這是對中原讀書人們最大的心理打擊,可說是摧毀了他們心中的最後那顆稻草。此後這些文人們對政治的絕望感就貫穿始終,就算是能夠進入朝堂為官的文人,很多也都對朝野政治無能為力,最後也要選擇歸隱山林。讀所謂的聖賢書,讀的越多就越是煩惱,那些所謂的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對元朝的文人們 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所以他們才要說不讀書最高,不識字最好。當然這裡更是說的元朝統治者們,他們也不用讀書,不用識字,光憑他們的出身,就決定他們的高官厚祿,這可謂是一語雙關,也是對元朝朝廷的怨刺。

古代的人有立身之說,就是八歲就要讀小學,學孔子的禮、樂、射、禦、書、數之文,這些知識學了來,又是要報效國家的,報效國家的最好的辦法,就是進得朝堂,或者上得戰場。八歲入學,而後數年就不斷的學習,到十五歲的時候就進大學,後來就參加科舉考試,就能實現自己的人生抱負。可惜的是,元朝廢止科舉,徹底顛覆了讀書人的思維模式。經數百年傳承而來的讀書人習慣,就此被改變。卸下了農耕技藝的讀書人,在當世就變成了異類,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就成為這些讀書人的標簽。

如果他們要在這樣的時代生存下來,他們不能參加科舉考試,實現衣錦還鄉的夙願,但是他們讀的書也是不能浪費,而且這麽大的群體,元朝政府也不能放任自流,終歸是社會穩定的潛在威脅,於是元朝人就推崇戲曲雜劇,讓這些讀書人有了新的選擇。寒窗苦讀不能當官,但到雕欄瓦肆去寫小曲,唱劇本,也是能養活自己的。這種風潮在蒙古人定都大都城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泛濫,諸如關漢卿、王實甫、鄭光祖等人,為整個元朝時代的讀書人做了表率,即是活躍在民間,靠著寫劇本也能名垂千古,也能在讀書人中贏得好名聲。

這其實倒是元朝朝廷給中原文化帶來的意外的驚喜,過去的戲曲之事,是三教九流的末位,是上不得台面的,而在元朝時期,雖戲子的地位依然不高,但是居然也能登堂入室了,寫作劇本的讀書人也能贏得達官貴人的喝彩了。讀書人們終於不再糾結何去何從,讀的書終歸是有用處的,終歸是可以博取身前身後名的。也就是從元朝開始,讀書人走出了書齋,走到民間,跟三教九流混跡成群,這才是真的不是迂腐的讀書人,不是隻懂得讀書的讀書人。

過去的杜甫等也是浪跡江湖,才寫得出朱門酒肉臭的好句子,宋朝的讀書人大多崇尚理,就是在書齋裡求學,除了陸遊辛棄疾這樣的大氣魄之人,很多讀書人就是走偏了,看不起征戰沙場的將軍,看不上民間疾苦,於是才出了那麽多身居高堂的讀書人,只會枯燥的說教和空想,出了那麽多文官當道而武將衰微,也才有水滸傳裡林衝空有一身本事也是報國無門。而范仲淹一旦說出“先天下之憂而憂“,就能傳唱後世,說明宋人的這種高堂與民間的脫節已經非常嚴重。元朝,恰恰改變了這個問題。

是《竇娥冤》,是《西廂記》,是《漢宮秋》,都是詞曲作者們融合民間而後的所得,也是將民間所謂粗鄙之故事用書面化的語言表達了出來,用喜劇化的語言表達了出來,這也才能在元人的朝堂裡演繹,才能為民間的百姓所鍾愛傳唱。後來中國人的四大名著,廣為傳唱,也都是在元朝時期出現了原始雛形,在民間幾經輾轉,無數次的表演才奠定其根本地位,而那些漢賦唐詩宋詞,雖則好也,但終歸是書齋裡的東西,街頭巷尾的老百姓讀起來拗口,說起來不自在,而且三五長句,說完就完了,即便就意韻,也就片刻功夫,而不會像元曲裡的故事,從天光微亮說到夜色越濃,都說不完,一個人聽,一群人聽,都會有不同的味道。

因此,元朝的讀書人當不到官,大多都要到戲曲的江湖裡轉轉,認得幾個紅顏知己,寫得幾曲好劇本,在各種遊樂場所傳唱,讓各個階層的人們都能體會到自己的思想,這真就是打破了過去讀書人的視野,以前的文化類的東西,都是讀書人或是朝堂裡的人懂,而此後的這些玩意,民間的人也懂了,又通俗,又能傳唱,於是那些寫得好的人,就成了曲藝江湖裡的網紅,不僅戲子們崇拜,百姓們傳唱,就連朝廷裡的達官貴人們,也要買票來看戲,甚至成為某種風尚。依靠元曲所帶來的魅力,終於促成了蒙古人與中原漢人的大融合,當然,這並非他們所能想到。世間種種,皆被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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