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好事近·海棠》
周紫芝
春似酒杯濃,醉得海棠無力。誰染玉肌豐臉,做燕支顏色。
送春風雨最無情,吹殘也堪惜。何似且留花住,喚小鬟催拍。
惜春之妙句。“春似”二句,以嬌慵之醉海棠寫濃春之花事,可謂妙於設喻。下片用“喚小鬟催拍”歌之舞之,以遣殘春,更將詩人珍惜春光之慧心高致,寫到了極處。嶽珂讚之以“固所以合融怡於自然,而惜流傳之不停……思盡醉於風光,而典春衣於杜陵也”,可謂具眼。
二、《同兒輩賦未開海棠》
金·元好問
枝間新綠一重重,小蕾深藏數點紅。
愛惜芳心莫輕吐,且教桃李鬧春風。
海棠樹春來新生的綠葉重重疊疊已經很茂盛了,可是海棠花還沒有開放。仔細察看可以發現那些花蕾深深躲藏在綠葉深處,星星點點的紅色花蕾嬌小玲瓏,讓人憐愛。小巧的花蕾如同紅顏少女,躲在閨房茜紗窗後,嬌羞好奇地窺看大好春光;更像是“兒輩”們,他們有美好的情操、出色的才華,但還沒有綻放異彩,沒有踏進這紛繁的世界。
三、《薛寶釵詠白海棠》
清·曹雪芹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首句一語雙關,因“珍重芳姿”而致白晝掩門,既寫詩人珍惜白海棠,又寫詩人珍重自我,刻畫出少女恪守傳統的矜持心理。“自攜手甕”,親自澆灌白海棠,也是寶釵愛惜花兒、珍重自我的一種表現。這首詩以花寫人,關合寫詩人薛寶釵,反映出寶釵以穩重、端莊、淡雅、寧靜、清潔自詡的內心世界。李紈評此詩第一,就是因為這詩“含蓄渾厚”。
四、《詠白海棠》
曹雪芹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半卷起湘妃竹簾,半掩著瀟湘館的房門,碾碎冰塊當作土壤,修琢白玉當作花盆。悄悄偷來,綻開梨花花蕊裡的三分白色,默默借到,暗放梅花風韻中的一縷香魂。寒冷月宮中的仙子,縫製成素絹的衣袂,清秋閨房裡的怨女,擦拭著玉顏的淚痕。嬌怯悲羞只有默默強忍,又能向誰傾訴,身子倦怠倚靠在西風裡,夜色已然昏昏。
五、《如夢令》
宋·李清照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這首小詞生動地描繪了女詞人的部分閨中生活,它揭示女詞人對生活中美好事物的熱情關懷,惜春但不傷春的高尚格調。如此短幅,竟有兩個人物,一個是閨中人,一個是卷簾人。閨中人的問話完全省去,但從卷簾人的答語“卻道海棠依舊”,便知閨中人的問語一定是“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孟浩然句)?或“海棠花在否”(韓偓句)?一個人有如此愛花、惜春的心曲,正體現了她的純淨心靈和高雅情趣。可惜這多情的一問卻遭到淡漠的回答。閨中人不能同意,趕快糾正說:“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前一問多麽認真,後一答又多麽懇切。
六、《宴清都·連理海棠》
吳文英
繡幄鴛鴦柱。紅情密,膩雲低護秦樹。芳根兼倚,花梢鈿合,錦屏人妒。東風睡足交枝,正夢枕、瑤釵燕股。障灩蠟、滿照歡叢,嫠蟾冷落羞度。
人間萬感幽單,華清慣浴,春盎風露。連鬟並暖,同心共結,向承恩處。憑誰為歌長恨,暗殿鎖、秋燈夜語。敘舊期、不負春盟,紅朝翠暮。
自“繡幄”至“鈿合”,工筆描摹,“錦屏人妒”一句反面著筆,出人意表。“東風”二句,反用“海棠睡未足”之典,以襯連理海棠之圓滿具足。“障灩蠟”三句,化自東坡“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歡叢”二字,新警奪目,且為下文伏筆。人間萬感幽單,唯連理海棠兼根交枝,獨享連理之樂。下片至“秋燈夜語”,竟是一段太真外史。一結回說連理海棠,以海棠之不負春盟,反襯唐玄宗之負心薄幸。彊村評為“濡染大筆何淋漓”,正是看到了這首詠物詞背後的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