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什麽時候開始，人們一提“愛情”，心裡就尬笑？或許因為當我們在談論愛情的時候，談論的其實總是別的東西。“愛情”成了一種手段，一種關於結束漂泊、產生後代、安撫老人、定居城市的手段。我們已經擔不起“愛情”這個詞本身應有的真誠了。
所以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卡列尼娜對追求者說：“愛情……我不喜歡這個詞，因為它對我的含義太多了，遠不是您所能理解的。”
本期年講想玩一次文藝范。我們重新回到小說文學爆發的19世紀歐洲，看看文學經典中四個女人的愛情。這裡你將驚奇的發現，關於愛情我們所面對的，百年前的人們都經歷過。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人們面前應有盡有，人們面前一無所有……”
如今何嘗不是呢。
安娜·卡列尼娜
“冷漠的城市和冷漠的生活，我可以逃離嗎？”
列夫·托爾斯泰 《安娜·卡列尼娜》
1860s，逃離聖彼得堡的俄國貴族
安娜·卡列尼娜生活在俄國聖彼得堡，她的老公是個正道直行的國家級高官，被同僚稱為“政治家”，安娜也是托爾斯泰筆下數一數二的善良美人。兩個人堪稱1860年代俄羅斯的時代楷模。
小說的開始，安娜的哥哥（也是一個貴族官員）出軌了嫂子，安娜坐火車來哥哥家調解婚姻矛盾。她富有同情心地和嫂子講：我哥哥內心是非常後悔的，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原諒他。於是嫂子就照做了。
婚姻沒有了愛情，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這是《安娜·卡列尼娜》中籠罩在俄羅斯貴族中年男女頭頂的陰影。有的人接受了，比如安娜的哥哥和嫂子，覺得這種狀態就是人的歸宿。
但是當安娜自己置身這片陰影當中時，青年軍官沃倫斯基恰好闖入了她的生活。
安娜想過：是啊，沃倫斯基這個小奶狗只會一個勁地傾吐他對我的“愛情”，但他哪懂愛情啊。可是托爾斯泰老爺子敘事的鏡頭一轉，安娜就已經開始和沃倫斯基親熱了。（托老爺子確實沒有寫安娜具體為什麽選擇放下一個30歲女人對愛情的複雜感受，和小奶狗從新開始。讀者得自己體會這個了。）
這對忘年交情侶最終選擇逃離聖彼得堡，去了歲月靜好的意大利鄉下。兩個人曾經真誠地以為，他們是彼此唯一的幸福，莫斯科和聖彼得堡的一切社交和享受都可以捨棄。但是現實弄人，逐漸被寂寞、迷茫、厭倦吞噬的他們，不得不回到燈紅酒綠的聖彼得堡。
重返社交圈的安娜因為名聲敗壞，處處不受待見，與沃倫斯基之間的隔閡也越發深重，最後臥軌自殺了。這是一個“逃離”的悲劇史詩。安娜決意捨棄的，有很多。沒有愛情的婚姻生活，大都市和貴族生活的浮華，還有那老生常談的道德和社會規範。
很多時候，故事並不是我們懷著老掉牙的批判之心所認為的“社會虛偽”“道德淪喪”“注定悲劇”。不論是1860年代社會改革期間的俄國，還是如今，我們不缺少“離開大城市”或“離開舊我”的故事。有的人失敗了，有的人卻幸福快樂地開始了新生活。
那些像安娜·卡列尼娜一樣的失敗者，他們是命中注定呢？還是決心和魄力不夠呢？不論你的結論如何，你對這些問題的看法會反射到自己身上：我們對於自己、對自己的愛情有多確信？與此刻你感受到的遲疑共處，這就是生活。
愛瑪·包法利
“我老公隻安於做三線城市的小市民”
福樓拜 《包法利夫人》
1830s，法國小布爾喬亞的大城市執念
夏爾·包法利生活在法國三線城市魯昂的市郊。家裡不富裕，身為獨子的夏爾是全家人的希望。但夏爾的頭腦並不靈光，專科複讀一年終於考到了醫生執照，開了一家診所。那個年代法國的醫患關係還不錯，再平庸的醫生，也能算作低端知識分子，還是有地位的人。
愛瑪她爹是一個農村地主，有一次請夏爾醫生治病，看這個年輕人挺利落的，就把女兒愛瑪嫁給了他。於是就有了我們的主人公愛瑪·包法利夫人。
從小因為窮和笨被人嘲笑的夏爾，迎來了人生的巔峰。老婆還會彈琴、會畫畫、會讀書、會繡花、會持家，夫複何求。
偉大的福樓拜是這麽寫的：在這以前，他的生活中何曾有過歡樂的時光？……可是現在，宇宙之大，大不過他老婆襯裙的蕾絲邊。
但是夏爾不知道，他娶的人不是凡人，他娶的可是人類文學史上浪漫情懷的化身，愛瑪·包法利。這並不是說愛瑪是愛神——福樓拜以愛瑪的形象，在文學史上率先批判了小布爾喬亞追求的庸俗浪漫（“小布爾喬亞”petite bourgeoisie，意即小市民，我們現在好聽的譯法叫“小資”）。
愛瑪要的浪漫，夏爾給不了。
她想要夏爾帶她去蜜月旅行，去那些“聽上去名字就那麽響亮的國家”，悠閑的驛馬車，牧羊的鈴鐺，海邊的檸檬樹，夜幕下的別墅天台；她想要夏爾努力行醫，讓“包法利”這個姓出現在報紙上，出現在書店的櫥窗裡，讓全法國都知道。她想要功成名就的老公帶她去巴黎生活。
這些東西，夏爾不僅給不了，其實根本就是不明白。
婚後的生活平靜而單調。愛瑪很快就厭倦了。她不放棄通過雜誌了解巴黎的風尚，買最新潮的衣服，像小孩玩走迷宮那樣“走”巴黎的地圖。
她希望遇上萍水相逢的愛情，希望有歐巴把她從一潭死水的生活中救走。她還真遇上了，但是結果兩次偷情找到的是兩個人渣，他們直接毀了愛瑪。
直到最終，夏爾都不知道老婆心裡琢磨的是什麽。
“結婚以前，她原以為心中是有愛情的；可是理應由這愛情生出的幸福，卻沒有來臨，她心想，莫非是自己搞錯了？她一心想弄明白，歡愉、激情、陶醉這些字眼，在生活中究竟指的是什麽？當初在書上看到它們時，她覺得它們是多麽美啊。”
尤斯塔西雅·維伊
“我嫁給你，就是指望你帶我回巴黎”
托馬斯·哈代 《還鄉》
19世紀初，英國鄉村的大都市幻想
故事發生在虛構的“愛敦荒原”上，這是托馬斯·哈代給英國西部威塞克斯人煙稀少的地方起的假名。這片土地靜謐而荒涼，哈代說它好像在一動不動地等候，過了那麽些世紀了，而它仍舊在那兒等候，仿佛要等到時間的盡頭。
尤斯塔西雅·維伊身上散發出的貴氣，與這片荒涼格格不入。尤斯塔西雅其實是意大利人，小時候在科孚島的一座海濱城市長大。這座島位於希臘西邊的海中，風景秀麗，至今還是有名的度假勝地。
不幸的是，尤斯塔西雅的父母相繼離世，她只能找外公生活，這才來到了這英國偏遠農村，堪比流放。在那個年代，一個女孩想憑一己之力走出這種地方，真是難如登天。
但是克林出現了。他在回到荒原上的家鄉之前，是位在巴黎做生意的珠寶商人。（賣鑽石啊！那得多有錢！）克林立刻成了尤斯塔西雅的人生希望。她果斷拋棄了之前村裡的相好，千方百計地接近克林，成功嫁作他的妻子。她感覺自己和大城市的距離從沒有這樣近過。
但是尤斯塔西雅不知道，克林的情懷和她正相反。克林生意雖然成功，但他厭倦了大城市的生活，想回鄉扶貧，通過辦學校讓家鄉擺脫愚昧。為此，他日夜伏案，結果把自己的視力都看壞了。他不得不擱下辦學校的計劃，去地裡割荊豆（荊豆花可以吃，葉子還能當飼料）。
尤斯塔西雅機構算盡，最後等於還是嫁了個莊稼漢。後面的故事就很慘了，編劇托馬斯·哈代把高傲而絕望的尤斯塔西雅給寫死了。她的舊相好找到她，說自己繼承了一些錢，把她從克林手裡奪回來。他還可以幫她去巴黎。
尤斯塔西雅在絕望中同意了。但是，計劃出走的那個晚上風雨交加，尤斯塔西雅跌入沙河中，再也不見了蹤影 。
女性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這當然是個悲劇。但是，尤斯塔西雅和克林在大城市和窮鄉僻壤之間擦身而過，相背而行，這又能告訴我們什麽呢？克林比尤斯塔西雅經歷得更多，他去過巴黎，卻回來了。
繁華的城市，經歷過的人會知道，它不是人之追求本身。克林自己意識到： 人們生活的目標不是為了追求榮耀，相反，他們應當仔細考慮，如何從榮耀回歸生活。
瑞那夫人
男人說愛你的時候，他愛的是什麽？
司湯達 《紅與黑》
1830法國 市長夫人與“鳳凰男”的愛情故事
在遇到於連之前，瑞那夫人從不知道愛情是什麽滋味。在修道院長大的她，青春年少就嫁給了做市長的丈夫。她厭惡丈夫的高傲和無情，直到那個白皙又溫柔動人的少年抓住她的手。
於連是出生於法國大革命之後的一代人。1815年拿破侖垮台，從前的封建王朝複辟，從前平民子弟也可以飛黃騰達的時代結束了。於連是有才華的，奈何只是木匠的兒子，嘗盡了人情冷暖。他自卑又敏感，不甘於自己的命運，想出人頭地。“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刻，就是每天早上睜開眼睛總會發現自己的不幸。”
瑞那夫人不知道，她深愛的這個19歲少年，內心裡回報她的並不是愛，而是“我這個窮小子也能征服貴婦人”那種自尊滿足，外加權勢的野心，將她的愛情當作爬上上流社會的梯子。市長夫人和於連的私情敗露之後，於連便頭也不回地離開，轉而又瞄準了侯爵的女兒。
正當於連生涯如日中天，馬上要當上騎兵中尉並且迎娶白富美的時候，一封告密信打碎了一切美夢。這封信本是市長夫人在懺悔牧師的誘導下寫的，沒想到被寄了出去。信中透露了於連的權力野心，說於連不會真愛他的白富美未婚妻，他只是想向上爬。於是婚約和晉升都告吹了。
盛怒之下，於連揣著手槍回到瑞那夫人所在的城市，在她出席教堂禮拜的時候向她連開兩槍。瑞那夫人中槍倒下。於連也因為殺人罪被判死刑，此時他只有22歲。
市長夫人並沒有死。她只是肩膀中彈，不久就康復了。故事的最後，即將赴死前的於連，想起市長夫人，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心中深藏的真情。兩個人在獄中相見，含淚原諒了對方。
死亡驅走了一切虛榮野心，演給別人看的戲應當落幕了。高貴也罷，卑微也罷，數年追逐終成空。於連發現自己只能在市長夫人的心裡，獲得完全屬於他個人的關注和愛，因此也就只能將愛情回報給這個女人。
圖片來自影視作品《安娜·卡列尼娜》(1997) 《包法利夫人》(1991) 《遠離塵囂》（2015）《紅與黑》(1997)
文學經典之所以成為經典，是因為時隔兩個世紀，它們讀起來仍然能夠波動你的心弦。你會發現：啊，原來那些窩在我自己心底的那些小情緒，在別的地方曾引發過那麽波折的故事！我和另一半之間說不出的依戀或別扭，可以在文學經典裡面成長為驚心動魄的故事。
不論是嚮往大城市，還是逃離北上廣，還有被空間撕扯的愛情，百年前的歐洲都發生過。
文學總會提醒你，夢想也好，雄心也好，帶上愛情去闖蕩這個difficult world，也是可貴的勇氣。
接下來，「年講歐洲」欄目組要“無縫轉接”「文學有毒」欄目組 （官方臉）
每個值得被愛的讀者朋友，我們希望不曾消逝的是你對自己生而為人的關愛，是你對這世界重拾敏感的信心，是你對眼前苟且與遠方詩意的不竭調和。我們想用一個個文學經典故事來撫慰你每天疲憊的身心，見慣了現實紛雜的你，值得每天一份文學滋養，每日一段心靈故事。
葡萄牙詩人佩索阿說：“有一些毒藥是必要的，輕微的毒藥組成了靈魂的配方。”於是我們就為你提供這份刺痛麻木的文學毒藥。
我們在每天的末條獻上“文學有毒”欄目，每月精選4本文學小說或紀實非虛構，每月1個主題，用4個不同的故事展現同一種情感的不同側面，一年364天，我們還為你準備了驚喜禮物哦~期待每天與有愛的靈魂在那裡相遇。
北京的雪，這樣遲，卻又這樣巧，在漫天飛雪的寒冷中，我能想象到最美好的情人節約會莫過於與你窩在沙發一角，閱讀那些關於愛的經典。美好的愛情是兩個人的一起成長，在書裡我們總能找到更好的彼此。
這個冬天有雪，有他（她），有書，
世界如此美好，祝你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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