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汀鷺：作畫一沾俗氣，即無可救藥

胡汀鷺從事美術教育近二十年，培養英才，碩果累累。一批近現代的書畫名家如錢松喦、陸儼少等均出自他的門下。作為畫家，錢松岩稱他為“無錫藝壇泰鬥”，滬寧著名畫家；作為美術教育家，他培養兩位中國畫大師和眾多有影響的畫家，這樣的成就，恐怕在當代中國繪畫史上並不多見。

胡汀鷺

（1884—1943年）江蘇無錫人。名振，字汀鷺，號瘖公。胡汀鷺長期從事美術教育，傳道育人，1925年在錫發起創辦“無錫美術專科學校”,先後執教於無錫縣女師、無錫第三師范學校、南京美術專科學校、上海昌明藝專、無錫振南藝專等學校。有《汀鷺畫集》（1929年）、《鬧紅精舍遺稿》（1945年由弟子許瘦峰搜集整理，為其出版）、《汀鷺題畫集》行世。

其父雖是商人，卻喜愛丹青。在父親的影響下，胡汀鷺自小好讀詩書，愛好書畫。幼從錫邑畫家朱遜甫學畫花卉翎毛。師早亡，遂自學。初作花鳥，從張子祥、任伯年起步，力追青藤(徐渭)、白陽(陳淳)。後兼工山水人物。山水初宗沈周、唐寅，繼學馬遠、夏圭，並得近代著名收藏家裴伯謙和瞿旭初之助，臨摹裴氏壯陶閣和瞿氏鐵琴銅劍樓的歷代大批名畫。

經過長期刻苦的努力，不僅學習了經、史、子、集和古代詩文，而且在繪畫上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嶄露頭角。20歲時，父親病故，家道中落，他外出尋找職業以為生計。

也許是生計所迫，也許是書生意氣，鴻鵠之志，在潮濕陰冷的陋室中，他拚命畫，忘情畫，以至他晚年得了嚴重的哮喘病。人家十多年也摸不到門，他憑自身的弘毅、膽魄、才華，遊悠於夏圭、巨然、元四家、石豀、石濤之間，擷取任伯年、惲南田、八大山人、青藤、白陽之氣韻充實壯大自己。然而，他又不是輕易得來，學而悟，敏而行，揚長避短，為我所用，自畫面目，姓胡名汀鷺。他認為：這樣方對得起老師和自己！

胡汀鷺一生在實踐中摸索總結，有許多精彩的畫語、畫論，可惜大都流失，唯一留下的是他的第子許瘦峯（紅岩革命烈士許雲峰的弟弟），在他去世後為他整理的《鬧紅精舍遺稿》，其中有不少畫論：

“繪畫要各不相舊，各不相襲。所謂創作，不是重複別人，也不是重複自己。”

“作畫一沾俗氣，即無可救藥。能多讀書，多觀古人之蹟，其或能免。雅俗之分不在用色，而在用筆，雖塗深紅濃綠而含雅氣。試讀宋元真蹟，處處拙實而見空靈，一種天地雅秀之氣，而含蓄其中。蓋作者當時以寫一時之胸襟，未嘗有一毫名利在也。”

“明人書畫大有晉人風度，其風流自賞非禮法所能囿也。讀石濤畫如讀《南華經》，幾不知天地為何物，其題語亦莽莽蒼蒼，非有滿肚皮傷心淚者不能為，後人徧喜學之，無病呻吟，徒為識者齒冷。”

“作畫清者難於厚，厚者難於清，二者不易兼得。余師嘗語余曰：用筆須挺秀，再加渲染，則清且厚矣。雖書紳勿忘。自愧筆墨荒疏，不能鎔治一氣也。”

這些畫論，不僅影響了他的學生，今天讀來，也擊中時下畫壇的種種浮躁的弊病。

胡汀鷺一生從事國畫創作和美術教育工作。1924年，他和諸健秋、賀天健等人發起創辦“無錫美術專科學校”校址初在駁岸上。1925年正式招生，聘吳稚暉為校長，胡汀鷺擔任教務主任。一批錫邑書畫名流諸健秋、賀天健、王雲軒、陳舊村、錢松岩、錢殷之、楊蔭瀏、章紱庭等都來執教。

胡汀鷺在學生眼裡，談吐儒雅，衣著整潔，一派學者風度。他上課十分認真，當堂作畫示範，講畫史，析畫論，上下兩千年，信手拈來從容自如。他從不保守，常把自己作畫的寶貴經驗傳授學生。

例如：他認為作畫要多寫生，善默寫，“默寫”之妙，在於欣賞觀察景、物時，默取其可畫之本，去其不入畫之物，或補其缺，或移其位，使默想對象成為優美的畫稿。所謂“默寫”，並非指臨摹法中的“背臨”。“默寫”法對中國畫稿，不論畫山水，畫花卉都有好處。

胡師從不自滿，他勤奮好學，教課、作畫之餘，每晚讀史到深夜。他說，不想寫美術史，只是想弄清歷史，便於學習繪畫優良傳統，不致“泥古不化”，無所適從，而能“為我所用”，“能入能出”耳！他的學風深深影響學生。

無錫藝專八年，許多繪畫人才脫穎而出，除錢松岩外，一代山水大家陸儼少一度就讀於該校。八十年代陸儼少看到恩師胡汀鷺大幅水墨山水遺作，當年老師授課的情境宛在眼前，十分激動，揮毫題款：“此汀鷺師遺作，自其下世倏逾四十年，緬懷往昔，不勝人琴之痛。乙醜（1985年）正月陸儼少並記”。“人琴之痛”，但見琴在，不見人歸，此中情味，難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