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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赫比》:想象與現實的博弈

《少年赫比》是戰爭文學作家赫爾曼·沃克的一部兒童文學作品。小說以住在紐約市布朗克斯區的十一歲少年赫比的校園生活,及其前往鄉村參加馬尼托夏令營為主要線索,穿插敘述父親公司的命運起伏,展現了少年赫比的成長經歷。

在兒童萬千的成長姿態中,幾乎每個少年都曾想象過自己是生活的主角,擁有過英雄夢,正如喬伊斯筆下《阿拉比》中那個少年想象的一樣,“自己正捧著聖杯安然地在一大群仇敵中走過。”而《少年赫比》這部成長小說告訴我們,想象的世界與現實的世界是不同的,“我”並非手捧聖杯,穿越層層人群的包圍。那些充斥在想象與現實博弈中的歡樂、憂傷與反抗,終將匯聚為成長的巨大力量。

故事初始階段,赫比就面臨著不是那麽如意的現實生活。他在同輩群體中處於邊緣位置:他又矮又胖,不懂棒球,不喜歡其他同學所喜歡的東西,雖然是班長,也是負責校園整潔的公益隊隊長,屬於“特權階層”中的一員,但是公益隊卻比不上治安隊的權力之大,公益隊被同學們戲稱為“垃圾幫”。雖然赫比成績優秀,受老師所認可,然而在處於青春期的同學們眼中,這反而是讓人引以為羞恥的事情。即便赫比憑著小計謀讓群體中心人物倫尼在戲劇表演中出了洋相,他也只能得到“垃圾將軍”的稱號,在群體中喪失了自己的名字。

在不令人滿意的現實生活中,赫比以想象為武器來構建自我認同。每晚入睡前,赫比都要在一座想象的宏偉宮殿中神遊一番——“他是這裡的君主,同他一起在地下宮殿遊樂的歷任皇后,就是那些先後讓他神魂顛倒的女孩。”在想象的宮殿中,赫比擁有在現實中從未得到過的絕對權力。在想象世界中,他得以構建自我主體性,舔舐自己在現實中所受的挫折與憂傷。然而,當赫比拋開現實,沉浸在自己建構的想象世界中時,他又極易陷入與世界為敵的偏激境況。當他和喜歡的女孩露西約會卻被倫尼和姐姐菲麗霞撞破後,赫比很是氣憤,他“埋怨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就是不埋怨自己……他惡狠狠地大聲咒罵與他作對的整個世界,心裡很快感覺好受多了。”

事實上,不論想象的宮殿如何宏偉,虛妄的想象在現實的面前也只能如同核桃遭遇撞擊一般面臨坍塌的危機。作者赫爾曼·沃克本人曾評價這本小說“充滿你我童年時莫名的憂傷”,這“莫名的憂傷”從何而來?便是從自我、想象面臨現實時的脆弱與無力感中而來。想象的自我在現實面前是易碎品——“我”是渺小的、不完滿的,“我”並非是手捧聖杯、穿越層層包圍的完美無缺的孤膽英雄。相反,“我”可能是包圍他人的人群中的一員,甚至 “我”與他人一同站立,成為包圍自我、與自我相對之人。當倫尼日益成為夏令營的明星時,赫比因不善運動而成為“拖油瓶”,“他當然也想像倫尼一樣成為明星,但顯然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屢屢受人輕視,赫比自己也開始瞧不起自己了。”這種妄自菲薄的自知之明,正是赫比用他人的價值觀來要求自己、甚至否定自我的表現。那個人群中捧著想象聖杯的英雄早已不知所蹤,剩下只有又小又胖、不善運動、自我否定,垂頭接受監視者指點的赫比。

不過,面對現實的憂傷能夠讓我們認清現實,直面不完滿的自己,在現實的基礎上用想象的武器幫助自己進行戰鬥,這是探尋與建立自我意識,建構自我同一性的成長過程。夏令營後期赫比構思且成形的滑行船便是想象與現實碰撞出的火花。赫比為了證明自己而提出製作滑行船的想法,在一個夜晚偷偷和表哥冒險回市區並去父親公司“借錢”,回營後得到幫助使得滑行船製作成形,並大獲好評,終而在同伴們的認可與爭取下成為一日營長,赫比也在同伴中找回了自己的名字。然而,勝利的果實長了一棵爛果核:赫比的勝利很大程度上建立在從父親公司“偷”來的錢這一基礎之上,因一系列意外,他本設想償還的錢也被營長設計捐了出去,他既痛苦又羞愧。不過令人欣慰的是,這一次赫比並沒有把責任推卸給其他人,他獨自品嚐犯錯的滋味。在故事最後,他如實地說出自己的過錯,也在父親的幫助下意識到自己目的雖正當,卻運用了不正當的手段。

從紐約城區到鄉村夏令營,從鄉村夏令營複歸到紐約城區,在這一過程中赫比獲得了成長,更進一步認清了現實,發揮自己的想象與能力為自己獲得了同伴的認同,父母的認可,更重要的是進一步認清了自我,在想象與現實的交融中對自己有了新的定位,這種想象與現實的博弈過程同樣也是兒童成長的必經之路。

《少年赫比》這部寫作於二十世紀中期的兒童文學作品不僅給兒童帶去了童年的歡樂與憂傷,同樣也為當下的“想象與現實”提出了許多思考。

首先是成人對兒童的想象與現實。在文本中,赫比是有智慧的、善良的、勇於追求愛情的,同樣也是敏感的、自戀的、虛榮的、多愁善感的,是“善與惡的結合體”。同馬克·吐溫筆下的湯姆·索亞一樣,赫比這一兒童形象吸引讀者之處一定程度上是因為人物的複雜性與多面性。事實上,現實中的兒童也正如赫比一般,並非都是天真善良、調皮活潑、無憂無慮的,他們也有憂愁煩惱,甚至在他們身上也存在人性的複雜性。成人雖都從兒童階段成長而來,但卻有意或無意地忘記了兒童本身的複雜與多面性,甚至以單一的標準來要求孩子。那麽,兒童在成人單一的準則、美好的想象中,又該如何處理自身現實的複雜性以及想象與現實的衝突?閱讀是處理方式之一。兒童讀者在閱讀過程中能夠將自己的不安與恐懼投射到文本當中,在文本的想象世界中安放自身,繼而激化自身主體性發展,因此,像赫比這樣複雜的兒童形象更能夠讓兒童讀者產生共鳴。

其次是城市對自然的想象與現實。小說中多次提到城區中的“空地”。隨著城市發展,城區中的空地在炸藥和蒸汽鏟的作用下迅速消失,幸而赫比家附近的空地因地質原因而得以保留。這塊空地上還流傳著“小河幫”這群亡命之徒的可怕傳說,事實上他們只是來到此處的第一代移民,雖然家境貧困,卻過著大多數都市少年享受不到的自由生活。反觀以赫比為代表的都市少年,他們在學校、家庭中接受規訓式教育,他們被成人權力話語體系所潛移默化,繼而自覺或不自覺地模仿都市文明中成人的權力話語。即便如此,在親近自然這一天性的驅使下,即使遭到父母與家長的極力反對,他們仍然抵擋不住來自自然的誘惑,這一塊空地免不了成為他們遊戲、冒險、享受自然的地方。

空地具有象徵意義,從城市建設層面而言,備受擠壓的空地象徵著城市建設過程中都市生態文明景觀對自然生態的逼仄,城市話語權力對自然話語權力的壓迫。此外,城市與自然的關係同樣可以回歸到成人與兒童之間的關係。嚮往自然是兒童的天性,可是在城市建設過程中以利益為準則對自然空間的無限度壓縮又在何種程度上重視過對兒童天性需求的滿足?若城市中的人們將對自然的想象寄托於鄉村生活,那麽赫比的夏令營經歷便是很好的反例——兒童能夠在夏令營中感受鄉村生活、感受自然的魅力,但是其代價也是數不清的清規戒律。因此,空地的壓縮也象徵著成人權力話語對兒童的壓迫。事實上,兒童需要空地,在規訓化的教育體系之外,兒童成長過程中需要一塊空地來盛放“野蠻生長”的力量。

在兒童的成長過程中,想象與現實之間的博弈不存在輸贏勝負,也並不存在唯一的標準答案。如何處理想象與現實之間的關係是諸多成長小說所探討的話題,《少年赫比》為兒童成長提供了一個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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