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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空武器系統專家梁曉庚:一流空空導彈,中國必須有!

世界上最早的空空導彈不是中國人發明的。

當世界上第一代近距格鬥空空導彈已經正式列裝美國空軍時,我人民空軍對什麽是空空導彈還幾乎一無所知。

但也許很多人想不到,世界上空空導彈第一次實戰卻是發生在中國領空:一架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殲5戰機被“響尾蛇”空空導彈擊落!我飛行員王自重英勇犧牲。用生命的代價,我們才認識了空空導彈。沒有空空導彈,就沒有製空權。中國的航空人從此被逼上研製空空導彈的道路。

雖然戰機上的機炮仍不能廢止,但曾經的機炮時代永遠過去了。航空工業武器系統設計技術首席專家、空空導彈型號總設計師梁曉庚研究員說:“今天,沒有導彈的戰機,只能是和平鴿。只有裝備了先進導彈的戰機,才是戰鬥機。”

距那場“響尾蛇”首次亮出毒牙的空戰,已有60多年,今天的人民空軍是否已利箭在翼,足以守衛祖國的領空?萬一有他國戰機侵犯我國領空,我人民空軍能否一擊命中?

梁曉庚說:“盡可放心。雖然未來的戰爭是雙方體系對體系的戰爭,但我們研製的空空導彈已經不比世界上性能最好的空空導彈差。世界一流的空空導彈,中國必須有!”

在基地,梁曉庚主持研製的空空導彈成功擊落靶機。

【人物檔案】

梁曉庚,1960年6月出生於黃河邊上的孟縣,1982年畢業於西北工業大學導彈飛行器控制專業,參加工作後一直從事空空導彈研究工作。曾先後參加並主持了多個國家重點項目的研發及相關配套設備的研製工作,獲中國專利15項、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1項和部級成果獎10余項。現為航空工業武器系統設計技術首席專家。

2004年,梁曉庚獲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笑捧證書。

“沒有先進的空空導彈,戰機就是和平鴿”

“我平生第一次坐飛機乘的是伊爾-76。記得那天飛機上擠了400多人。因為是軍用運輸機,就是一個大機艙,也沒有座位,所有人一個挨一個坐在機艙地板上。飛機動力十足,‘呼’地一下子起飛了,機艙裡的人倒下了一大片,慣性啊,根本就沒有安全帶。但因為是第一次坐飛機,我還是很難忘。”

說起最初走上研製空空導彈路的歷程,最難忘的是航空人的艱辛。

製導武器模型

研製導彈是必須去外場打靶的,能搭空軍運輸機的機會不多。如果帶著導彈去靶場,那得坐幾天幾夜的火車。下了火車,還得坐長途車,在“搓板路”上再顛上整整一天。第一次到外場試驗基地,梁曉庚見識了什麽叫“沙窩子”,就是在沙漠裡挖地三尺、只露出半個窗在地面的半地下建築,它的優點是能最大限度地低成本防寒保暖。試驗基地冬天的最低溫度可達-30℃,又沒有暖氣,所以只能靠純天然的地暖取暖。空空導彈仿真技術專家吳根水感歎地說:“那裡冬天只要一刮風,你就是穿著皮大衣,在露天也撐不了20分鐘。”

那時,到了冬天一旦大雪封路,就連後勤補給都成了難題,全靠當地老鄉賣些土豆蘿卜救急。梁曉庚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大雪阻道,試驗隊沒吃的了,幸虧老鄉趕著輛毛驢車送來了蘿卜白菜。試驗隊的廚師還偏偏看上了毛驢,請示隊長:“能不能把毛驢也買下來?”最後花了300多元買下了那頭毛驢,幫著試驗隊堅持到了最後完成任務。

梁曉庚說:“雖然我大學本科學的就是空空導彈控制,但直到進了部門後,才真正知道空空導彈對我們空軍有多重要。那時才知道王自重烈士是世界上第一個空空導彈的犧牲者,對我的刺激很大。”

史料記載,1958年9月24日上午,配備了“響尾蛇”AIM-9B空空導彈的台灣國民黨空軍的十多架F-86噴氣式飛機,竄入我浙江溫州上空。我海軍航空兵某部出動戰機迎戰,駕駛3號戰機的王自重,在戰鬥中與十多架敵機纏鬥時,不幸被“響尾蛇”射中。

其實,那時“響尾蛇”空空導彈的命中率並不高,只有26%。這次空戰,多架F-86總共發射了5枚“響尾蛇”。

“我們付出的巨大代價證實:沒有空空導彈,戰機就是和平鴿。現代化的空空導彈大大改變了武器裝備與戰機的作戰效能關係。”梁曉庚分析道,“平台性能與整體作戰效能是線性關係,是一次方的;而機載航電系統(雷達和火控系統)與平台是二次方關係,如航電系統性能提高2倍,戰機的作戰效能就能提高4倍;但導彈與作戰平台的關係是四次方關係,如果將導彈的性能提高一倍,戰機的整體作戰效能就能提高16倍。我們空軍現在已經裝備了現代化先進戰機,但如果沒有現代化的空空導彈,就難以將現代化戰機的作戰效能發揮到極致。而研製現代化的空空導彈,就是我們的使命!”

“新技術是闖出來的,也是拚出來的”

殲20戰機在珠海航展首次展示其裝備的我國產空空導彈。

1982年6月,以色列在貝卡谷地上空,用近距格鬥紅外導彈打出了82∶0的戰績,令世界震驚。

“第一代空空導彈以美國的‘響尾蛇’AIM–9B和蘇聯的K-13為代表,採用的是電子管技術,主要用於攻擊亞音速轟炸機。因其紅外探測和機動能力等有限,AIM–9B僅具有尾後攻擊功能。空戰時,誰佔據了尾後攻擊區,誰就搶佔了先機。而第二代空空導彈以美國的‘響尾蛇’AIM-9D、蘇聯的‘蚜蟲’P-60和法國的‘瑪特拉’R-550為代表,採用的攻擊方式略有進步,為後半球攻擊,用於攻擊機動能力達3-4個G的轟炸機等目標。美軍還有雷達製導的‘麻雀’中距空空導彈。”梁曉庚介紹說。

上世紀70年代後期,第三代空空導彈登場,代表性的是美軍的“響尾蛇”AIM-9L和AIM-9M,具有在3-5公里之外迎頭攻擊的能力。這時電子產品走向成熟,導彈的探測靈敏度和跟蹤能力大大提高,能全向攻擊以6-9個G機動的高性能戰鬥機,俄羅斯的“射手”P-73也是這一代產品。

從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起,第四代空空導彈問世。美國代表性的型號是近距紅外格鬥導彈“響尾蛇”AIM-9X和中距攔射空空導彈AIM-120A/B/C。近距格鬥導彈採用紅外成像製導、小型捷聯慣導、氣動力/推力矢量複合控制,低阻/超大攻角等關鍵技術,能有效攻擊載機前方±90°的大機動目標,甚至可實現“越肩發射”,降低了戰鬥機空戰時佔位的要求。

“為什麽‘越肩發射’在現代空戰中這麽重要?”記者問。

“如果雙方是隱身戰機對決,一定是誰也不敢輕易打開雷達,因為打開就不隱身了,雙方直到相距10公里左右時才靠目視發現。因為隱身飛機通常都是超音速巡航,所以這10公里的時間非常短,不會超過20秒,誰先用光電雷達鎖定對手、發射紅外格鬥空空導彈者勝。一旦雙方戰機擦身而過,有‘越肩發射’功能的近距紅外格鬥導彈也會主動轉彎緊咬對手不放。”

但研製現代化的空空導彈談何容易。梁曉庚常說:“科技創新是拚出來的,不拚怎麽行?”

“某型空空導彈是跨代產品,最初我們也希望能通過合作的方式發展得快一點,但當我們去找了國際上實力領先的同行,提出‘越肩發射、大攻角飛行、抗大過載’這3條技術標準時,對方雙手一攤說,‘這3條別說你們做不到,我們也只能做到1條’。”

他說:“這讓我們意識到:之前我們研發中遇到難題,還能向國外學習;但如今對外學習已經學到‘天花板’了。要打破這個尖端技術的‘天花板’,只有靠我們自己去闖、去拚了。”

空空導彈的研製從預研開始,到方案、初樣、試樣、定型,有著嚴格的流程。

“空空導彈的試驗特別難。一輛車試驗中出了問題,可以當場在車上排查出故障原因;而一枚導彈打出去往往就找不到了,即使找到了它也摔成殘骸了。”某型空空導彈總體性能主任設計師謝永強說,“對此,梁總就提出了用降落傘回收試驗彈的設想,這樣萬一試驗彈發生故障,就比較容易查找故障原因了。”

這一招不久後果然派上了用場。有一枚試驗彈發射後,發生故障。打開用降落傘回收完好的彈體一查,當場就找到了原因。“如果彈體不能回收,不知要多花多少時間故障才能‘歸零’呢。”謝永強說。

“梁總的特點是敢於創新,他新點子特別多。”航空工業特級技術專家賈曉洪說,“在某型導彈研製已進行到試樣階段時,用戶提出了新的抗干擾技術要求。別人也許會找理由推脫,而梁總敢於擔當,他對我們說:‘我們交給部隊的,必須是好用管用能打仗的產品。’他帶領大家又埋頭突破了3年,終於使這款產品具備了全程抗干擾能力。”

導彈的伺服系統性能決定著導彈飛行的機動性。某型空空導彈伺服系統主任設計師何衛國告訴記者,在該型導彈研製中,為了提高導彈的機動性,梁總提出必須將模擬有刷電機升級為數字無刷電機。“當時我們對‘數字無刷電機’一無所知,而對模擬有刷電機的預研已進行了10年。有關負責人不同意推倒重來,而梁總堅持說,技術不升級,產品就不可能換代,再難也要升級換代。他直接找到部門領導,闡述了自己的技術方案。在部門領導的支持下,經過艱辛的研發,終於拿下了數字無刷電機,實現了這款導彈的高度機動性。”

“我們研製的空空導彈的機動性究竟如何?”記者問梁曉庚。

“在最先進的飛行抗荷服幫助下,人體可承受的最大過載是12個G。我們現在的空空導彈的抗過載要求非常大,機動性、敏捷性是飛機的機動性和敏捷性的好幾倍,被我們的導彈盯上,它怎麽跑得了?!”梁曉庚滿臉自信。

“科學認知有個過程,總師就是承擔責任的”

在射程百公里以上的中距空空導彈越來越成熟的當下,是不是近距格鬥空空導彈已經沒有太大的實戰價值了?

“恰恰相反。”梁曉庚說,“在雙方沒有很強的電磁干擾、雙方飛機都不隱身的情況下,可能彼此遠在100公里、200公里以外都發現了,發射的是雷達製導的中距空空導彈;而在高機動、立體化、高隱身、複雜電磁環境的空中戰場上,雙方戰機突然遭遇的可能性反而加大了。雙方飛機可能在10公里左右時才互相發現,那時近距格鬥空空導彈才是奪取製空權的利器。”

而相對彈體200公斤級的中距空空導彈,彈體只有100公斤級的近距格鬥空空導彈,無疑有著特殊的研製難度。“一枚空空導彈應有的導引、控制、引戰、推進等系統一樣也不能少,但必須更小更輕更敏捷。”梁曉庚說。

如果說失敗是成功之母,那不怕失敗就是成功之父。空空導彈控制技術專家李友年告訴記者:“梁總不怕試驗出問題,即使試驗失敗了,我也從沒見他愁眉苦臉的。他總是說:‘科學認知有個過程,失敗是正常的。不打怎麽暴露問題?’即使出了問題他也不怨別人,他的口頭禪是,‘責任在我,總師就是承擔責任的’。”

其實,在梁曉庚看來,總師不僅是來承擔責任的,而且關鍵時刻是用來“身先士卒”的。

有一次空空導彈打靶試驗,眼看著導彈與靶機擦肩而過,近炸引信卻沒有引爆戰鬥部。

在監測儀器的跟蹤下,這枚導彈飛行了幾十公里,扎進了沙漠裡的一片原始梭梭林中。“那片梭梭林很密,10米之外就見不到人了。但萬幸的是導彈被我們找到了,可導彈斷成了3截。”空空導彈導引技術專家付奎生說,“導彈最關鍵的戰鬥部扎進了沙漠裡有半米多深,這時導彈已經解除了保險,隨時可能引爆。梁總卻堅持要把導彈挖出來,他讓我們都撤到安全地帶,自己帶把鐵鍬開始挖導彈。”

導彈是挖出來了,但因為彈體已經變形,無法正常打開。梁曉庚決定用爆破用的切割索將它炸開。第一次爆破,導彈的殼體隻切割開了一半;再一次爆破,殼體是切開了,但引爆雷管的3根導線卻炸斷了1根,這更危險了。哪怕一點點靜電都有可能將它引爆!

作為總師,沒有人比梁曉庚更了解導彈戰鬥部裡高爆炸藥的厲害。他曾對記者說過:“我們的靶機是用某型戰鬥機改建的,號稱‘靶堅強’,但我們的導彈一枚就能將它打折、擊落。”可在這真正危險的時刻,他就像排爆手一樣果斷地將另2根導線也剪斷,去掉導線的絕緣層後利索地將3根導線綁在一起,解除了意外引爆的危險。

“你覺得自己比‘靶堅強’還堅強嗎?”記者不能不覺得他太冒險。

“拆了才能盡快找到故障原因。”他回答很簡潔。

“總師就是管技術的,凡是技術問題對我都是原則問題,決不能含糊。”他就是這麽個總師。

梁曉庚說,“但我的中學物理老師建議說,你是革命家庭出身,為什麽不投身國防工業呢?”

在研製某型空空導彈時,他對傳統的控制方式提出異議,但大多數人認為出問題的概率很低,仍堅持採用傳統的控制方式,他堅持保留意見。試驗時,被他不幸而言中。“為什麽小概率事件發生的可能性很大?這就是墨菲定律,”梁曉庚認為自己的堅持是有科學根據的,“任何一件事如果有兩種選擇,其中一種將導致災難,則必定會發生。”

“梁總平時待人沒有架子,但工作起來絕對嚴實,沒有任何含糊。”曾負責空空導彈工藝技術管理的郭曉楠說。

有一次,梁曉庚應邀參加某型導彈的技術評審。按設計原則,應當是先做導彈的低溫試驗,再做高溫試驗。但在做低溫試驗時,出現了問題。研製人員找不出故障原因,就改為先做高溫試驗,再做低溫試驗,竟然成功了。梁曉庚知情後,毫不客氣地拍了桌子:“導彈先做低溫試驗是有科學根據的,它隨載機升空,最先經受的就是低溫考驗,長時間飛行後溫度升高,再經受高溫考驗,這怎麽能變呢?從低溫的特點找故障原因,才能真正解決問題啊。”

在他的指點下,研製團隊果然找到了症結所在。

如今,中國的空空導彈實現了從第三代到第四代的跨越,使我們的空空導彈整體達到了世界先進水準。

2016年,梁曉庚主持研製的一款外貿型空空導彈公開亮相,引起國內外軍界極大關注。美國環球戰略網評價說:“該型導彈與美國最先進的‘響尾蛇’導彈性能不相上下,真正實現飛行員看哪打哪。”

梁曉庚說:“把我們的國防做得更強大,讓別人不能來戰、不敢來戰,保衛祖國的和平,這就是我們的使命和目的。”

記者手記

長空鑄箭人的報國情懷

梁曉庚寄語:“拚搏鑄箭霹靂長空”。

採訪梁曉庚前,記者曾揣測:他是不是從小就是個喜歡飛機導彈的軍迷?

“我高中畢業時最大的理想其實是當一名治病救人的醫生,最想考的是第四軍醫大學。”梁曉庚說,“但我的中學物理老師建議說,你是革命家庭出身,為什麽不投身國防工業呢?”梁曉庚的父親16歲就到太行山抗日根據地當抗戰政府的秘書,很多親戚都是“老八路”。他轉念一想,對啊!就這樣選擇了西北工業大學,成為西工大恢復高考後的導彈飛行器控制專業第一屆大學生。

“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的是,一進部門,就感受到部門非常好的氛圍和傳統,那就是技術人員潛心鑽研專業技術,全院上下最尊敬的是技術權威。當時部門有兩位老專家,一位是研究紅外導引頭的張明,一位是研究引信戰鬥部的張蔭錫。兩位都沒有行政領導職務,但被推薦為全國人大代表,鼓勵我們年輕人以老專家為榜樣,這對我選擇沉下心來鑽研業務的影響非常大。”梁曉庚說。

為了長空鑄箭,梁曉庚平均每周工作近80小時,隻休過一次假,還晚去了3天。這3天裡,他主持發射了2枚試驗彈。

他說:“一枚空空導彈有數千個零組件,有百多家企業合作。導彈打成了,是整個研發團隊的成績,不是我個人。”

出處:文匯報

作者:鄭蔚

編輯:周俊超

責任編輯:葉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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