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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電影,一眼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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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2018,“改革開放”這件事,已經持續了40個年頭。

文革結束撥亂反正,八零年代文藝複興,一九九四年迎來了市場化,新世紀開啟了大片模式。四十年風雲變幻間,中國電影從來都是社會變遷的晴雨表。

一個時代的回望,既有青春歲月的感懷,又有集體記憶的痕跡。撫今追昔四十載,我們從哪裡來,我們又將到哪裡去,中國電影依然在路上。

01

請回答1980:反思、尋根與實驗

十年浩劫,無人幸免,反映民眾心聲的“傷痕電影”,成了後文革時代的第一股風潮,它們就像是親歷者飽含血淚的回憶錄,無限逼近於歷史的真相。

1979年,老牌勁旅上影廠推出《苦惱人的笑》,後起之秀西影廠奉上《生活的顫音》,同為導演處女作,它們的批判力度,如今看來仍有初生牛犢的鋒芒。

不過,所謂“哭哭啼啼,沒有出息”,總設計師的隔空影評,改變了傷痕風潮的調性。褪去悲苦氣質之後,八零年代的反思電影,從驚世一吻開始。

1980年,電影《廬山戀》上映,不僅讓女主角張瑜成了一代人的夢中情人,也讓廬山成了最為浪漫的旅遊地,雖然它此後慘遭翻拍,但IP的價值依然馳名景區。

有人看過之後無法接受,有人則是看一遍還是不過癮,誕生於山水之間的“新中國銀幕初吻”,就像一個決定性瞬間,定格了中國人的思想解放史。

真正將反思電影推上頂峰的人,當屬第三代導演謝晉。

他的“文革三部曲”《天雲山傳奇》《牧馬人》《芙蓉鎮》,從那時便奠定了他“改革先鋒100人”的歷史地位。

比起以往的傷痕電影,謝晉的戲往往觀賞性更強,每個人物都被演繹得有血有肉,賦予了更多的性格內涵,而故事的發展,更接近節奏緊湊的情節劇。

特別是1986年的《芙蓉鎮》,塑造了著名右派秦書田同志,面對層出不窮的運動鬥爭,他的名言“活下去,像個牲口一樣活下去”,發出了混亂年代的人性最強音。

對於如今的社畜而言,秦書田就像是他們的精神偶像。每當他們在工位上氣餒時,耳邊總會傳來老秦頭鏗鏘的激勵,讓人不得不集中注意,為社會主義建設做貢獻。

扮演秦書田的薑文,當時正忙著和女主角劉曉慶談戀愛。若乾年後,當劉曉慶已經下海從商,因為偷稅面臨牢獄之災時,前男友薑文還曾仗義地伸出援手。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同樣來自薑文的一聲秦腔,為我們帶來了第五代的輝煌。

張藝謀的《紅高粱》奪得柏林金熊獎,實現了中國電影又一個零的突破。

在西影廠廠長吳天明的支持下,以張藝謀為首的第五代導演,紛紛丟掉了戲劇的拐杖,玩起了歷史的寓言,從此走上了與謝晉截然不同的路線。

從反思到尋根,靠著一批優秀作家的故事,使著學來的實驗技法,第五代緊跟當時的尋根熱潮,想要用電影去呈現中國的文化基因,好好地啟蒙吃瓜群眾一下。

只可惜,小時候的我還愚昧不堪,一看見CCTV6放第五代,就會下意識地轉台。總覺得它們都像是陳凱歌的《黃土地》,又悶又藝術,堅持不了多久就會看睡著。

當然,第五代也並非都像我小時候想的那麽悶。

譬如黃建新的“先鋒三部曲”,就以劍走偏鋒的詭異畫風取勝。當同代人都在挖故紙堆時,他卻在關注現實生活。

《黑炮事件》,講的是“一枚象棋造成的官場混亂”,本質是政治驚悚片,難以信任下屬的長官,因為一系列誤會而陷入困境,呈現出了一種哭笑不得的黑色幽默。

《錯位》,講的是“文山會海引發的科幻噩夢”,疲於應付行政事務的技術官僚,為了專心搞研究,特地搞了個克隆人去代替自己,沒想自己卻漸漸失去了控制。

整部電影採用了一種表現主義的風格,無論是聲音還是畫面,都是要多陰森有多陰森,配合土法拍攝的機器人偶,堪稱童年陰影級別的cult片。

《輪回》,講的是“反叛青年經歷的前衛愛情”,通過一種舞台化的設定,將主人公作天作地的內心獨白直接說出來,讓你恨不得上去就是一巴掌。

黃建新的這些作品,即使放在今天也顯得另類,難以想象若是堅持這個路子,中國電影會出現什麽新鮮東西。只可惜啊,歷史無法假設,他也不是從前的他了。

除了反思與尋根的時代主題,八十年代的中國電影,就像一個瘋狂實驗的研究所,以前所未有的開放態度,吸收各種思潮與技法,產生了許多相當特別的電影。

當今天的女德班還在橫行,1989年《哈羅!比基尼》在認真討論健康與美;

當今天的案件動不動反轉時,1986年《T省的八四、八五年》在認真討論法制。

2018年,中國科幻的未來在哪依舊是個話題。

八十年代卻產生了一批奇絕的幻想電影,從讓畢贛念念不忘的《霹靂貝貝》,到關注臭氧層空洞的《大氣層消失》

2018年,虛假的青春打胎片依舊死心不改。八十年代卻產生了一部名叫《少年犯》的電影,每當你去參加軍訓時,總會看見有人在片中的歌聲裡悄悄抹眼淚。

就像是《頑主》裡“群魔亂舞”的T台秀,八十年代,對於中國電影而言,就像是一場短暫的文藝複興,雖然難免混亂與莽撞,但始終充滿著生氣與活力。

02

你好哇,1990:個人英雄主義

理想主義的時代一去不複返,市場化與產業化,成了中國電影在九十年代的關鍵詞。第五代與第六代,香港與內地,商業片與藝術片,都在尋找自己的出路。

1992年,有一位老人在南海邊畫了一個圈,小漁村深圳成了改革開放的橋頭堡。這座城市的對面,一位年輕人正大紅大紫,這一年後來被人稱為“周星馳年”。

此前的一年,“演藝圈忘我大電影”《豪門盛宴》上映,講著廣東話的明星們,個個為了內地的華東水災盡力演出,陸港兩地的年輕人還沒有拿起鍵盤對噴。

此後的一年,四大天王火到內地,小品《追星族》表現了當時飯圈女孩的生活;哈裡森·福特的《亡命天涯》即將被命運欽定,成為中國第一部進口分账大片。

1994年,神作誕生之年。

雖然這個年份並不準確,許多“神作”的上映時間都不在這年。但是,它就像個象徵性的幸運號碼,被影迷和公眾號強行膜拜。

這一年,陳凱歌拍出了個人生涯最高峰的《霸王別姬》,贏得了華人世界唯一的坎城金棕櫚。若乾年後,這部傑作卻被質疑是他爸爸代拍的。

同樣是在這年,張藝謀邀余華坐鎮,拍出了著名的《活著》。若乾年後,關於這部戲,最著名的一句話是,《活著》還在,拍《活著》的導演卻死了。

與此同時,薑文演而優則導,拍了處女作《陽光燦爛的日子》,主角是和他很像的夏雨。若乾年後,這個模子再次顯靈,人們認識了一個叫張一山的演員。

遠赴寧夏銀川拍攝的《西遊記》,由劉鎮偉執導,周星馳主演,分為上下部在香港上映,結果票房慘敗,口碑被噴,賠得連媽貴姓都不知道了。

若乾年後,這部被稱為《大話西遊》的電影,在北京大學獲得熱烈追捧,周星馳被學生們戴上了後現代主義大師的帽子;

若乾年後,小朋友向六小齡童提問,“叔叔,為什麽孫悟空會和白骨精談戀愛啊?”;六小齡童扛起棍子就開始表演,“戲說不是胡說,改編不是亂編”。

關於好萊塢大片,改革派與保守派在這一年吵得不可開交。躲著文化部門,悄悄放片的院線經理,在海報上寫上了“改革年代,激烈爭論,電影市場,風險上映。”

個人的行為,倒逼了官方的行動,在高層的首肯下,中國電影公司終於開啟了與好萊塢的進口談判,正式開啟了進口分账片的合作模式。

1997年,賈樟柯拍出了《小武》,張藝謀拍出了《有話好好說》,第六代與第五代的兩位代表人物,還沒有因為廣電總局的“舉報門”而結上梁子。

一向不如意的馮小剛,今年終於靠著《甲方乙方》走了大運,從此成了內地賀歲片的扛把子。

“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成了一代人的新年口頭禪。

整個九十年代,我都好像活在千里之外的香港。我每天守在電視機前,等待一個叫做“電影夢工廠”的欄目,與“雙周一成”虛度時光,還不知道誰叫王家衛。

一個個的偶像,都不過如此,沉迷過的偶像,一個個消失。九十年代,中國電影最後的個人英雄主義,在資本大潮來臨之前,每個人都在憧憬著未來。

03

我去2000:大片為王

千年蟲的病毒,嚇壞了世紀之交的電腦;全球化的號角,宣布了個人主義英雄主義的死刑。新世紀的中國電影,開始緊緊團結在“大片”兩個字的周圍。

新世紀的第一年,華語電影在歐洲大放異彩。坎城電影節上,台灣的楊德昌收獲最佳導演,內地的薑文拿到了評審團大獎,香港的梁朝偉得了影帝。

新世紀的第二年,Ang Lee這個名字徹底征服了好萊塢,《臥虎藏龍》不僅刷新了華語片的北美票房紀錄,還獲得了最佳外語片在內的四個奧斯卡。

關於華語電影的發展態勢,賈樟柯曾如此點評:

“楊德昌、王家衛、李安的電影正好代表了三種創作方向:楊德昌描繪生命經驗,王家衛製造時尚流行,李安生產大眾消費。這三種不同的創作方向,顯現了華語電影在不同模式生產中都蘊藏著巨大的創作能量,呈現了良好的電影生態和結構。”

寫下這段話時,賈樟柯曾感歎內地導演在這個創作格局中的缺位。他在盼望新時代的時候,會希望掌握未來主導權的是內地人嗎?會想到張藝謀的商業片戰略嗎?

2001年,在製片人江志強的攛掇下,張藝謀拿出早就收到的劇本,不顧“跟風”的誤解,毅然找了一堆明星來拍武俠,一邊潑顏料一邊學黑澤明,片名起為《英雄》

2002年,《英雄》開啟了內地的商業大片時代,而拍《英雄》的張藝謀,卻長久陷入口碑爭議的泥潭,成了被誤解與被損害的“狗熊”。

同樣是在2002年,當內地影市高歌猛進時,電影《無間道》橫空出世,這部群英薈萃的集體救市作,就像是一次回光返照的表演,送給了我們最愛的港片。

2003年,非典襲港,張國榮自殺離世,四大天王在金像獎上合唱哥哥名曲《當年情》。香港電影進入了至暗時刻,我們這些港片狗也到了該告別的時候。

2006年,賈樟柯的《三峽好人》獲得了威尼斯金獅獎,該片在國內上映時,賈樟柯固執地選擇與張藝謀的《滿城盡帶黃金甲》同一檔期。

“我到底想看看在這樣崇拜黃金的時代,誰還關心好人?”在北京大學的演講現場,針對雙方影片在宣發環節中發生的罵戰,賈樟柯語帶哽咽地說。

另一方的製片人張偉平,則在聲明中表示:“我們懶得裝斯文去搭理一個已裝不下去斯文的人。再重複一遍藝謀的話:他的失敗不是因為我們的存在。”

選擇好人還是黃金?選擇商業還是藝術?不管你怎麽選擇,在大片為王的市場體制中,賈樟柯這樣的“弱者”,無論怎麽硬碰硬似乎都是死路一條。

然而,就在同一年,一部叫做《瘋狂的石頭》的電影,卻完成了屌絲逆襲的好戲。無論是口碑還是票房,寧浩導演的這部處女作,都創造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2009年,《建國大業》上映,黃建新執導,百餘明星零片酬客串演出。大片的運行法則,從商業片推廣到了主旋律的領域,仿佛成了一種萬靈藥。

二十一世紀的頭十年,內地走入了以大片為核心的製作模式,整個華語電影的中心開始向北京靠攏,作為他山之石的港台電影,在市場中的話語權愈發薄弱。

藝術片被壓縮市場空間,小成本都得依靠奇跡翻身,當大衛面對巨人歌利亞時,他會在想什麽呢?下一個《我不是藥神》,還能依靠口碑突圍嗎?

04

2010s:十億與十萬加

十億俱樂部、互聯網+、大數據、小鮮肉、流量為王、下跪門、阿里編編、偷票房、買票房、鎖場、幽靈場、票補、IP、陰陽合約、偷稅漏稅、一吻跨年,2010年以來,中國電影的票房數據與花邊新聞,已經超越了電影本身的精彩。

票房大躍進,張口就十億;自媒體吹爆,起碼十萬加。2010年代,無論是叫座還是叫好,中國電影的評價體系都面臨通貨膨脹的危險,越來越看不出個頭緒。

2010年,一句“站著把錢掙了”,薑文的《讓子彈飛》口碑高漲,片方號稱票房超7億,奪得年度冠軍。結果,一查它只有6.59億,以為口碑好就能順勢吹一波牛了。

2016年,《葉問3》爆出大規模票房造假醜聞,資本聯合多家影院,買票房,炒股票,把票房數字轉成了漂亮的账面數據,把電影完全當成了金融工具。

片方的弄虛作假,第三方統計的疏忽,外加貨幣本身的通貨膨脹,這些年來,隨著熱錢湧入流出,保底發行等金融手段層出不窮,票房這個標準越來越不靠譜。

既然叫不叫座已經是個玄學了,那麽叫不叫好總有個譜吧?一部電影到底好不好看,總有人能值得相信吧?還真是不一定。

不管是微博上各種收錢的大V行銷號,還是號稱連豆瓣評分都能刷動的水軍公司,無論是行銷事件還是粉絲刷榜,口碑這東西,搞不好也是一咬一口水。

就算媒體並沒收錢,好話說多了也會效用下降,聽得人耳朵起繭。從刷爆到屌炸再到炸裂,從佳作到傑作再到神作,誇獎也會陷入通貨膨脹的陷阱。

每當你聽信自媒體讒言,親自掏腰包去影院時,難免總會遇見幾部片子,說是交口稱讚的水準,其實也就不過爾爾,弄不清自己是被騙了還是審美有問題。

2010年代的中國電影,左手拿著十億票房俱樂部的入場券,右邊拿著十萬加刷爆朋友圈的帖文,邊哄邊騙邊下跪,花式行銷不嫌累,直到把你搞定為止。

對於國產電影,眼界越來越開闊的我們,似乎已經越來越不耐煩。可就像是球迷對國足的感情一樣,再多的批評謾罵,也擋不住我們內心的期待。

回望改革開放的這四十年,我們曾經歡欣鼓舞,我們有時失落沮喪,關於下一個十年,中國電影又會發生什麽呢?業界的寒冬已成定局,春天又會什麽時候來呢?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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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是永恆的謎題,我是蹩腳的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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