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億投資創始人、美年大健康產業集團董事長俞熔。資料圖片
被指冒用已去世醫生名義違規簽發醫檢報告；公司回應稱遭惡意中傷，已報案；深交所發函要求其自查經營合法合規性
一篇關於醫生違規簽發體檢報告的爆料文章，讓國內體檢行業的巨頭美年健康坐上了輿論風口。
一石激起千層浪，美年健康股價7月30日以跌停價開盤，雖然在早盤還一度打開，但截至收盤一直牢牢封在跌停板上。
7月30日，美年健康在其微信公眾號上發布相關澄清資訊，廣州美年富海門診部離職員工譚翠連因勞動糾紛在多個網絡平台發布文章並聯絡自媒體發布嚴重失實報導，故意歪曲事實，美年大健康就此向警察機構報案。
此事引發了監管部門的關注，7月30日，美年健康收到深交所關注函，要求自查公司員工的執業資格證照獲取及有效狀況，是否存在無證上崗、持錯證上崗或持過期證照上崗的情形；自查公司經營開展的合法合規性情形等。
被指違規簽發報告，美年健康跌停
7月29日，有自媒體引述爆料人的說法發文，稱美年健康冒用已經死亡醫生的名義違規簽發醫檢報告。受此消息影響，7月30日美年健康開盤跌停，盤中有短暫打開，但截至收盤，股價為19.53元，跌幅10%。
該自媒體在《美年大健康，如果有人死了，你就只能賺一次錢了！》的文章中稱，美年健康前員工自曝，2017年11月28日，一位客戶在廣州美年富海門診部經彩超檢查未發現異常，而隨後在南方醫科大學中西醫結合醫院、廣東省第二人民醫院的檢查報告卻顯示，該客戶患有十二指腸壺腹部周圍癌、梗阻性黃疸、胃多發潰瘍（A1期）等疾病。
上述爆料人稱，簽發這位客戶體檢報告的醫生早在2017年3月就已患重疾去世，美年用她的名字給無證醫生上崗用。該員工稱，自己名下的體檢報告有70%簽的都是這位醫生的名字，並且該體檢中心一、二、三樓彩超檢查同一天的檢查報告上都曾出現過這位醫生的名字。
同時，該員工還曝出美年健康撤掉CT、MR、膠囊胃鏡的報告，是由於醫療執業許可證裡沒有CT、MR、膠囊胃鏡，這些都是有不同程度輻射的醫療設備，沒有執業許可。且設備的操作者都是無證人員。
7月30日，新京報記者致電美年健康董秘辦，相關人員表示，關於此事的說法以美年大健康微信公眾號發布的聲明為準。
當天，美年大健康公眾號發聲明稱，廣州美年富海門診部離職員工譚翠連因勞動糾紛在多個網絡平台發布文章並聯絡自媒體發布嚴重失實報導，故意歪曲事實，惡意中傷，對美年公司聲譽構成嚴重侵犯，美年大健康就此向警察機構報案，並將配合司法機構依法打擊。
美年健康在隨後更進一步的回應中，向媒體展示了涉事醫生7月30日在廣州分院的照片，證明該醫生仍在職。
美年健康的區域銷售人員昨日告訴新京報記者，公司體檢人員都具備相應的上崗資質。
體檢服務毛利率46.61%，高於同行
美年健康成立於2004年，是一家以健康體檢為核心業務的連鎖醫療服務集團。2015年8月，美年健康借殼江蘇三友上市。
2017年年報顯示，美年健康覆蓋32個省份、215個核心城市，已布局400余家體檢中心，全年體檢人次超過2160萬。報告期內，公司實現營業收入62.33億元，同比增長44.48%；淨利潤為6.14億元，同比增長35.89%。
最新公布的2018年半年報顯示，報告期內，公司實現營業收入34.90億元，同比增長57.66%；淨利潤為1.67億元，同比增長998%。
美年健康的主要收入來自於體檢服務。2017年，體檢服務帶來的營業收入為61.42億元，佔總營收的比重為98.54%；2016年該數據為99.28%。體檢服務的毛利率為46.61%，較上年同期增長1.62%。而同期，愛康國賓的毛利率為42.25%，瑞慈醫療則為37.14%。
在體檢業務中，人工成本和房租物業佔據著重要的地位。2017年，美年健康人工費用和房租物業的支出分別佔到了營業成本的32.49%和16.60%。
2017年年報披露，美年健康擁有30000多名院士、教授、主任醫師、健康顧問、醫療人員組成的專業服務團隊，全國每家分院都配有100多名醫護團隊，更有多名副主任以上醫師現場服務。而在年報披露的員工數量中，美年健康當期領取薪酬的員工總數為30826人，其中，受教育程度為高等教育（大專及以上）的人數為22088人。從專業類別上看，醫務人員及分院保障的職工人數為17239人。這與其披露的擁有30000多名院士、教授等組成的專業服務團隊說法有一定出入。記者探訪了美年大健康大望路店，該店有10來個診室，每個診室三四位醫護人員，這與其100多名醫護團隊現場服務的說法有些差距。在北京宣武門市，醫護人員也沒有宣傳的那樣達到100多人。
除去醫務人員及分院保障，在員工類別中，銷售人員的比重較大，2017年，美年健康的銷售人員數量為8831人，該數據在2016年為5725人。2017年美年健康的銷售費用為14.88億元，同比增長59.97%，主要是銷售規模擴大，相應的銷售費用增加所致。二級市場相關人士稱美年健康為“行銷驅動型”企業。
最貴套餐上萬元，專家名單不公開
7月30日，新京報記者來到北京一家美年大健康門市。進門谘詢後，工作人員遞給記者一張該門市的資料，上邊寫著美年大健康專家推薦的體檢套餐，一共9組套餐，價格在199-9999元不等。相比之下，愛康國賓推薦的體檢套餐共有8組，價格在599-3588元之間。
美年健康旗下一款名為“優健康”的APP上，隻銷售美年的體檢產品，消費者購買後可以到美年的門市體檢，體檢報告也會上傳到該APP供用戶查看。
不過，APP上體檢套餐的內容和價格與門市提供的有差別。門市工作人員表示，他們不清楚這款APP，可能APP購買的套餐需要預約，而門市提供套餐可以直接來店體檢，“團購軟體屬於第三方，價錢是他們那邊定的，跟我們的不一樣。”記者發現團購軟體上套餐更多，相似內容的套餐價格相對便宜些。
對於體檢醫生的資歷，該門市工作人員表示，都是各大醫院退休的老醫生負責體檢。工作人員向記者推薦的一位“主任”也反覆表示，“我們各個科室的體檢醫生都是有資質的專家，三甲醫院退休的”。該“主任”介紹，高職稱的專家也很多，起碼是主治大夫以上；“沒有資質的醫生不能上崗，所有醫生都要在北京市衛生局登記並拿到執業證書才能上崗，從護理人員到醫生、放射科、超音波等，都是有證的。”
記者提出想看下該機構的專家名單，“主任”表示，“我們不像醫院，每周幾哪個專家出診（都列出來），體檢不需要這個，只要每個診室有檢查醫生就行了，哪家體檢中心也不會這樣出具的，這就是體檢中心和醫院的區別。我們這麽大一家體檢機構，又是上市公司，專家資質絕對沒有問題。”
記者詢問家人經常頭疼需要體檢哪些項目，該“主任”表示，可能需要查心腦血管，前期檢查有問題再做CT檢查。他還推薦年紀大的用戶選擇699元及以上的套餐，“套餐價格根據項目多少來定，我們最貴的還有上萬的，大部分人都根據自己的實際需要和經濟實力來選擇。”
投資1800萬可做縣市加盟商
美年健康成立後，通過收購、合並等手段實現了急速擴張。
2017年，美年健康實現非同一控制下企業合並共24家。2017年，通過支付現金購買股權方式一次性取得宜春美年大健康體檢有限公司、濰坊市慧爾健康管理有限公司、烏魯木齊華瑞天美健康管理有限公司、合肥慈銘健康體檢管理有限公司，共計4家公司的控制權。當年還通過分步交易實現企業合並並取得控制權的公司共20家。
快速擴張也帶來了不少問題，首先就是商譽高企的問題。2017年末，美年健康的商譽账面價值為40.46億元，上述商譽均是美年健康在歷次收購中，由於合並成本高於合並中取得的可辨認淨資產購買日公允價值份額而形成的，其中因收購慈銘體檢產生的商譽為29.66億元。
美年健康也因急速擴張而被約談甚至吃下罰單。
據烏魯木齊市人民政府出示的行政處罰，2017年5月，新疆美年大健康健康管理有限公司烏魯木齊水磨溝區門診部未取得放射診療許可從事放射診療工作；未給從事放射工作的人員辦理《放射工作人員證》；未按照規定對放射診療工作人員進行個人劑量監測、健康檢查等被該市衛生局罰款12900元並給予警告處罰。
今年6月，因媒體披露“美年大健康體檢中心”在湖南業務擴張過快，工作人員需求量激增，招收大量不具備從醫資質的人員從事體檢診斷等，長沙市芙蓉區衛生計生綜合監督執法局對美年大健康體檢中心定王台分院展開調查，6月13日，芙蓉區衛計局等部門對美年大健康健康管理有限公司主要負責人進行約談，要求其進行整改。
在此背景下，美年健康的加盟業務是否受到影響？7月30日，記者致電上海總部谘詢加盟事宜，負責此事的王女士表示，記者想做加盟的城市已經有人做了，“我們一個城市隻給一個人做，不僅如此，這個省的地級市也都滿了，部分的縣還能做，但也不是100%”。
記者詢問為什麽北京可以有很多家門市，王女士介紹，“那都是一個人開的，我們一個城市隻給一個人做，不是一個城市只能開一家，每個城市都是當地投資人經營管理的。你要是想在縣裡做，可以給你區域老總電話，你跟他聯繫。”
對於加盟條件，王女士表示，“這個城市必須是空白的，投資人在當地要有經濟實力、人脈和資源。縣和地級市一樣，總投資額都是1800萬。”
與愛康國賓纏鬥多年
如今，愛康國賓與美年健康這兩大行業巨頭的市場爭奪戰，尤為引人矚目。
在民營專業體檢機構中，前三大專業體檢企業分別是愛康國賓、美年健康、慈銘體檢（已被美年健康收購27.78%的股權），按照2015年專業體檢市場163億的市場規模來計算，2015年愛康國賓和美年健康（含慈銘體檢份額）的市佔率分別為14.69%和14.61%，市場集中度較低。
2014年4月，愛康國賓在美國上市，2015年8月，計劃從納斯達克退市。當年11月，美年健康公告稱，擬向愛康國賓提交私有化交易初步邀約。12月，愛康國賓啟動“毒丸計劃”，即“股權攤薄反收購措施”，被業界解讀為對美年健康收購邀約的反擊。此後，美年健康多次提價，試圖以現金收購愛康國賓。
2016年2月和5月，愛康國賓分別兩次起訴美年健康侵犯商業秘密、侵害愛康國賓的健康體檢軟體系統著作權。2016年3月，美年健康計劃收購慈銘體檢，愛康國賓向商務部舉報該收購涉嫌違反反壟斷法。
2016年6月，美年健康發布公告宣布退出收購愛康。10月，美年健康宣布申請暫時中止審查收購慈銘體檢股權相關交易事項。
愛康國賓官網資料顯示，張黎剛創立的愛康國賓擁有42家自營醫療中心，其中合作醫療機構超過500家，歷經十年擁有千萬企業高端會員，中國最大的100家公司中，有71家是愛康國賓的客戶。
天眼查顯示，美年健康董事長俞熔擔任職務的企業共185家，除了美年健康相關的醫療類公司外，還包括中孵創業投資有限公司、上海天億資產管理有限公司、匯智創業投資有限公司、東方加慧（北京）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上海好卓數據服務有限公司等。
體檢行業也需“體檢”
“實際上，許多體檢機構為了搶佔市場會做出不當行為”，首都醫科大學衛生管理與教育學院教授、北京市醫改專家谘詢委員會專家崔小波告訴新京報記者，目前我國體檢機構中最為普遍的現象就是過度體檢，不少民營機構用各種概念行銷，鼓動消費者花錢，還有譬如“60歲以上老年人免費體檢”等套餐，實際上背後都潛藏著消費陷阱。
崔小波還指出，人們對專業體檢的要求越來越高，部分公立醫院體檢中心無法滿足顧客個性化、人性化服務需求等原因，催生了民營體檢機構。但是，準入門檻低、專業人才不足、醫生資格證掛牌，是體檢行業中亟待解決的問題，“體檢行業也需‘體檢’”。
關於民營體檢機構的亂象，此前媒體已有諸多報導。2016年11月，民營體檢機構被爆出在“價格戰”中出現很多貓膩：比如用一些價格便宜的項目充數、配備根本不需要的昂貴檢測造成所謂“高端”的假象等。總之，價格高已經不等於品質高。
據業內人士透露，民營體檢機構有很多降低成本的方式：比如從外地小門診部聘用醫務人員以減少人工成本、減去必要的體檢項目、使用廉價試劑、購買醫院淘汰的檢測設備等。
2017年3月，體檢者陳女士向媒體反映，此前自己在部門的安排下來到美年大健康做常規體檢，報告顯示癌胚抗原（CEA定性）結果為陰性。因為已經便血大半年，陳女士不放心，3日後又到公立醫院做了檢查，檢查結果為“直腸癌”。陳女士認為美年大健康在體檢過程中存在失誤，而美年大健康則堅持稱自己無辜。
華經市場研究中心認為，隨著我國專業體檢市場日趨成熟，經營不規範、實力較差者將會被淘汰，市場將主要由經營管理完善、信譽口碑較好的幾家佔據，市場集中度會逐步提升。
今年6月，國家衛健委公布《健康體檢中心基本標準（試行）》指出，健康體檢中心應建立健康體檢品質安全管理體系，制定各項規章制度、人員崗位職責。規章制度至少包括健康體檢操作查對制度、健康體檢科室間會診制度、健康體檢報告管理制度、健康體檢高危異常檢查結果登記追訪制度、健康體檢醫院感染管理制度等。工作人員必須參加各項規章制度、崗位職責、流程規範的學習和培訓，並有記錄。
■ 人物
俞熔：地產圈走出的體檢大佬
“投資凶狠、待人溫和”，這是外界貼在46歲的俞熔身上的標簽。對於這樣的評價，他曾表示：“我尊重不同角色給我的評價。”
這位創立了美年大健康的體檢大佬，給人的另一個印象是“跨界”：大學畢業後投身房地產行業並成立自己的公司，之後又進軍投資領域，37歲時認定了美年大健康。
92家企業的法定代表人
美年健康2017年財報披露的資訊顯示，46歲的俞熔為公司現任董事長，中國國籍，無境外永久居留權。他畢業於上海交通大學電子工程系，後取得上海財經大學金融學碩士和中國中醫科學院博士學位，並且擁有中歐國際工商管理學院EMBA的學習經歷。
目前，俞熔是美年健康的實際控制人。年報顯示，俞熔通過控制的天億控股、天億資產、美馨投資、和途投資、維途投資和中衛成長，合計擁有8.95億股美年健康股份，持股比例為34.42%。美年健康借殼上市之後，俞熔多次增持，最近一次是在2018年1月，增持後，持股比例為34.44%。
除此之外，他還擔任美年健康控股股東上海天億實業控股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以及中華中醫藥協會養生康復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北京醫學會健康管理分會副主任委員、上海市政協委員等。
在富比士2017年中國400富豪排名榜上，俞熔以94.7億元的身家排名第266位。年報顯示，2017年，俞熔在美年健康獲得的稅前報酬總額為188萬元，同時俞熔也在上市公司關聯方獲取報酬。
天眼查資料顯示，俞熔共在92家企業擔任法定代表人，集中在商務服務業行業；共任職163家企業，也集中在商務服務業行業；共投資45家企業，投資金額最大為12.76億元。
投資先看市場，再去找團隊
俞熔曾對外分享他的投資邏輯：更看重的是與美年健康業務協同互補，具有技術創新門檻而不僅僅是商業模式創新的項目。美年健康已經有了平台和流量的競爭力，投資時會優先考慮與美年生態圈匹配度高的項目，因而早期的診斷篩查、基因檢測、健康管理、醫療保險、大數據、人工智能等項目比較適合。“我們的投資邏輯不是先看項目和團隊，而是反過來由市場導向，先看市場需要什麽，再去找能夠把這個產品做好的人。”
“投資出手凶狠，待人低調溫和”，對於外界對他投資風格的評價，俞熔在接受《投資者報》獨家專訪時表示：“資本市場有溫情的一面，也有殘酷的一面，我尊重不同角色給我的評價。”
在進入投資圈、轉型醫療領域之前，俞熔曾在房地產行業“淘金”。大學畢業之後，俞熔進入一家房地產公司做策劃，兩年後他創辦了自己的地產公司。由於當時房地產江湖格局已經逐步成型，俞熔認為“不在機遇期，就錯過了成為行業巨頭的機會”。於是轉身進入投資圈，在1998年成立天億投資集團，並涉獵房地產、科技、農業、金融等領域。
媒體報導顯示，俞熔在投資圈奮戰期間結識了上海市第六人民醫院原院長林發雄，後者成為其職業發展的領路人，林發雄鼓勵俞熔往醫療方向轉型，於是俞熔在2004年成立美年大健康產業集團。現如今，在美年大健康的官網上依然可以看到，林發雄為醫療戰略顧問。
新京報記者 張妍頔 林子 閻俠 實習生 樊悅池 遊佳穎
責任編輯：陳悠然 SF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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