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謝謝李安

作者 |池成智

對於要不要接下金馬獎執行委員會主席的職務，李安考慮了兩個月。接到當時還在擔任執委會主席職務的張艾嘉的電話時，李安在紐約。

他的下一部電影和拳擊運動有關，要拍攝拳王阿里落敗的故事。為此他已經付出了不少努力。因為《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裡所使用的120幀/秒的技術，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這一部電影能夠捕捉到拳擊這樣的高速動作而演練。要在這樣的準備工作中承擔每年主辦金馬獎的重任，即使金馬獎的準備流程已經十分成熟，對於任何電影工作者來說依然是一份沉甸甸的考驗。

李安還是接下了這樣的責任。在面對記者時，他說道，“希望能一代一代讓金馬獎朝著更健康、更公平、更開放的方向發展”。在今年的金馬獎裡，我們依然感受到了它對年輕才華的珍重、對深度思辨和社會思考的偏愛，以及對於電影藝術本身的不懈追求。

單從名單上看，今年的金馬獎在很大程度上依然讓人感受到了對於前輩電影人和上一個電影時代的一份回望。

李安是金馬獎的受益者。如果沒有成立金馬獎的台灣“電影局”，李安很可能要繼續做上幾年家庭主夫。1990年，“電影局”擴大年度劇本競賽的參賽者範圍，海外參賽者也被囊括進去。為了賺取獎金，李安將自己的兩部作品，《推手》和《喜宴》送去參加比賽，依次獲得了第一名和第二名。

這讓他碰到了時任“中央電影製作公司”副總經理兼製片部經理的徐立功。這是擁有“電影局”注資的電影公司，每年都會有“輔助金”來支持年輕導演的作品創作。徐立功給了李安非常緊張的一千兩百萬台幣，讓李安在紐約拍出了處女作《推手》。

為了這部作品，李安幾乎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搬去片場做道具，春聯、鍋碗瓢盆也就算了，連吃飯的桌子都被男主角在片子裡砸壞了。徐立功去李安家裡吃飯，才發現這件事情。這一部融合了東西方視角的作品在台灣獲得了不小的票房成績，也讓朗雄奠定了“父親”的形象，獲得了1991年金馬獎最佳男主角。

在金馬獎、票房成績的支持和徐立功的保護下，李安在1993年繼續拍攝涉及同性題材的《喜宴》。這一次的成功是巨大的——柏林電影節金熊獎，金馬獎最佳劇情片、最佳導演、最佳原著劇本、最佳男配角，和最佳女配角。

除了李安以外，我們可以看到，那幾年的金馬獎，還屬於《滾滾紅塵》、屬於《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屬於《陽光燦爛的日子》，屬於離奇案件下的悲傷人情，屬於大浪潮下無可奈何的別離，屬於同樣說華語的兩岸三地觀眾的苦難和變故。在盡量做到不偏狹的情況下，它向觀眾展示了華語電影的真實、純粹和美。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包容，李安得以相對自由地拍出”父親“三部曲，成功進入好萊塢，開始拍攝《冰血暴》、《理智與情感》等一系列電影。“從認同的角度上來講，我一直把自己當作一個華人電影工作者。在美國拍攝一部電影，其實無異於在大陸湖南拍。你只要收錄對話、與人合作和進行工作。但支撐我的實際上是非常中式的骨氣，我無法改變”。李安在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表示，他會用美國的攝製方式來拍電影，但在“眼光和情感表達上”，他覺得東方身份反而是自己的長處。

接下金馬獎執委會主席的工作，是李安對於自己“華人電影工作者”身份的反哺。李安竭盡所能地邀請到了一面又一面的華人電影旗幟：正在排練演唱會的劉德華、11年沒來金馬的王力巨集和莫文蔚，以及人們熟知的，早就與金馬獎產生嫌隙的鞏俐。

很可惜的是，在越來越多的衝突和訴求面前，人們通常會讓自己的訴求凌駕於藝術之上。在金馬獎頒獎現場，最佳紀錄片獲獎者傅瑜發表了不當言論。直播鏡頭切到了李安，他的雙手停留在了準備鼓掌的尷尬姿勢，臉上露出了苦笑。

在今日頭條上，《人民日報》和共青團中央幾乎在同一時間作出了反應：

後面上台的2017年金馬獎最佳男主角得主、今年的頒獎人塗們和剛剛奪得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的徐崢，分別說了“兩岸一家親”，和“相信中國電影會越來越好”。而已經上過台、獲得了最佳劇情短片的大鵬和沒有獲獎、提名了最佳男主角的彭昱暢這兩位正在頒獎現場的明星則在今日頭條上發布了自己的看法。

在海岸的另一邊，不少明星也跟上了步伐，比如黃曉明、朱一龍和胡彥斌、關曉彤等：

在最後，原定和李安一起上台為最佳劇情長片頒獎的鞏俐沒有上台，堅持坐在了觀眾席上。李安只能獨自上台，說，“她更願意和自己的同志在一起”。李安在頒獎之後的後台接受採訪的時候表示：“我們希望就藝術論藝術，不希望有任何的政治事件或其他的東西來干擾，藝術是很純粹的。”

根據現場媒體報導，今年大陸和香港的電影人都沒有出席頒獎典禮後的金馬獎慶功晚宴。但不應該被忘記的是，在今年通過李安的粘合，華語電影行業有“90%的影人”願意跨越各種各樣的不同和局限，共同支持一種純粹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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