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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比》:展開反思,不只是一個女性幻想符號

原標題:芭比,不只是一個女性幻想符號



芭比是誰?這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她是資本主義工業流水線上製造的女性幻想符號,同時也是父權製主導下女性敘事的典型象徵之一。在這樣的敘事脈絡中,電影《芭比》是特別的。它以芭比之名,劍指長期盤踞於現實人間中的父權製。透過戲謔的形式,對父權製展開反思。父權製將男性置於社會的主體位置,而將女性禁錮在婚姻關係與家庭空間,並對女性進行全方位的規訓。由父權製支撐的社會系統之所以能夠持續至今,皆因對女性展開的一系列勞動剝削。《芭比》透過對父權製的反思,將主人公芭比塑造為從以烏托邦空間為模型的塑料世界中出走的娜拉。這個玩偶娜拉突遭生命危機,不得不前往人類世界尋求自我拯救的方法。在這個過程中,芭比認識到人類世界中女性處於第二性的殘酷現實。於是,芭比的自我拯救之旅變成了發現之旅:玩偶娜拉來到真實人間,像一面照妖鏡一樣反襯出人類世界充滿規訓與被規訓、控制與被控制、傾軋與被傾軋的性別狀況。


在玩偶娜拉所目睹的現實人間裡,男性是世界的主體,女性則往往是承載男性欲望的客體。男性通過一系列父權製符號建構,塑造了一個以男性意志為主導的象徵體系。芭比的“大型掛件”肯跟隨芭比來到人類世界後,敏銳地注意到,男人與馬是這個世界的權力象徵。前者是這個世界權力意志的主體,而後者則意味著力量、征服乃至佔領、侵略。肯受此啟發,在芭比樂園對父權製進行形式上的全面複刻,試圖扭轉這個時空的性別秩序,培育與張揚陽剛氣質,同時將女性浪漫化和客體化。此情此景之下,芭比的故事發生了與娜拉故事不同的轉折。芭比不僅在真實人間備受挫折,回到芭比樂園後更發現那裡因為肯主導的父權製改造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此時芭比的選擇是重新奪回自己的家園,並在此基礎上重建芭比樂園的文化秩序,重構作為個體的主體性與獨立性。


相對於我們耳熟能詳的娜拉出走故事,這可謂是一個顯著的敘事革新。但是,作為好萊塢工業版圖中的一部分,《芭比》內部的所有反思與反叛本質上仍然是某種資本主義工作體系中的文化產品。在這個維度上,它對父權製的大量批判,對女性主義的繁複論述,就顯得相當曖昧。最顯著的一點表現為:《芭比》在抨擊父權製的同時,並沒有對資本主義與父權製的密切聯結進行有效的反思。芭比穿著時尚,住在豪華的房子裡,擁有一輛華麗的車。她優渥的生活有且只有消費,而缺乏勞動的身影。這種中產階級想象無疑取消了影片對女性勞動價值的進一步拷問。實際上,美國文化中的芭比形象一直以來就是父權製對女性形象的典型投射:一個愛情與事業雙豐收的美女。這種形象不僅遮蔽了廣大女性的現實困境,還促使我們不斷內化資本主義與父權製所制定的“何謂女人”的標準。而《芭比》中的主人公雖然並不沉溺於愛情,反而將大量時間投入於經營姐妹情誼,但愛情在這個女性處於“第一性”的芭比樂園中仍然佔據非常關鍵的位置。當肯們在這個塑料世界中實行父權製時,芭比們試圖奪回主導權的方法,就是以提供情感與身體資本的愛情幻覺引誘肯們,使他們放鬆警惕。這種追求快感與舒適的愛情本就是一個被異化的現代性觀念,是一個愛欲已死的時代之象徵,更為重要的是,愛情被天然地視為一種女性的武器與能力。我們似乎難以想象一種可能:女性和愛情之間並不存在一種必然的捆綁關係。愛情敘事一貫以來都是父權製給女性灌輸的浪漫想象。因此我們在反思父權製的同時,必然要對愛情敘事進行祛魅。然而《芭比》在批判父權製的同時,實際上複製了父權製與資本主義合謀的女性想象與愛情敘事。這導致在影片針對女性主義展開的思考與論述最終導向對個人主體性的發現與追求,將女性主義的批判性全然消解,而無限貼合新自由主義的文化政治邏輯。


玩偶娜拉對父權製的諷刺與批判,以及《芭比》中的女性主義敘事,和所有的資本主義文化產品一樣,到底是一顆粉紅色的糖衣炮彈。與其他經典的好萊塢敘事相比,其不同之處在於,這次售賣的話語指向對父權製的批判。換言之,當影片將針對父權製展開的批判製作為一種可流通的話題,將女性主義論述運作為一種文化產品的流行標簽時,那麽其中的反思與批判也成為了商品化序列的一環。將激進的批判納入商品化脈絡的過程,使資本完成了對批判的徹底消解。這也是為什麽,當我們目睹《芭比》中芭比們和肯們的鬥爭時,能夠輕易地體會到何謂後現代社會的虛無性——由於這個粉紅色的世界取消了真實性與嚴肅性,因而無論發生了如何激烈的鬥爭,到底還是塑料世界中的過家家遊戲。權力的轉移與爭奪,全都如此輕而易舉。這個隱喻的世界雖然構成現實人間的鏡子,但由於去除了父權製的殘酷面相,導致由此展開的鬥爭也顯得輕飄飄。


相較之下,《芭比》的批判性,實質直至結尾才略見端倪。因此,影像敘事的終點才是玩偶娜拉自我實現的起點。芭比前往現實人間,決心通過婦科手術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類,親身經受人類社會的殘酷。玩偶決意踏足現實世界,並展開進一步的現實主義探索,這本身就是人工造物萌發主體意志的標誌,更是這種主體意志對虛擬、縹緲、夢幻的塑料世界的否定,對在現實人間中盛行無阻的父權製規訓的拒斥。而芭比主動放棄原本完美無瑕的身體,以及屏蔽死亡問題等嚴肅思考的靈魂,甘願化為肉體凡胎的選擇之所以意味深長,是因為直面現實,承認現實,進入現實,才是批判的開始,也是玩偶娜拉作為一個獨立的主體展開重構之旅的真正開端。(作者:賴秀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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