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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要燃燒什麽,才能激發出真正的熱情?

三浦紫苑《編舟記》(節選)

本期播讀:三斤雪山

歡迎來到周六的小說耳朵,本期嘉賓是一位讀者朋友,她為我們播讀的小說內容來自《編舟記》。這本書很可愛,講了一群辭典編輯的工作。辭典本身很有意思,小說開頭寫主人公荒木聽見父親喊:“別大聲嚷嚷。”一時好奇,他查了辭典中對“聲”的解釋:

[聲]人以及動物通過喉部的特殊器官發出的鳴音。類似的聲音。季節、時期等臨近的跡象。

通過辭典中的解釋和范例,他發現“聲”除了常用的“高聲”“蟲鳴聲”,還有諸如“秋天的聲音”“年近不惑之聲”的用法。後者就是“時期等臨近的跡象”的意思。

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詞匯,包括著出人意料的廣度和深度。如果對此有興趣,做辭典編輯便會有一種樂趣。這本書裡的編輯並沒有把修訂《大渡海》看成神聖的事。這只是一份工作,這種態度使人覺得可愛。

編輯辭典當然不可能一年半載就完成,這些人對著一本辭典工作了十幾年,二十幾年,一輩子。想到這樣度過人生的大半時間,也不失為一種幸福。感興趣的讀者可以看看這本書,或許會幫助你激發出真正的職業熱情。

Q&A

Q:請簡單介紹一下你自己。

A:大家好,我叫三斤雪山,現在在上海打工。

Q:你最喜歡的一位小說家是?

A:我最喜歡瑪格麗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

Q:你最喜歡的一部小說是?

A:瑪格麗特的《盲刺客》,第一部完整看了英文的。

Q:你最近剛讀過或正在讀的一部小說是?(這次播讀的小說除外)

A:瑪麗·瑞瑙特(Mary Renault)的 《天堂之火》。

Q:你這次要為《小說耳朵》播讀的小說是?

A:三浦紫苑的《編舟記》。

Q:為什麽選這篇小說?

A:因為這一本是一直想讀,正好貴社公眾號有贈書活動的時候參與被抽中了。想用這種方式感謝貴社。

Q:寫下你想提醒本期《小說耳朵》聽眾在收聽時注意的東西。

A:希望聽眾可以留意到日本作家對於細節的描繪,角色對事業的熱忱。

以下為本期節目播讀小說原文

請配合音頻食用

《編舟記》(節選)

〔日〕三浦紫苑 著

蔣葳 譯

曙光造紙的總公司大樓面向銀座的繁華大道而建,岸邊被帶到了八樓的會議室。

迄今為止,檢驗樣紙的會議都是在郊外的造紙廠一邊看實物一邊進行。這次似乎是最終完成了樣品,於是特地拿到了總公司。不單宮本到場,連第二營業部的科長、營業部長,紙張的開發負責人以及開發部長都齊刷刷地出現在會議室。

開發辭典專用紙原來是如此大規模的工作。岸邊慌慌張張地一一問候,生怕對方會不滿地認為竟然隻派了個新手來驗收。她早將先前的反省忘得一乾二淨,在心裡一個勁兒地咒罵馬締腦子不開竅。

然而,岸邊的擔心完全多餘了。曙光造紙的眾人和藹的表情中透露出些許緊張,恭敬地向岸邊回禮。會議室中央的大桌子上,放著一疊紙張樣品。“這就是《大渡海》的專用紙吧。”岸邊向桌子靠過去,營業部長等一乾人立刻分成兩列讓出路來,簡直就像《出埃及記》裡摩西分開紅海一樣。

“這是我們開發部竭盡全力製成的樣紙,”宮本代表眾人說明道,“在滑潤感方面,我們花了很多心思。”開發部的兩個人不住地點頭讚同,看來他們為達到馬締的嚴格要求而煞費苦心,夜以繼日地埋頭研究。

岸邊輕輕地觸碰宮本所說的“極致紙品”,薄而光滑,手感絕佳。雖然皮膚感覺清清涼涼,但紙張的色澤略微偏黃讓人感到溫暖。岸邊拿起紙對著光線看去,發現紙面泛出朦朧的紅色。這便是宮本引以為豪、只有曙光造紙才能調和出的色澤。

“我們試印過了,紙張對墨水的吸附力無可挑剔,也不會透墨。”宮本忐忑不安地毛遂自薦著。會議室裡的其余幾人似乎在聲援他一般,猛烈地點頭。

被馬締指出缺點之後,宮本不畏失敗反覆摸索,先後四次拿著改良的樣品來編輯部,還多次拜訪認真聽取要求。每次都由岸邊負責接洽,她和宮本一起圍繞紙質交換各種意見,仔細商討。

儘管岸邊身為玄武書房辭典編輯部的一員,卻已經和宮本情同戰友。雖然不會在驗收的時候放水,但也算為了宮本,她真切期望這次的樣品的的確確是“極致紙品”。

為了盡可能幫到宮本,也為了開發出最適合《大渡海》的紙,岸邊在這一年零八個月的時間裡,接觸了各種各樣的辭典。雖然使用的時候並沒有在意,的確不同的辭典、不同的出版社,所用紙張的色澤、手感以及翻頁時的順暢度也完全不同。岸邊反覆翻閱編輯部的辭典,用指尖品鑒紙的質感。最後熟練到閉上眼睛只需一摸,就基本能準確分辨是哪家出版社的哪部辭典。連佐佐木都不禁感歎:“要是有辭典品鑒師的話,你肯定能拿到一級資格。”眼前的樣紙,無論是色澤、厚度還是手感都遠遠超過了合格的分數,但關鍵還得看滑潤感。馬締最為重視的滑潤感,是否做到了呢?

岸邊默默咽下一口唾沫,緩緩地翻動樣紙。一頁、兩頁……如同翻閱辭典一般,她翻動著厚厚一疊的樣紙。

片刻之間,寂靜籠罩著整個會議室,使得耳朵隱隱作痛。終於按捺不住打破沉默的是開發負責人,一位約摸三十五歲、戴著眼鏡的清瘦男子。

“怎麽樣?”

開發負責人注視著岸邊,臉上交織著自信和不安。

岸邊本想開口稱讚,卻因為激動而聲音嘶啞,急忙清了清嗓 子,說:

“太完美了!”

會議室爆發出歡呼聲。開發負責人喜不自勝地高舉雙手,開發部長和營業部長熱烈地握手,宮本和行銷科長則百感交集地緊緊擁抱在一起。岸邊第一次見到中年男性如此不加掩飾地表達心中喜悅。

“太好了!”

宮本擁抱完科長,用襯衫的袖子擦了擦臉。他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我們也覺得這回應該能成功,但最終能得到岸邊小姐的肯定,實在是太好了!”

宮本竟然這麽信任我,儘管在紙張方面我還幾乎是個外行。岸邊開心極了,不禁回想起和宮本反覆開會商討的日子。現在終於造出了“極致紙品”,看到曙光造紙的眾人歡欣雀躍的樣子,岸邊也差點兒喜極而泣。

她慌忙把視線投向樣紙。

曙光造紙開發出的《大渡海》專用紙,只能用“完美”這個詞來形容。翻頁的時候,紙面就像吸附在指腹上一般,但是卻不會一下子粘連起好幾頁,也不會因為產生靜電而黏在手指上。仿佛乾透的砂一樣,爽快地從手指脫落開來。

完美的滑潤感。這樣的紙,馬締一定也會心服口服。

“哎呀,可算放心了,”由於興奮,營業部長的聲音格外響亮,“紙的質感畢竟是主觀感覺。為了把玄武書房的要求準確傳達給開發部,我們科長可是煞費苦心啊!是吧,浦邊。”

被部長點到名字的行銷科長有些怯懦地笑了笑,應了一句:“哎,還好啦。”與性情豪爽的部長相反,科長倒顯得溫和穩重。

“於是我就嚴肅地對他們說,”營業部長繼續他的高談闊論,“你們開發的紙,得像‘交往時用情深厚,而分手時絕不拖泥帶水的女人’那樣。我這個比方如何?把所謂的滑潤感表達得淋漓盡致吧!”

才怪呢。雖然心裡這麽想,岸邊還是面帶微笑地聽著部長的發言。恐怕這個難懂的比方給開發部帶來了不少混亂吧。

“那麽,確定了具體發行數量和大致頁數之後,請通知我們。”宮本打斷了營業部長的大論,生怕他繼續講下去會對岸邊造成性騷擾,並用眼神給岸邊賠不是:“真是抱歉,我們部長就這副德行。”

“辭典的後半部分應該能在梅雨季前進入四校,到時立刻與貴公司聯繫。”岸邊應承,同時不忘用眼神回答宮本:“沒什麽,我一點兒都不介意。”

只要確定了發行數量和頁數,就能計算出紙張的用量,這時就能開始批量生產紙張了。

“抄紙機已經準備好了。”

開發部長乾勁十足地說。開發負責人笑容滿面地把“極致紙品”當作禮物交給岸邊。那是裝訂成冊的樣紙,辭典開本大小, 大約一百頁。

岸邊正在擔心“萬一我的判斷有誤就糟了”,這份禮物來得剛剛好。保險起見,把這個帶回去請馬締做最終確認吧。

提著裝有“極致紙品”的紙袋,岸邊告辭了曙光造紙公司。眾人送她到了電梯門口。

“不重嗎?”

宮本盯著紙袋,不放心地問。

“這點重量沒問題的。多虧了曙光造紙公司開發出又輕盈又優質的紙張。”

聽了岸邊的回答,宮本羞澀地撓撓鼻尖。

“我送岸邊小姐到樓下。”

說罷便與岸邊一起走進電梯。

“哦,那就拜託你了。那麽,今後也請玄武書房多多關照!”

“彼此彼此。真的非常感謝!”

相互鞠躬致禮的當兒,電梯門合上了。電梯裡沒有其他人,岸邊突然意識到自己和宮本兩人獨處密室。

“啊,懸著的心一放下,突然就覺得渾身無力。”

宮本聳了聳肩。

“辛苦了!你們開發出這麽出色的紙,我們也要更加用心充實辭典的內容。”

“岸邊小姐,”電梯到達一樓,兩人走向正門的時候,宮本開口了,“方便的話,今晚能一起用餐嗎?為慶祝‘極致紙張’的誕生。”

透過入口的玻璃門,只見天色已漸漸昏暗起來。

“就我們倆?”岸邊問。

宮本點頭說:“就我們倆。不行嗎?”

“好啊。不過,請讓我做東,祝賀你完成‘極致紙品’。”

兩人相互推辭了一番,最後宮本妥協了。

“我去拿外套和包,馬上就回來,請在這裡等我。”

宮本說罷便轉身折返,似乎連電梯都等不及,匆忙地跑上樓梯。

岸邊趁機打電話回編輯部。

“你好,辭典編輯部。”

“馬締先生,我是岸邊。紙張棒極了!”

“那太好了!懸而未決的事情總算少了一樁。”

“我還拿到了樣品……不過今天可以直接下班嗎?”

“行。只要岸邊小姐覺得沒問題,我也不必再確認樣品了。”

“不,明天我會把樣品帶去公司。另外……”岸邊吞吞吐吐地說,“可以用公司的經費請宮本先生吃飯嗎?”

“當然可以。我正要和松本老師去‘七寶園’,要在店裡會合嗎?”

馬締這人,偶爾也會細膩地顧慮對方,但幾乎都是白費心思。

不用說,想和宮本單獨用餐的岸邊,鄭重地拒絕了馬締的提議,打電話預約了心儀的餐廳。

神樂阪的夜晚,總是帶著濕漉漉的光輝。

沿著石板小路,岸邊帶著宮本來到“月之隱”。拉開格子門,就聽見站在吧台內側的香具矢招呼“歡迎光臨”。看得出她努力想要表現得和藹可親,但事實上臉頰光滑的皮膚只是略微動了一下。儘管她操作料理刀具的手法細膩得無可比擬,但與人接觸時卻依然那麽笨拙。

宮本饒有興味地環視著由民居改建的店內。兩人在吧台前落座,從香具矢手中接過濕毛巾。店裡的年輕服務生似乎因為感冒請假了。

時間尚早,所以客人只有岸邊和宮本。兩人吃著開胃菜,端起冰鎮啤酒乾杯。開胃菜是日式涼拌菜,柚子醋醃魚肝佐以香辣蘿卜泥。魚肝香醇嫩滑,入口即溶。

香具矢面無表情地站在吧台裡忙碌著,掐準時間把一道道美味佳肴擺上吧台:溫度和厚度都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刺身拚盤,在烤箱中微微烘烤過的納豆釀油豆腐。

“真好吃!”宮本開心地吃著菜,“這家店真不錯。”

“納豆和油豆腐都是家常食材,但我就沒法烘烤得這麽酥脆呢。”岸邊也表示讚同。

兩人一邊從啤酒過渡到白薯燒酒,一邊對菜肴讚不絕口。香具矢有些害羞地低下頭。今晚,她也仿佛女版高倉健,深沉又帥氣。

“辭典編輯部為我開歡迎會的時候曾經來過這裡。”

岸邊說完窺探著香具矢的反應,見她似乎並沒有要保密的意思,便接著說道:

“這位林香具矢小姐,是馬締的夫人。”

“咳咳!”

宮本被燒酒嗆到,慌忙用濕毛巾擦了擦嘴邊。他輪番打量著香具矢和岸邊,好半天才確定她不是在說笑。

“那位馬締先生,竟然結婚了!”

姑且不說香具矢的結婚對象是馬締,馬締已婚這個事實首先就令人難以置信。

“到底是怎樣的契機……”

說到一半,宮本貌似意識到這個問題太過冒失,於是含糊帶過。

香具矢毫不在意地答了一句:“我們住在同一家寄宿公寓。”

《大渡海》的紙張開發大功告成,並且和宮本一起共享美食,岸邊不禁心情激昂。酒勁兒也比往常上來得快,此刻她的臉頰已經微微發燙。借著醉意,岸邊索性刨根究底地問香具矢:

“請問你看上了馬締的什麽地方啊?”覺得這樣未免失禮,她急忙補充了一句,“當然,我知道他有很多優點……”

“為辭典傾盡全力的地方。”

香具矢一邊仔細觀察著烤土雞的火候,一邊回答。接著迅速盛盤,並配上用於調味的柚子胡椒,端上吧台。土雞的皮烤得香脆可口,雞肉鮮嫩多汁,仿佛奇珍異果一般在口中化開。

“太好吃了!”

岸邊和宮本異口同聲地讚歎,禁不住追加了燒酒。

香具矢微笑著說:

“表達對菜肴的感想,不需要複雜的辭藻。僅僅一句‘好吃’,或是品味時的表情,對我們廚師而言便是最大的回報了。但是,修煉廚藝卻離不開詞匯。”

第一次聽到香具矢說這麽多話,岸邊不由得放下筷子,側耳聆聽。

“我十多歲起就走上了廚師這條路,但直到邂逅馬締,我才意識到詞匯的重要性。馬締總說,記憶就是詞匯。過往的記憶常會因為芳香、味道及聲音而被喚醒,其實,這就是把以混沌狀態沉睡在腦中的片段轉化為詞匯的過程。

雙手不停地洗著餐具,香具矢繼續說道:“吃到美味佳肴的時候,要如何把味道轉化為詞匯保存到記憶裡,對於廚師而言,這是至關重要的能力。專注於編纂辭典的馬締讓我領悟了這 一點。”

寫出那樣莫名其妙的情書,難不成他在家裡就判若兩人,不僅能給香具矢工作上的建議,還懂得用溫言軟語傾吐愛意嗎?岸邊實在難以想象,於是追問:

“馬締先生在家裡很擅長表達情感嗎?”

“不,他總是默默地讀書。”

果不其然。岸邊有些失望。一旁的宮本卻欽佩地點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在造紙公司工作,要將紙的色澤和手感用詞匯傳達給開發負責人,絕非易事。但是經過反覆溝通,雙方的認識完全達成一致,最終開發出理想的紙,那種喜悅真是無可取代。”

創造事物離不開詞匯。岸邊忽然想到了遙遠的太古,在生命誕生之前,覆蓋著地球的廣袤大海。那是一片混沌未開、蠢蠢欲動的濃稠液體在人的體內,也有一片同樣的大海。名為詞匯的霹靂落於海面,才催生了萬物。愛也好心也好,都被詞匯賦予了 形態,從黑暗的大海中浮現出來。

“辭典編輯部的工作還順利嗎?”

難得香具矢會主動發問,岸邊笑容滿面地回答:

“剛開始真是一片茫然,但現在不僅乾得愉快,還覺得特別有價值。”

剛調動過來的時候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竟能懷著如此明朗的心情說出這番話。

接連來了兩組客人,香具矢也忙碌起來,儘管如此,仍然看準時機給岸邊他們上菜。岸邊和宮本一邊吃著茶泡飯、水果以及自製香草冰淇淋,一邊談笑風生。

“和馬締先生一起工作是什麽感覺?”顧慮香具矢,宮本小聲問,“總覺得他挺難接近的,好像是個怪人。”

宮本的口氣並無惡意,只是單純的好奇。

“怎麽說呢,”岸邊故作認真地思考片刻,“比如,現在我們正為男人和女人的事情爭執不已。”

“什麽?”

“不是啦!我是指辭典裡的‘男’和‘女’這兩個詞條。”

岸邊慌忙補充了一句,宮本這才明白過來。

“我中學的時候曾經用辭典查過‘女’字。”

“……為什麽查這個字啊?”

“呃,那時正值浮想聯翩的青春期嘛,”宮本不好意思地辯解,“誰知辭典上寫著‘非男性的性別’,讓我大失所望。”

“正是這點!”岸邊不禁提高了嗓門,“比如說《廣辭苑》對‘男’字的解釋是‘人的性別之一,非女性的一方’;對‘女’字 的解釋則是‘人的性別之一,擁有生育後代的器官’。而《大辭林》裡的釋義是這樣寫的:‘男,具有讓女性懷孕的器官及生理機能的性別’;‘女,具有生育小孩的器官及生理機能的性別’。”

看到岸邊不滿的神色,宮本也歪著頭思考起來。

“嗯……你的意思是,諸如new-half(注:日語生造詞。指在生物學上為男性,但在精神、外表、身體等各方面都嚮往女性化、並努力女性化的人,抑或已經接受變性手術的人。)之類的人也應該包括進去嗎?”

“用二分法將性別分為男女,就算從生物學的觀點來看,也有些過時了。為了解釋一個詞而使用另一個詞,並定義為‘並非後者’,這是辭典的常用手法。但是,就算解釋‘左’和‘右’這麽簡單的詞,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是怎樣解釋的?”

“請用手上的辭典查查看吧,”岸邊吃完冰淇淋,喝了一口熱茶,“或許辭典這麽寫萬不得已,但是,以懷孕為標尺來界定男女,簡直不可容忍!何況這世上性別認同障礙的人也不少,比如把女性解釋為‘非男性的性別,或自我認知為此的人’,拓寬釋義的空間,不是更好嗎?可是馬締卻說‘這樣改未免操之過急’,不肯采納。”

“日常對話中可不太能聽到‘操之過急’這個詞啊!”宮本感歎的重點有些奇妙,“不過,我覺得岸邊說得很有道理。也為了那些滿懷憧憬,用辭典查‘男’和‘女’的中學生,希望辭典上的釋義能更無拘無束、深入核心。”

“辭典必須謹慎,所以難免有保守的一面,”岸邊輕輕歎氣,“有時簡直就像個頑固的老頭子。”

“馬締先生嗎?”宮本故意打趣。

聽到岸邊回答:“是辭典啦!”他爽朗地笑著說:“正因為頑固,才值得信賴,也令人敬重。這次工作給了我跟辭典打交道的機會,讓我懂得了這點。”

吃完了飯,兩人還意猶未盡不願就此告別,於是轉戰附近的酒吧,各自喝了兩杯。第二家店是宮本請客。

為了乘計程車,兩人走到大路上。這時宮本開口了。

“岸邊小姐,可以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和電子郵箱嗎?”

岸邊迅速從包裡掏出手機,用紅外線通信和宮本交換了聯絡方式。那模樣就好像老大不小的人玩著遙控汽車似的。連手都沒牽過的兩人,彼此的手機卻幾乎快親吻在一起了。莫名的愉悅讓岸邊笑了起來,或許是醉了吧。宮本也笑了。宮本幫岸邊叫了計程車,道聲“晚安”,揮手告別。車發動 了,隻留下宮本站在原地。

毗沙門天的朱紅大門越來越小。

捏在手中的手機震動起來,收到了郵件。

標題:感謝款待

正文:今天非常開心!我也會為了《大渡海》全力以赴。如果可以,改天再一起吃飯好嗎?

岸邊立刻回了信,透過車窗眺望夜晚的街道。今天也有許許多多的詞匯在空中飛舞交錯。

心中的喜悅化作滿面笑容,又生怕讓司機覺得詭異。岸邊輕輕地咬住臉頰內側的黏膜,努力保持著一本正經的表情。

本期作品

蔣葳 譯

九久讀書人 | 人民文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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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書房擬出版一部面向當代人的中型辭典《大渡海》,這項工作由閱歷頗豐且行事一絲不苟的學者松本老師主持,誰知他最為器重的編輯荒木公平卻到了退休的年齡,選擇回家照顧病中的妻子。此時編輯部中僅有做事浮躁的西岡正志和臨時工佐佐木。荒木和西岡多方物色,終於相中了營業部內不善於和人交往卻對詞語有著敏銳認知度,並且做事極為認真投入的青年馬締光也。浩瀚的詞語海洋,馬締與同事們用長達十五年的時間編制一艘駛向彼岸的小船。他們甘於寂寞,卻也收獲著彌足珍貴的幸福……

本期作者

三浦紫苑,日本當紅的新生代小說家、隨筆作家。1976年出生於日本東京,畢業於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部。在應聘出版社的編輯工作時,其應考作文受編輯村上達朗的賞識,而發掘出她的創作才能。2000年4月,三浦紫苑以自身的應聘經驗為題材,推出小說處女作《給搏鬥的人一個圈》。2006年,《多田便利屋》榮獲第一百三十五屆直木獎,後被改編成電影。2007年《強風吹拂》以第三名入圍書店大獎,三年後《哪啊哪啊神去村》獲選書店大獎第四名。連續入圍書店大獎後,終於在2012年以《編舟記》一書獲日本全國書店店員全數支持,攻下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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