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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宏健:一紙透沁匠人心

前不久,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郵展上,一枚雕版凹印的“帆船”郵票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它的設計者是知名國際郵票雕版大師馬丁·默克,印製郵票的紙張則是中國手工紙開化紙。這是中國造紙首次用於國際郵票展覽。

紙是中國四大發明之一,自問世以來,成為世界各國保存文化、傳播文明的載體。明清時,最頂級的書籍用紙叫開化紙,產於開化,貢給皇家,用於重要典籍的出版,比如《四庫全書》《康熙字典》等。開化紙細膩潔白、薄中見韌,紙張壽命長達千年,現代工藝生產的紙張也難以媲美。可是大約在百年前,開化紙的生產技藝就失傳了。1940年,時任上海文史館館長、商務印書館董事長張元濟曾說:“昔日開化紙精潔美好,無與倫比,今開化所造紙,皆粗劣用以糊雨傘矣。”

70多年後,在開化,一位叫黃宏健的人造出了新開化紙。

千尋萬找

只為一“紙”傳說

在黃宏健成功以前,開化紙是傳說般的存在。

無數典籍文獻不吝讚美之辭記載了這種昂貴的紙。在著名的圖書館、博物館和藏書家手中,還有一些價值連城的開化紙古本。可是,沒人知道這些名貴的紙是怎麽做出來的。

2010年,因孩子上中學需要陪讀,黃宏健在開化縣城開了一家小飯店,結識了一幫舞文弄墨的朋友。那時,以開化紙為歷史淵源衍生出的開化貢紙製作技藝,剛剛被列為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一時之間,開化紙成為小城的熱門話題。除了本地作家以開化紙為題材創作小說外,還有老闆拿出幾十萬元聘請安徽宣紙師傅重新製作開化紙。不過,宣紙師傅在浙江圖書館看過開化紙的樣本後,直言“搞不出來”放棄了。

開化紙真的失傳了嗎?黃宏健不甘心。

黃宏健祖上幾代人都曾以造紙為生,他也聽老人講過,家裡生產的紙很白很白,運到常山縣球川鎮去賣,給別人修家譜用。黃宏健只有初中畢業,當過水電工、開過服裝店,輾轉乾過很多行當,但依然夢想著找回造紙技藝。

於是,他將飯店交給妻子料理,自己反覆查閱開化紙的相關史料,每天開著小車,從周邊一兩公里開始,尋訪開化還會造紙的老工匠,搜集整理開化古代造紙的信息。可是黃宏健能尋訪到的開化造紙者,都如同張元濟所說的那樣,只能生產低端紙。不過依然有收獲,黃宏健遇到一位80多歲的老紙匠,他說:“這些技術以前對兒子都要保密的,現在告訴你。”

黃宏健還多次來到曾經的紙交易市場球川鎮,找到當年最大紙號的後人,一點點了解紙市當年的盛景。紙號的後人告訴他,以前氣象好的時候,溪邊曬滿了白花花的紙張。在史料中,黃宏健看到過康熙年間開化教諭姚夔寫過一首《藤紙》,有“金溪一夜搗成雪,玉版新添席上珍”一句,將當年溪水兩岸造紙的景象描寫得淋漓盡致,也和紙號後人的說法互相印證。

黃宏健說:“按現在的說法,這叫利用日光臭氧漂白,晾曬的還是半成品紙張。用這種方法造紙,紙張白度的穩定性好。”他又找到了球川最有名的造紙師傅的後人,打聽晾曬工藝。只不過時過境遷,紙匠的後人也不知道其中的奧秘了。

邊學邊做

全身心投入試驗

經過不斷尋訪,黃宏健整理了一疊有關開化紙製作工藝的資料。2012年,黃宏健在自己飯店的廚房裡,用高壓鍋等廚房用具,開始試驗造紙。“那個時候造出來的紙,完全不成樣子。工藝不行,原料也有問題。”

為了找回開化紙的製作工藝,黃宏健和妻子關了飯店,在山中一邊過著隱居的生活,一邊閉門造紙。

他找到江西婺源的老工匠,看了完整的造紙工藝流程。在尋訪中,又發現了當地一種叫“彎彎皮”的造紙原料,幾經查訪,原來是學名為北江蕘花的植物。這是開化紙的重要原料。

後來,他搬到了華埠鎮一個農莊裡,在大山深處,白天琢磨造紙,晚上看書查資料。“每天的工作就是采集各種造紙原料,然後一遍遍試驗。” 黃宏健說,因為只有投入,沒有經濟來源,夫妻倆打拚二十多年的積蓄全花完了,只能靠貸款維持。

一段時間後,他們造出來的紙是越來越好了,可是距離真正的開化紙,還有很大的距離。問題出在哪兒?原來,開化紙珍本都是文物,黃宏健真正見過的開化紙少之又少。

由於開化紙代表中國書籍印刷用紙最高水準,開化紙傳統技藝的研究和複原工作迫在眉睫。開化縣委、縣政府高度重視開化紙傳統技藝的傳承與發展,2013年成立開化縣開化紙傳統技藝研究中心。同年,在開化非遺中心組織下,黃宏健才得以在浙江圖書館摸到開化紙珍本。

藏書家楊子文從新聞上得知開化有這樣一位一心複興開化紙的人,就帶著一本開化紙古書來訪。兩人交流甚歡,楊子文以書相贈。這本書也成為黃宏健翻閱最多的樣本。2016年,他又有機會到北京國家圖書館,翻閱四庫全書原本,進一步詳細了解開化紙。

為解決技術難題,開化還與國家圖書館和複旦大學中華古籍保護研究中心對接,尋求技術支持。2015年7月,複旦團隊的加入幫了黃宏健大忙。複旦大學原校長、中國高分子化學領域的首席科學家楊玉良院士在2014年卸任後,全身心投入中國古籍保護事業,成為了開化紙的顧問。2017年3月24日,開化紙研究實驗室·楊玉良院士工作站在開化縣正式啟用。

複旦團隊為黃宏健提供了現代科技的支撐。開化紙的複興在黃宏健的摸索中,進入了實驗室階段。傳統工藝模棱兩可的表述轉化為實驗室的準確數據。初中畢業的黃宏健也開始自學《植物纖維化學》,系統學習造紙原理,“和專家交流,也要有點基礎才行,他們和你說羥基、羧基、黏合度,不懂怎麽行?”

在楊玉良的號召下,複旦集合了化學、植物、文博、實驗室、圖書館、索引等跨學科團隊,為古籍保護開展各項基礎研究。在複旦技術團隊的支持下,開化紙產於開化的歷史文獻和實證研究有了基本的定論,通過多種技術手段,基本確定開化紙的原料以及理化數據,開化紙傳統工藝和試製開化紙紙樣的各項特性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如今,黃宏健造出的開化紙紙性已和古代開化紙高度接近。

夢想成真

中國紙走向世界

2017年,開化舉辦了開化紙製作工藝及開化紙本文獻國際學術研討會,楊玉良驕傲地向各國專家宣布,黃宏健製作的開化紙的壽命至少可達2800年。在研討會上還展示了首張開化紙製作的銅版畫——齊白石畫像。打開黃色的封面,但見該銅版畫約四分之三A4紙大小,栩栩如生,非常精美。

開化紙造成了!但黃宏健還有件心事未了。在國際上,一提手工造紙,言必稱日本紙。在手工造紙技藝方面,日本相對領先,日本的“和紙”被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

通過楊玉良院士,黃宏健結識了一批業界最權威的專家,他們不僅豐富了黃宏健的知識,開拓了他的眼界,還帶給他國際視野。在日本琦玉縣小川町細川和紙技藝館考察時,黃宏健在一個角落看到了陳列著的中國紙,“銘牌上就寫著‘中國紙’,一張皺巴巴、品相全無的紙頭,怎麽能代表中國紙?”

黃宏健忍不住就把帶在身邊的開化紙紙樣拿了出來,“日本人看到紙樣之後,態度馬上發生了變化,町長趕過來了,細川和紙國家非遺傳承人也來了,他們用日語說‘對不起,失禮了’,還主動和我們交換禮物。” 黃宏健把那張開化紙紙樣留給了日本同行,並建議他們把展櫃裡的那張“中國紙”換下。

黃宏健說:“差距還是有的,我們接下來要加強品控,建立質量鑒定標準。”在開化縣華埠鎮開化紙研究中心,新的廠房正在建設中。從實驗室到規模生產,黃宏健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讓開化紙打開國際市場,是黃宏健下一個目標。“說到底,不能糟蹋開化紙啊!”黃宏健說。

來源:浙江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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