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日（5月13日）就是母親節了。每到這個時候，我們會向母親表達愛意，她不僅賦予我們生命，而且不求任何回報地持續為我們的人生注入能量。在最初被母愛的包圍中，孩子感受到了這個世界最原始而無私的善意。但是，在孩子的成長中，與母親之間必然也存在緊張和碰撞。今天，這位投稿的母親，回顧了她和女兒的種種，像是一種對焦慮的反思，更向我們道出了教育之不易，成長總是艱難而漫長，對家長來說也是如此。但不管如何，所有辛苦付出的母親都值得每個孩子的感恩。
孩子，當你剛出生時，出於天性，我愛你，你在我眼中無比完美。由於太過珍惜你，我時常陷入惶恐。我們並排躺在產房的床上，我經常伸出手擋住燈光，怕它刺傷你的眼睛。我有時會想，如果發生意外，比如起火了，我會怎麽做？我肯定會無比堅定地保護你。隨著時間的流逝，你長大了，我的惶恐依舊存在，但是我看你的眼光變了。
後來我似乎不是那麽愛你了。有好幾年，我都不能適應，我對你都不滿意。為什麽，你和大你五歲的表姐那麽不一樣呢。瞧，姐姐生來白胖可愛，而你肋骨外翻，見之驚心；姐姐從不哭鬧，而你經常長久的地哭嚎；姐姐兩歲半時，就自己搬著小板凳，坐在餐桌旁等著開飯，而你直到上學還不喂就不吃；姐姐從不挑食，而你不排斥的蔬菜只有區區幾種；姐姐幾乎沒打過吊瓶，你有段時間一個月一次；對姐姐說什麽事，她都乖順地說“好的”，而能與你達成一致的時候，我的記憶搜索不到。打罵哄誇，一律不對症，我很煩，我覺得你是個體質差、難纏、不通情理的孩子。
我們之間的相處經常會不愉快。有一天，我路過小區的草坪，看到一個媽媽背著書包送她的女兒上學。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我們也這樣走在同一條路上。隻不過我們拉手的時候少，互相生氣的時候多，常常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有好幾次，你不識趣的倔強惹惱了我，我怒火中燒，把你揍得摔到在了草坪裡。
（高寒/供）
以前每個節日你都會給我動手做禮物，在我的生日、母親節、婦女節時送給我。你會花一下午的時間，做出各種各樣的卡片，上面寫著精心創作的勵志詩、打油詩，想鼓勵我，博我一笑。你有時候會來檢查，看我有沒有“善待”你的禮物。你常責備我不珍惜，不止一次，你氣得滿臉通紅，發現那些卡片和手工小動物，胡亂地擠在我的抽屜裡，小動物都掉了腦袋和翅膀。你威脅我，要把它們沒收，可我根本不在意，你生氣又無奈。
我那時候在想什麽呢，想自己的工作、生活、感情，我有自己的焦慮。我沒有像你心中全是我那樣，想的全都是你。有一天，我從抽屜中翻出那堆破破爛爛的東西，我又一次驚訝了。天哪！那些熾熱的祝福，那些滿心歡喜想逗我開心的句子，怎麽就沒有讓我陰霾的心晴朗起來。你早就不再寫這樣的卡片了，你聳著肩說你很忙，你已經是一個會冷靜面對情感的少女了。
“我愛你，但我不喜歡你。”這是我們對彼此的感覺。自從你上了高中，我覺得你變“野”了，非常有想法，反感來自我的教育。你像童話故事裡的人物，耳朵裡像塞上了兩個泥球，為了隔絕妖怪誘惑的歌聲，常常我一句話才說了一半， 你就趕緊堅決地搖著頭說不想聽。你喜歡住校，喜歡獨立的生活，你的翅膀已經在發癢，想要振翅高飛。星期天送你回學校，換成了你安慰又略帶不耐煩地拍著我的手。
我也不知道我當時著了什麽魔，一看見你，就全是需要糾正的問題：你的房間太亂，乾活兒太慢，對待友情過於多愁善感，性格不夠淡定樂觀。你的那些熠熠發光的優點——你實際上就是周圍人眼裡“別人家的孩子”，學習優秀，運動出色，積極參加班級事務，而且有才華——仿佛變成了理所應當，同時也黯然失色，似乎無需再多加關注。
有一天，你哭著說：“我覺得你從來都沒接納過我。”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像被識破了一個秘密。這是你進入高中以來，我第二次聽到“接納”這個詞。第一次是在家長會上，一個家長分享自己的經驗。她娓娓道來，談到自己的孩子在學霸環伺的狀態中，是如何保持淡定、自信和快樂。在聽到她說接納孩子之前，我已經千百次的聽到接納這個詞，但我一直無動於衷，因為事實上不知道它意味著什麽。
聽完這個家長的發言之後，我第一次有了深深地觸動，從她的氣質中我感到了接納者本身所需要的淡定從容、自信快樂。我也明白了家長的接納在孩子那裡會得來正面反饋，我能想到這個孩子陽光滿滿的笑臉，他在學習上也許不是最出色的，但淡定沉穩的氣場，一直讓我印象深刻。原來，接納是個這麽有深度的詞。作為家長，如果不把自己的心態放低、放平，家庭教育就容易走形。
回想我們的相處，若說有什麽遺憾，那就是我太過“理想主義”了。理想是很美好的東西，但我從來不知道，過於理想化有時也會是一個人生活的障礙。如果一直滯留在自己的期冀中，便妨礙了我接納真實和美好的你。
有人也許會說，如果時光倒流，我會珍惜陪你長大的時光，少點責罵，多點耐心，少點焦慮，多點享受。但我知道，就算時光倒流，也不一定會有什麽改變。因為那時候，我還是不夠成熟有力，更沒有能力接受一個獨特版本的你。
（高寒/供）
成長總是艱難而漫長，你我都是如此。現在，我帶著對你十六年的感情，回望那些無法回頭的歲月，那是由無數瑣碎的失望和焦急、快樂和幸福連綴起來的。我這樣地愛那個瘦弱而不聽話的孩子，連同那段苦惱的時光，因為再大的焦慮也抵不過對你的愛意。
Happy Mother's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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