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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字詞皆美

《史記》是一部大書,歷代學者對其不吝讚美之辭。鄭樵在《通志·總序》中說:“使百代而下,史家不能易其法,學者不能易其書。六經之後,惟有此書。”章學誠在《文史通義》中說:“夫史遷絕學,《春秋》之後一人而已。”的確,《史記》以其嚴謹的結構、深邃的意蘊以及對中國歷史和文化的深遠影響,吸引著一代又一代學人。但同樣不可忽視的是,《史記》的字詞皆美,正是這些看似尋常的字詞鑄就了中國文化史上的一座豐碑。

其一,單字之精妙。

《史記》用字,精妙之處不可勝數,僅以三處描寫皇后的文字即可見一斑。

《外戚世家》記載,漢文帝的竇皇后早年貧困,其弟竇廣國在四五歲時就被人拐賣,沒有下落。竇廣國歷經磨難,死裡逃學生,終於與姐姐竇皇后相認。弟弟失而復得,竇皇后喜極而泣,抱著弟弟涕泗橫流,與此同時,“侍禦左右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一個“助”字,打動了無數讀者的心,它將侍者的生存狀態、侍者與主子之間的微妙關係展現得淋漓盡致。

《呂太后本紀》記載,孝惠帝去世,“太后哭,泣不下”。這時張良的兒子張辟強看出了太后哭而不泣的原由:孝惠帝去世,呂後沒了倚靠,她擔心自己的地位將受到威脅。於是張辟強讓丞相陳平迎合呂後的心理,請封呂氏家族的數位成員入宮擔任要職。陳平依張辟強的建議行事,於是“太后說(悅),其哭乃哀”。從“哭,泣不下”到“說(悅),哭乃哀”,“哭”“泣““說(悅)”“哀”幾個單字,將呂後複雜急轉的心理刻畫得惟妙惟肖。

《梁孝王世家》記載,漢景帝的弟弟梁孝王不守禮節、驕橫放縱,有不臣之心,還派人刺殺朝中十餘位正直的大臣。事情被揭發之後,一直溺愛梁孝王的竇太后坐不住了——“太后不食,日夜泣不止。”後來,辦案的大臣拿梁孝王的幾個下屬當了替罪羊,沒有追究梁孝王,“太后聞之,立起坐,餐,氣平複”。從“泣不止”的“泣”到“立起坐”的“起”,再到一個“餐”字,竇太后的焦慮和對梁孝王的放任溺愛顯露無遺。

梁孝王陵

其二,數字之傳神。

《史記》在行文時,往往會恰到好處地運用數字,這使得語言傳神而富有表現力。下面亦舉三例。

《殷本紀》記載,商湯治國時廣征賢才,聽說伊尹是位了不起的隱士,“湯使人聘迎之,五反(返),然後肯往從湯”。劉備請諸葛亮三顧茅廬人們傳為美談,而商湯請伊尹五次,亦可成為佳話。

《孝文本紀》記載,大臣們剿滅諸呂之後,需要考慮皇帝的人選,最後決定迎接代王劉恆即天子位。劉恆多次推辭,“西鄉讓者三,南鄉讓者再”。《袁盎晁錯列傳》也記載了劉恆數次辭讓天子位之事:“陛下至代邸,西向讓天子位者再,南面讓天子位者三。夫許由一讓,而陛下五以天下讓,過許由四矣。”《史記》記載劉恆兩次辭讓皇位,且與許由讓天下的次數對比,這在一定程度上將劉恆年紀雖輕卻深謀遠慮的形象較為生動地刻畫了出來。

《項羽本紀》記載,項羽在垓下被漢軍及諸侯軍重重圍困。項羽夜聞四面楚歌之後與虞姬和詩,然後“項王乃上馬騎,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餘人,直夜潰圍南出”。漢軍“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項王渡淮,騎能屬者百餘人耳……至東城,乃有二十八騎……乃分其騎以為四隊,四向。漢軍圍之數重。項王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令四面騎馳下,期山東為三處。於是項王大呼馳下,漢軍皆披靡,遂斬漢一將……項王乃馳,複斬漢一都尉,殺數十百人,複聚其騎,亡其兩騎耳。”隨從項羽突圍的壯士由“八百餘人”到“百餘人”再到“二十八騎”再到“亡其兩騎耳(二十六騎)”,可見灌嬰追趕之緊、項羽行進之難(途中曾被騙入大澤)、雙方交戰之慘烈。即便兵力相差懸殊,讀者卻可以從項羽“遂斬漢一將”“複斬漢一都尉,殺數十百人”的數字中看出項羽之勇猛;也能從他手下“二十八騎”衝出數千漢軍之重圍僅“亡其兩騎耳”看出項羽帶兵之精。至於拚殺過程中項羽所言“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餘戰”及其與烏江亭長所言“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吾騎此馬五歲,所當無敵,嘗一日行千里,不忍殺之”等話語,中間也有很多值得品咂的數字,從中亦可以窺見一個慷慨悲歌、英勇豪邁、感情細膩、有血有肉的末路英雄形象。當然,項羽屠殺無辜的數量累加起來也是驚人的,《史記》中也有一串串數字記載。

其三,雙字詞之包羅萬象。

《史記》中的雙字詞數以萬計,包羅萬象,可從很多視角分類研究。今試舉有趣的雙字稱謂、地名、職官詞語若乾,以期窺斑見豹。

例如,書中出現帶“弟”字的雙字稱謂詞語有“從弟”“庶弟”“昆弟”“男弟”“女弟”“母弟”等等,它們的含義各有不同,引人探尋。再如,書中出現的大量延續至今的雙字地名詞語也讓人心生親切,即墨、淮陰、番禺、邯鄲、九江、太原、合肥、濟南、長沙、成都、昆明……雖然這些地名古今區域範圍不能吻合,但它們仍像是穿越千年的老朋友站在紙端向我們揮手,向我們昭示著歷史、地理和文化知識的綿延更迭。

再說兩個職官詞語。在《太史公自序》中,司馬遷對自己的祖先有如下記載:“昌生無澤,無澤為漢市長。無澤生喜,喜為五大夫……喜生談,談為太史公。”其中司馬無澤是司馬遷的曾祖父,曾擔任漢代的“市長”。可見“市長”一詞由來已久(漢代的“市長”主要負責管理市場,與今日市長職責不同)。再如,古人痛罵胡作非為、欺壓百姓的官吏為“狗官”,事實上,古代真有負責管狗的官吏。《司馬相如列傳》記載,把司馬相如引薦給漢武帝的是“狗監”楊得意,“狗監”就是管狗的官。

其四,疊用詞之氣魄恢弘。

《史記》疊用詞語,學者多有稱道。宋代洪邁《容齋隨筆》之《漢書用字》記載:“太史公《陳涉世家》:‘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又曰:‘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疊用七死字,《漢書》因之。”《史記會注考證》在注釋《項羽本紀》“楚戰士無不一以當十……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項羽召見諸侯將,入轅門,無不膝行而前”這部分文字時,引用了明代學者陳仁錫的評價:“疊用三‘無不’字,有精神;《漢書》去其二,遂乏氣魄。”

《容齋隨筆》

《史記》疊用詞語使語言有精神、有氣魄的地方又何止上述兩處。《樊酈滕灌列傳》記載,樊噲帶領軍隊攻城略地時總是衝鋒在前,“常從沛公擊章邯軍濮陽,攻城先登……從攻城陽,先登……擊破趙賁軍開封北,以卻敵先登……”,“先登”一詞見於樊噲傳八次,其勇猛可以想見。《曹相國世家》記載,曹參是位常勝將軍,“擊趙賁軍,破之……西擊秦將楊熊軍於曲遇,破之……與高祖擊黥布軍,大破之”,“破之”一詞見於《曹相國世家》十三次,曹參真是出將入相,功勳卓著。《司馬相如列傳》記載,司馬相如的才華和表現讓漢武帝很滿意,“天子大悅”在該傳出現三次,明主遇賢才,讀《史記》者又何嘗不欣喜。《春申君列傳》中,春申君和朱英對話時“毋望”一詞出現十一次,朱英的精神氣魄、遠見卓識躍然紙上……

初讀無奇處,再讀起波瀾。《史記》之美,美在宏大的敘事,美在深邃的意蘊,美在兩千年來對中國人價值觀的深刻影響,也美在每一個看似微小實則並不尋常的字詞。

(本文為“第四屆伯鴻書香獎·閱讀獎”獲獎征文)

《史記》(點校本二十四史修訂本·全十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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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是我國第一部通史,是“二十四史”中最早的一部,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史書。全書共一百三十篇。《史記》敘事,始自黃帝,下迄西漢太初,採用了綜合性的敘事模式,囊括記言、紀事、編年、國別等形式,開創紀傳體史書“紀、傳、表、志”的體例。就內容而言,《史記》是對前代史學的一次總結;就體例而言,《史記》也是集大成之作。

1959年,在毛主席、周總理的指示下,顧頡剛先生等著名學者以金陵局本作為底本,對《史記》進行分段標點,並以方圓括弧來表明字句的刪補,形成新中國以來最有影響力的《史記》點校本。

2007年,中華書局組織點校本“二十四史”的修訂工程,將《史記》作為重中之重,在原點校本的基礎上,不僅對底本、通校本、參校本作了覆核和補充,還改變了方圓括弧的校勘形式,增加了上千條校勘記;對原標點一一覆核,進行修改和統一,以期達到新時代古籍整理的最高水準。

2013年10月,《史記》(修訂精裝本)出版後,受到廣大讀者和學術界的熱烈關注,掀起新的一輪“《史記》熱”。

2014年8月,在吸納讀者意見和自我完善的基礎上,推出《史記》(修訂平裝本),以饗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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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傳世經典 文白對照)

[漢]司馬遷 撰 陳曦、王玨、王曉東、周旻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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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文白對照”本《史記》,約請中國《史記》研究會的專家學者,採用最新出版的點校本二十四史修訂本《史記》為底本,參考最新校勘研究成果考訂原文,精心翻譯,並且新增了十篇史表的表格全部內容,是市場上真正文白對照的全本《史記》。

(統籌:陸藜;編輯:思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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