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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60幅手繪地圖記錄成都街巷的過往和現在

巷子密布的城西,沒想到上半節巷是條難得的斷頭路。倒回,穿駝色秋衣,刹拖板兒的女人隻拎了一隻饅頭,和街沿的鄰居打過招呼後又邁進灰色小區的大門。

從隔壁過街樓街“找保姆哇”的鼎沸中再繞到橫東城根街,馮暉也剛剛到。其實他早就到了,只是又習慣性在周圍那些無比熟悉的街巷中邊走邊拍了一遍,順手還發了條抖音。

46秒的影片,街頭水果店,穿紅衣服的大姐無意闖進問路,馮暉將鏡頭對準她猶豫的臉的同時自己也操起心,“中國銀行?……那兒嘛,你抵攏,倒左再倒右。”沒有猶豫。

從小生活在成都40多年,攝影玩了20年,最近5年馮暉又用智能手機拍攝成都街頭,照片超過80萬張,才開的帳號,記錄成都街道的風情,“我覺得沒人像我這個樣子做抖音的”。全都是馮暉利用周末和上下班空余時間完成。

顯然,我還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這個中年男人的手繪地圖。早前在朋友圈看過馮暉發過幾幅,被深深吸引。

當這個時代,無論土著還是遊客,已經普遍接受太古裡IFS,甚至還在某種程度上認為這給成都帶來新天氣。古馳旁邊是星巴克…… 再一看春熙路,商場密布,服裝店林立,這些都在不經意見內化成“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馮暉即將在年底出版的新書《成都街道漫步手記》用60多幅手繪地圖,記錄成都街道的過往和現在,還原店鋪的地址,“原來是這個樣子這樣布局的”。整個工作花了他接近四年的業餘時間。

過往和現實的重疊,每一幅都像是一條成都街道的微觀史,往昔細碎的記憶,成都變化的脈絡,都得以還原,串聯,躍然紙上。

玉皇觀街,紅星路,三槐樹街,五世同堂街圍起來的是曾經的成都二中,這是馮暉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從幼稚園到高中,上個世紀學校的樣子還在腦海中浮現。

每到放學就和家屬大院的小孩跑去沙坑玩。學校的前門從以前的五世同堂街改到了現在的玉皇觀街,名字現在成了北京師范大學成都實驗中學。

尋找曾住在凍青樹38號大院,現在早已是知名攝影記者的遊支健和朱建國,馮暉標記出這條街當時的樣貌。廟高樓對面是自來水供應柱,每家都到這裡接水,公廁在隔壁。

茶葉店買“三花”永遠排長隊,員工肖媽總是到38號院的公廁上廁所,一來二去和居民混熟後,總會提前一天放出明兒個三花有貨的風聲,引得傾巢出動。

另一件歡喜事,是上世紀中國女排的“怪球手”張蓉芳住在前面的拐棗樹街,“五連冠”和“張蓉芳”成為了這條街至今的榮耀。

十二橋烈士到底在哪個地方犧牲?只是在這裡立碑,不是在這裡犧牲;那個只是墓地,也不是犧牲地。特務描述是過老通惠門街往前一裡路,其實也不是。最後考證是過了十二橋,在新一村的西南方向附近。

混為一談的晉康橋和十二橋,其實也是兩個不同的位置,民國時期,政府公文上都還並列寫了這兩個地方的名字。

古代城市的守護神,到底有多少成都歷史上有多少城隍廟?

現在只有北門成都縣城隍廟,下東大街有成都府城隍廟,現在城隍廟街的得名是因為曾經這裡的華陽縣城隍廟。花牌坊曾經有個都城隍廟,而據老街坊回憶,大牆東街還有一個城隍廟。馮暉仔細查看了明代成都地圖,發現當時在城市西南角也有一座城隍廟。

錦裡東路,曾經的羊皮壩街,城牆缺口的確定是在鄰居劉大姐的幫助下確定。抗日戰爭期間,專門鑿開方便附近居民“跑轟炸”,如果要到附近的城門洞,實在太遠。

苦難的記憶,尤其是成都歷史上的7.27大轟炸。那天,著名語言學家羅常培在朱自清的陪同下參觀武侯祠,一路看著警報由路上豎起黃色旗子到警報拉響,級別不斷提高。

與此同時,馮暉的么外公大概在10點燉了隻鵝,為家人的午飯準備。轟炸過後,傷亡最重的青龍街,354人去世。江漢街稍微幸運,炸彈沒爆。

整個北書院街,至今密密麻麻10多家茶鋪,便宜又有當年的感覺,總能吸引周圍老住戶。早上把茶泡好,中午隔壁叫碗面,晚上是三哥田螺。

北書院街如此密集的茶鋪,人氣不斷,街道靠中位置的廁所是關鍵,對誰家來說都便利,非馮暉的實際踏訪不能思考和發現其中布局的奧秘。

想要依靠書院街的位置來確定北書院街,顯然會讓人失望,他們並不相互挨著。實際上北書院街和大益書院並沒有多少關係,書院東街,書院西街和書院南街才和大益書院密切相關,他們針對的不是同一個書院。

儘管裡面夾雜了建築學、美學甚至社會學的思考,但這些街道仍舊可以觸摸。

依托自己的生活記憶,詢問知情的長輩學者,書籍資料當然也得反覆翻看比對,僅僅是恢復春熙路這一條街的情況,馮暉就花了接近兩個月的空余時間,查閱了近10來封書信,盡可能減小誤差讓當年的每一家店都在它該有的位置得到標注。

古地圖和從送仙橋和瑪塞城等等舊書店淘來的書信保證了更高的準確性。

信件上的地址能夠準確的證明這個店在哪個位置,“13號到15號至少可以證明當時春熙路有兒童用品門市部。”

整個春熙路這一幅,大概也表明了馮暉為什麽要用手繪的形式,用小人物的故事記錄城市街道的所有想法。

記憶中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春熙路(部分店鋪省略)

現在的大慈寺,規模早已比當年縮小許多。

春熙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太平洋百貨的對面還是胡開文,那年頭成都太過有名的文具店,除了買毛筆,“我人生的第一枚私章是在胡開文文具店門市部的玻璃櫃台刻的。”

新街後巷子有家新華書店,馮暉的第一本攝影書《構圖與用光》從那兒來。83年,父親在春熙路上的攝影器材店花120元買了台江西產的鳳凰相機,那是家中的第一台相機;十年後的93年,他就職的部門也在這買了台尼康F601,加上鏡頭配下來總價近萬。

當時成都的商業在春熙路高度集中,每個成都人都會自覺地和這裡發生聯繫。初三那年近視,“第一副眼鏡是在精益眼鏡店配的”,“第一雙皮鞋是母親陪著我在春熙路南端百貨公司皮鞋店買的,黑色,厚底,走起路來雄赳赳的。”

那二年辰的春熙路就有很多商場,耀華餐廳的“蛋奶冰淇淋,玻璃杯中插根麥稈、有幾塊浮冰的冷飲”,堪稱一絕。耀華一直被認為是成都第一家西餐廳,其實成都最早推出西餐的是祠堂街的聚豐園。

班上一位女同學高中畢業後去了第一百貨上班。孫中山像後面那時候還是壩子,每到過年馮暉必得到龍池書肆覓兩幅對聯。

現在聯升巷和城守街路口的龍抄手春熙路總店可不是它當年的位置,過去龍抄手在更靠近東大街,距離四川美發廳泰山堂很近。

現在的錦華館街最早前有座錦華館商場新聞影院青年會的體育館上改建而成,“我在裡面看過《吉鴻昌》”。後來新聞電影院和當年春熙路上的另一家青年宮影院相繼消失,現在似乎更熟悉的是太平洋電影院。

彩虹電器門市部,看名字至今讓人看著親切。相比之下文華食品廠就慘得多,98年破產,被成都人民商場(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收購。春熙路上的門市部不在,花生酥糖,老成都人口中的“鳳尾酥”也幾近落幕。

過去還大名鼎鼎的古籍書店、龍池書肆,也無一沒有落幕,成為手繪地圖中重重的符號。

春熙路上這些書店的交替,只是成都百年歷史階段變化的縮影。文化氣被商業氣漸漸替換,更早以前,1937年10月到1941年3月,春熙路上的報社、通訊社、雜誌社有多家。1942年,登記的書店有開正書店、利文書店、啟文書店、樂群書店、大東書店、荷馬書社……

祠堂街的書店在當時也龐大得讓人難以置信,抗日戰爭到1949年期間,前前後後在祠堂街開設的書店就有180家。

隔壁鶴鳴茶館,多文化名流,進步人士集中,順手買本進步書籍成為常態。而馮暉的么爺爺,在這裡邊喝茶邊為人介紹工作。

很多人總是搞混的四川美術社四川美術協會相互斜對,其實兩家完全不同。祠堂街有新華日報成都代訂處、四川電影院,而現在這裡更讓人熟知是老媽蹄花。

書店,現在人更多想起的是太古裡的方所,是IFS言幾又,是寬窄巷子的三聯韜奮,是分散在成都龐大街頭巷尾的獨立書店。

時代的波瀾歷程和人物的點滴生活相互交融、相互印證,每一條街道都可以觸摸到其中的溫度。

畢竟更多還是在講述城市普通人的生活,畢竟這是馮暉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最熟悉最了解,但也只有在不斷地行走中親密接觸才能發現其中更多的細節。

每一條街都跑了數次,和居住其中的街坊鄰居打成一片。如何讀懂和真正愛上一個城市,街道是一個靈魂般的存在和精妙的入口,精彩的還是其中的人和事。

擺完龍門陣,在去往地鐵的路上,馮暉又不自覺地想掏出手機捕捉街頭畫面,然後計劃著過兩天空了又再去龍王廟正街看一下,儘管一兩年前他就已經記錄下一家家店鋪應有的位置。

圖片來自馮暉,他的新書《成都街道漫步手記》將會在年底前由成都時代出版社印刷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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