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1年，忽必烈建立元朝；1279年，元軍在崖山海戰中消滅南宋，正式統一中國。少數民族的統治地位對漢族士大夫們產生了巨大的心理衝擊，其中有些士大夫在經過初期的心裡掙扎後，已經能接受事實順應潮流，甚至效命於元朝廷，如南宋宗親之後、著名書畫家趙孟頫。

▲  趙孟頫 《二羊圖》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

但也有些士大夫，他們不忘故國，以南宋遺民自居，堅決不與新統治者合作，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過於錢選、鄭思肖、龔開。

我只想畫畫，不想做官

宋末元初，以錢選為首，8個志同道合的書畫家組成了一個小團體，史稱“吳興八俊”。這8個人中，包括趙孟頫在內的7個人都先後為元朝效力，只有錢選堅決不肯入仕，而是流連詩畫以終其身。

錢選在繪畫風格上崇尚複古，強調文化傳統，所以他的山水畫多恢復唐代的青綠山水畫法，如《山居圖》、《煙江待渡圖》、《王羲之觀鵝圖》等。（萃花之前專門介紹過這幅畫，感興趣的同學請戳王羲之看大鵝）

▲  錢選 《王羲之觀鵝圖》  

▲  錢選 《山居圖》

除了山水，錢選在描摹人物時也深受唐代繪畫的影響，他的另一代表作《貴妃上馬圖》，據說就是臨摹唐代韓乾的作品。（萃花之前也介紹了這幅畫，有興趣的同學請戳美美的楊貴妃）

▲  錢選 《貴妃上馬圖》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

不過，錢選也不是只會一味複古、臨摹古人，他善於寫生，對花鳥觀察入微，其花鳥畫反而成就最高，他也是元代繼承宋代設色工筆花鳥畫這一派中的代表人物。

▲  錢選《八花圖卷》

無根無土的蘭花

趙孟頫的另一個好基友鄭思肖也是南宋遺民的代表人物，不同於錢選只是隱居山林這種溫和的做法，鄭思肖的愛國行為更加激烈，他在得知趙孟頫入元朝為官後，就與他絕交了。

而且他原本也不叫鄭思肖，是南宋滅亡後才改的。因為肖是“趙”的一部分，還有他住的地方取的名字也很特別，叫本穴世家，因為將“本”下的“十”字移入“穴”字中間，就成了“大宋世家”，這些都表明了他思念南宋不忘故國的心情。

而且不止這樣，他還要求自己坐臥一定要朝南背北，這也是他號“所南”的由來，他還堅決不和北方人來往，拒絕和他們說話，連帶北方口音都不行。逢年過節有事沒事就向南方磕個頭，拜一拜哭一哭。別人知道他性格孤僻，也不和他來往，他就自己一人隱居在蘇州，將早年寫的愛國詩文或是記錄下的有關元朝的弊端都整理出來，編輯成《心史》，揭露元朝統治者的“黑暗面”。

終於有一天，他好不容易寫完了這本書，但轉眼就扔到井裡去了，等到350多年過去後，明末的人才發現這本書，世人也才知道元初時有這麽一位畫家，對南宋這片故土愛得那麽深沉。

鄭思肖最擅畫蘭花，他的蘭花與別人的都不一樣。別人的蘭花都是從亂石雜草中長出來的，以表現蘭花不與群芳爭豔，不畏霜雪欺凌的野逸與高潔。

▲  南宋 趙孟堅 《墨蘭圖》卷 紙本淡墨 34.5X90.2cm 故宮博物院藏

▲  明 文徵明 《漪蘭竹石圖》局部 紙本 遼寧省博物館藏

但鄭思肖的蘭花卻是直接長在空中的，蘭葉挺拔舒展，蘭花飽滿典雅，彼此互不交叉，成左右對稱式生長。

▲  南宋 鄭思肖《墨蘭圖》 日本大阪市立美術館藏

別人問他為什麽不畫土和根呢？他回答說因為南宋的土地已經被搶走了啊！國土淪喪，哪裡來的土？百姓流離失所，又哪裡有根？

這卷《墨蘭圖》繪於元大德十年的元宵佳節，當時鄭思肖已經65歲，距南宋滅亡已經快三十年了，但鄭思肖還是思念著故國，他題詩落款時故意不用元朝大德年號，而用甲子丙午年。

題詩：向來俯首問羲皇，汝是何人到此鄉？未有畫前開鼻孔，滿天浮動古馨香。

落款：丙午正月十五日作此一卷

有人看了這幅畫後也忍不住在左上角題詞：芳香渺無尋處，夢隔湘江風雨，翁是閑作楚花，我亦為翁楚舞。

這裡的楚花就是指蘭花，楚舞就是指為蘭花提筆弄墨，事實上鄭思肖的《墨蘭圖》確實對後世有著深遠的影響。元·夏文彥評價其畫天真爛漫；元代大畫家倪雲林也在《清閟（bì）閣集》中賦詩稱讚：秋風蘭蕙化為茅，南國淒涼氣已消。只有所南心不改，淚泉和墨寫離騷。

1318年，鄭思肖囑咐他的朋友唐東嶼為他寫一個牌位——大宋不忠不孝鄭思肖，說完就去世了時年78歲。

瘦骨嶙峋的千里馬

像鄭思肖一樣，把自己的一腔愛國情懷寄托於畫中的，還有著名畫家龔開。南宋滅亡後，他還曾往來於閩、浙等地從事抵抗元軍的活動，在抵抗無效後，他以遺民身份寄居於杭州、蘇州等地靠賣畫為生。他喜歡用水墨畫鬼魅、鍾馗、瘦馬，“怪怪奇奇，自成一家”。

歷史上畫馬的名家不少，唐代有曹霸、韓乾，宋代有李公麟，元初有趙孟頫，他們的馬都膘肥體壯，氣勢絕佳。

▲  唐 韓乾 《照夜白》大都會博物館藏

只有龔開偏偏畫瘦馬，而且畫得瘦骨嶙峋，不僅背脊突起，肋骨和髖骨也明顯可見。龔開畫中的題詩：今日有誰憐駿骨，夕陽山岸影如山。表明這是一匹落難的千里馬，正如畫家自己在蒙古統治的亂世中報國無門。

▲  龔開《駿骨圖》29.9×56.9厘米日本大阪市立美術館藏

除了瘦馬，龔開還喜歡畫鬼怪他的另一代表作《中山出遊圖》，畫的就是鍾馗的妹妹出嫁的情形。鍾馗坐在簡陋的轎子上，由兩個小鬼抬著，後面跟著的就是鍾馗妹妹，她的整張臉都塗得黑黑的，後面跟著一群女仆和小鬼，它們挑著形形色色的嫁妝。整個場景詼諧有趣，充滿想象力。

▲  龔開 《中山出遊圖》

龔開畫這幅畫就是借由鍾馗專吃鬼怪、驅邪除害的形象，把新統治者的爪牙視為妖魔鬼怪，表達自己對當時社會的不滿。

其實，無論是錢選的山水、鄭思肖的蘭花還是龔開的瘦馬與鬼怪，都是在借物抒情，抒發自己的故國之思。這種意在畫外的作畫方式，繼承了蘇東坡等人的文人畫思想，在元代流行開來，開拓了繪畫美學的另外一種審美取向，也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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