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泉縣有一座九嵕（zong，第一聲）山，是唐太宗昭陵所在地。半山腰上，有三座公主墳。和山下的墓葬比，它們的封土更高，墓道更長，離唐太宗本人的墓室也更為接近。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安排？
因為她們並非普通的公主，這些女人，有一個共同的標簽：嫡出。一千三百多年前，她們出身在中國最有權勢的家庭，父親是皇帝，母親是皇后，天天不用上班，不用打卡，沒有房貸，沒有車貸，卻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既然如此，公主的一生，肯定特別幸福吧？然而，當我們打開墓室，卻發現並非如此。
（長樂公主墓壁畫：戰袍儀衛圖）
英年早逝的長樂公主
上世紀以來，昭陵有幾十座墓葬被考古發掘，但對外開放的只有兩座，分別是韋貴妃墓和長樂公主墓，由於位置偏僻，參觀的遊人並不多。公主叫什麽名字？史書上並沒有記載，但墓志銘交代的非常清楚，她叫李麗質，生於武德三年，李世民即位後，封為長樂公主。年幼時，公主接受過良好的宮廷教育，言談舉止都非常符合禮儀：“資淑靈於宸極，稟明訓於軒曜。行歸柔順，因得伯姬之心；德備幽閑，有逾貞薑之節。”
等到十三歲那年，父皇、母后迫不及待地給她安排了一門婚事，丈夫是宗正少卿長孫衝。
長孫衝何許人也？來頭可不小，長孫無忌的長子。長孫無忌？那可是李麗質的舅舅，嫁給舅舅的兒子，自己的表兄弟，血緣上過於接近，以後要是有了孩子，會不會產生相關的疾病呀？但時人不在乎這個，他們看到的是親上加親。長孫家既是外戚，也是功臣，女兒嫁給他的兒子，也算是進入豪門，強強聯手，生活方面，李麗質肯定不會被虧待的。
因為是皇后的女兒，嫁妝上，李世民想多給點。“長樂公主，皇后所生，朕及皇后並所鍾愛。今將出降，禮數欲有所加”。皇帝想給心愛的女兒多點錢，大臣都不好說啥，怕長官不高興。魏征“不懂事”地進諫了：永嘉公主是太上皇的女兒，公主的姑姑，小輩的嫁妝超過了長輩，不大合適吧？聽罷，李世民把魏征的諫言告訴了皇后，熟料長孫氏非但沒生氣，反而表揚魏征是“社稷臣”，得知皇后的態度，李世民當然高興地批準了，還附帶賞賜了魏征。
婚後的生活，公主過得還可以，只是災禍說來就來。“掩心之鏡，訪秦宮而莫逢；長生之藥，祈王母而不至”。貞觀十七年，長樂公主身患重病，於八月十日撒手人寰，年僅二十三歲。這一年，李世民剛剛把太子流放，把魏王解職，如今心愛的女兒又離開了自己，怎麽可能不傷心哀痛呢？下旨把長樂公主葬在昭陵，自己的玄宮附近，百年之後，父女二人可以長相陪伴。史書還說這是一座合葬墓，駙馬死後，與公主葬在了一起，可是在墓室中，卻沒有發現夫妻合葬的跡象。這又是怎麽回事？
其實，這個問題不難理解。十六年後，由於權力之爭，唐高宗處死了長孫無忌，長孫衝也被牽連，流放嶺南。儘管他曾經是大唐的駙馬，可如今，形勢已經變了，長孫衝的身份，只是一個朝廷的罪犯。既然是罪人，怎麽可能陪葬先帝，或者與公主合葬呢？
（長樂公主墓壁畫：雲中車馬圖）
不同的人生，同樣的不幸
離長樂公主墓不遠的地方，還有兩座公主墳，她們的主人是李麗質的妹妹：城陽公主與新城公主。和姐姐長樂公主比，她們的壽命相對更長，但是，她們的人生同樣充滿了不幸。
第一：幼年喪母
貞觀十年，長孫皇后去世，享年三十六歲。當時城陽公主五歲，新城公主三歲。小小年紀，就沒了媽媽，也是很可憐了。
第二：丈夫橫遭不測
長大後，兩位公主都有二婚的經歷。她們的首任丈夫都死於非命，慘不忍睹。一開始，城陽公主嫁給了杜如晦的兒子杜荷，俗話說：“房謀杜斷”，“杜”指的就是杜如晦。可是城陽公主嫁入杜家並不是一件多麽美妙的事情，公公的能力的確很強，也深受父皇器重，可在貞觀初年就已經去世了。丈夫杜荷是太子李承乾的心腹，以後哥哥要是登基了，丈夫作為核心幕僚，肯定加官進爵，飛黃騰達。
然而，李承乾並非合格的太子，他失寵了，甚至預謀發動政變。為了奪權，杜荷還給他出過主意呢，說太子您可以稱病，讓父皇過來看望，等他一來，我們就下手，大功告成。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方案還沒有實施就提前泄露了。作為叛亂分子，杜荷被唐太宗問斬，城陽公主自然成了寡婦。
新城公主也有類似的經歷。最初，李世民準備把小女兒嫁給魏征的兒子，貞觀十七年，0、魏征病重，李世民帶著新城公主去探望未來的公公，說：“您勉強看看準兒媳”，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已經策劃好了。沒想到，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李世民很快就反悔了，他下令推倒魏征墓碑，之前約定的婚事也一筆勾銷。那新城公主嫁給誰呢？長孫詮！之前長樂公主已經嫁入長孫家了，現在又嫁一個過去，體現了朝廷對長孫家族的重視。令人歎息的是，這段婚姻沒能維持太久。顯慶四年，烜赫一時的長孫家敗落了，長孫詮也流放他鄉，被地方官員活活打死。
（新城公主墓壁畫：女侍圖）
第三：結局淒涼
杜荷死後，城陽公主又嫁人了，第二任丈夫薛瓘，是饒州刺史薛懷昱的兒子。有了杜荷的前車之鑒，公主出嫁前，唐太宗特意找人占卜，問問吉凶如何。結果顯示：“二火皆食， 始同榮，末同戚，請晝昏則吉。”也就是說，公主和駙馬一開始會很幸福，但結局非常慘，如果想化險為夷，應該白天舉辦婚禮。預言這種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唐太宗準備讓女兒、女婿白天成婚。這時，馬周提出了反對意見，白天舉行婚禮，不符合慣例啊！自古以來都是晚上啊！沒辦法，李世民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婚後二十多年，城陽公主生活的還算幸福，有了好幾個孩子。只是在三十五歲那年，災禍降臨了，公主被控以巫蠱之罪。唐高宗聞訊，沒有處置妹妹，只是把妹夫貶為房州刺史。
房州在今天的湖北省西部，偏僻、窮苦，是一個安置囚犯的好地方，讓薛瓘在這裡做官，實際上也有發配的意思了。丈夫因自己蒙受磨難，城陽公主就陪著薛瓘一起赴任。房州條件差，生活品質和長安肯定是沒法比的，六年後，夫妻二人雙雙去世。唐高宗得知消息，把他們的靈柩運回關中，安葬於九嵕山上。從出生那年算起，城陽公主享年四十一歲，不算長，卻是姐妹中壽命最高的了。
新城公主守寡後，經東陽公主介紹，嫁給了一個叫韋正矩的人。雖然有了新丈夫，但新城公主並沒有從前夫的傷痛中走出來，他想念著長孫詮，對韋正矩並不感冒，那是哥哥強加給她的。夫妻不和，外界很快有了傳言，說駙馬對公主無禮。沒多久，新城公主患病，死得很突然，享年三十歲。得知妹妹命喪黃泉，唐高宗憂傷不已，遷怒於駙馬，把韋正矩處死了。不過話說回來，公主的結局，李治負有很大責任的，殺死長孫詮，不正是你的旨意嗎？為了政治利益，犧牲妹妹的終生幸福。作為補償，唐高宗把新城公主安葬在昭陵，以皇后的規格建造陵墓。
（新城公主墓壁畫：金烏太陽圖）
夭亡的愛女
除了上述三人，李世民還有一位嫡女：晉陽公主李明達。長孫皇后去世時，李明達和李治都很小，唐太宗可憐兄妹二人，親自撫養。晉陽在今天的山西，是李唐王朝的龍興之地，李世民把女兒封為晉陽公主，可以體現出對她的厚愛。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李明達的人生非常短暫，僅僅十二年就謝幕了，愛女的死亡，給予李世民沉重打擊，他一天哀歎幾十次，怎個人都消瘦了不少。大臣們勸皇帝節哀，保重龍體，李世民自己也說：悲傷是毫無用處的，可不知怎麽的，眼淚就是不停地往下掉。李明達的墓葬還沒有找到，九嵕山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封土，肯定有一座是她的。
（遠眺九嵕山）
四位嫡出公主，加起來活了一百零六歲，平均每人26.5。這就是皇家的金枝玉葉，局外人羨慕的對象。她們的死因，主要是兩方面，一個是醫療水準的製約，很多現在可以治愈的疾病，在初唐時期是絕症，長樂公主、晉陽公主，十幾二十歲就香消玉殞，著實可惜。另一個是政治鬥爭，她們是皇家的公主，被政治波及是難以避免的。城陽公主、新城公主，都因此而喪夫，或者流放，精神上受到不小的衝擊。
參觀完公主的墓葬，人們看到的，是高大的封土，寬敞的墓室，精美的壁畫，以及主人生前崇高的地位。卻很少有人知道，她們的一生，遠遠稱不上美滿，甚至有些淒涼與惆悵。
END
作者高成，一個熱愛歷史的孤寡“老人”，喜歡創新，擅長搞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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