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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姥的面條

   太姥比我年長78歲,她是姥姥母親,是媽媽的姥姥。我把太姥的白發和汗珠鎖在了整個童年,也把她慈祥的愛憐和幾乎躬成問號的倦軀鎖在了腦海。在我的記憶裡,太姥就像一棵半枯的藤蔓,在陽光裡呼吸,在風雨裡顛簸,在歲月中憔悴。

   姥姥沒有兄弟姐妹,是太姥和太姥爺隻生了姥姥自己還是其余均夭折了不得而知,小小的我那時只知道太姥隻身住在離姥姥家不遠的一座小房子裡,孤獨著,寂寞著。因為姥姥、姥爺要和爸爸媽媽每天都到我們家的養雞場裡乾活,這時太姥便是我唯一的親人。

   太姥會經常做面條給我吃,但是她揉面的方式與媽媽的不同,媽媽是面和好後用拳頭一個勁兒,太姥卻是把麵團抓起來輕輕往下扔。六歲以前,我只知道太姥做的面條很好吃,直到我10歲的時候,才知道太姥做面條為什麽不是像媽媽那樣。那天,太姥又做面條給我吃,當她又抓起麵團往下扔的時候,我禁不住問:“太姥呀,你怎麽不使點勁兒扔呀?”太姥看了看我,歎了一口氣說:“唉,太姥哪有勁兒呀!”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一位88歲的老太太是不動面的,只能輕輕地將面扔下來,通過這樣的辦法來揉面。可是當我看到她的汗珠順著白發掉到麵團上時,我又不自禁地感覺到胃裡一緊,那頓飯吃得很別扭,以後也就不怎麽在太姥家吃飯了。

   我不怎麽去太姥家了,可是太姥卻總往姥姥家送吃的,尤其是看我在姥姥家時,就會做上一碗面條送給我吃。有了那次的汗珠“事件”,每次她送的面條我都只是象徵性地吃上幾口。可是太姥並不知情,還是繼續送她的面。那天,我又在姥姥家玩,太姥知道了就又做了一碗面條送了過來。恰巧媽媽也在,太姥離開姥姥家的時候,媽媽讓我送送太姥。太姥在一迭聲的“不用”裡顫顫巍巍地轉身離開,我在媽媽的催促下邁出了送太姥的腳步。就在這時,我發現太姥不但背駝成了問號,而且走路也不是一條直線:左腳也許落在了右邊,右腳也許會落在更右邊,而身體卻不一定在哪邊。我心一緊,趕緊跑過去攙住了太姥。太姥的身體很輕,仿佛一個輕輕的物件那樣聽憑我擺弄。太姥喘著粗氣對我說:“唉,太姥真是太老了!再也不能給你做面條吃了!”太姥的身體很輕,她的話卻很重,重的讓我幾乎掉下了眼淚!從那時起,我就經常到太姥家幫助燒火、掃地、擦桌子,以報答太姥的撫養之恩。

   我13歲的時候,太姥終於起不來了,躺到了床上。一個周六的下午,媽媽帶著我來到了太姥家。一進屋看見幾個親屬在外屋站著,低聲地商量著什麽。太姥仰身躺在裡屋的炕上,頭朝向裡面,頭下用枕頭和被子墊得很高。看到我來了,太姥掙扎著想坐起來,可是努力了幾次還是沒能如願,只能顫抖著伸出手來想握我的手。我趕緊上炕,來到太姥的面前,任憑她很吃力地撫摸著我的頭髮、臉蛋。看著風燭殘年的太姥,我禁不住潸然淚下。太姥已經不能怎麽說話了,但還是連喘了幾口氣對我說:“太姥——不——行了,再不——能給你——做面條——吃了。 ”聽了太姥這似臨終遺言的話語,我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了下來。在媽媽的幫助下,我幾乎是邊哭著邊給太姥擦了一遍身體,用姥姥的話說就是“好讓太姥乾乾淨淨地上路”!

   太姥終於在她91歲高齡離開了人世。遺憾的是,由於風俗的約束,使得我這個正值本命年的重外孫女沒能看到她離去的面容,只能委託媽媽將一碗面條放到她的墳頭!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在夢中太姥笑盈盈地對我說:“孩子,你對太姥很好,是個孝順的孩子,太老很高興。希望你能更好地孝敬你的爸爸媽媽,孝敬你的所有長輩!”夢中醒來,對太姥深深的歉意和由衷的思念使得我淚流滿面,她那滴落在麵團上的汗珠也變得更加晶瑩剔透,仿佛明燈一樣指引著我怎樣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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