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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曾談中國水墨畫:欣賞藝術需要文化!

對中國畫家來講,水同樣至關重要。水墨水墨,水沾了墨,然後墨分五色,雖然沒有塗顏色,卻五彩紛呈,它會使你感到春天的綠、秋天的黃、冬天的白。而水、水墨和中國畫的紙,這些都是水滋養出來的。中國的筆墨到紙上的滲透過程,也是水在起作用。水是中國畫的生命,這個水墨又滲透宣紙,甚至到背面。而油畫,你拿個油畫筆在那兒畫,能夠滲透到油畫布背面去嗎?當然不能,因為化工產品、油畫筆、油顏色和那個布沒有那種生命的聯繫。

請看鄭板橋畫竹子。鄭板橋一輩子就畫竹子、石頭和蘭花,有人認為,鄭板橋不夠多才多藝,那就大錯了。鄭板橋的聰明程度,比任何人都高。他認為,竹、石、蘭能抒發出一個清高的文人情懷,足矣。

鄭板橋是一個高雅之士,在山東做了十年的縣令,兩袖清風回家。他是康熙的秀才、雍正的舉人、乾隆的進士,滿腹經綸,卻到山東做了一個清官,回去了,沒錢,只能賣畫。所以,他的東西可以用四個字形容——“清新俊逸”。有種清新之感,他畫的竹子有俊秀之氣。

欣賞藝術需要文化,當文化水準真正提高以後,你會知道哪些筆墨是真正有誘惑力的,哪些筆墨是真正使你感到心馳神往的。

再看看倪雲林的這幅畫。也許你看到這幾棵樹、這塊石頭,有一種境界,你有一點小的感動;當修養更高時,你的感動更大。倪雲林是元代的畫家。到清朝初年,出了一個八大山人。這是兩個高峰——倪雲林到八大山人。而且八大山人把倪雲林當作知己,因為倪雲林的筆墨極好。

中國畫是一個很大的學問,關於倪雲林的這幅畫,我講講它好在什麽地方吧。首先,它空靈,用墨不多。其次是厚重。有一次,一個研究生問我:“范先生,什麽叫厚重?是不是墨塗得多一點,就是厚重?”我說:“畫的是地方,就叫厚重,畫的不是地方就不厚重。”

你說,你咬牙切齒,拿那個筆墨,塊頭大、體力也足,一上去一根線條,我可以斷定,中國的舉重冠軍拿毛筆下去,力量一定比范曾狠,我肯定,他的線條沒有我的有力量。因為這個力量不是物理的、體能的力,而是內在的、氣韻的力。倪雲林的東西雖然用墨不多,可你能感到厚、空靈、幽雅。你看到他的畫能進去,沒有煩躁,不會使你不安。

一個畫家來到世上,畫出來的東西,老使人不安、使人煩躁、使人憤怒,你說,這算是畫家嗎?好的畫看了以後,令人心靈平靜,願意靜下心來慢慢體會,然後,若有所思,心有所悟,又有所得,身心為之健康,走上更輝煌的人生,多美好的事,就是這樣。

我認為,近代有兩個山水畫家,不能不注意,而且他們是寫了美術史的。畫家有兩種,一種畫家被美術史寫,這就不錯了;一種畫家寫了美術史,這更偉大。李可染、傅抱石是寫了美術史的。傅抱石最初出名,不是畫畫,是刻圖章,圖章刻得極好。他到日本,當時,日本人就對他的圖章感到非常神奇,在方寸之間,能把《離騷》337句全部刻出來。日本人不相信他是用手刻的。日本的一些學者就在一個暗室裡,用燈照著一塊石頭,請年輕的傅抱石刻。傅抱石刻的時候,一個燈打著,日本人只看到一條白線,在往下移動,刻完以後,大家拿放大鏡一看,點畫流美,堪稱極品。當時的傅抱石可以講是一個高級的匠人,而不是藝術家。

藝術家、藝術品是不能量化的,講我能畫得細,我能畫得大,這都不是條件。

你畫得大叫大畫家,畫大畫的不一定是大畫家,畫小畫的不一定不是大畫家。荷蘭的維米爾,一輩子的畫都不大,但他是世界一流的畫家。

所以,刻《離騷》本事大,可是,和藝術關係不大。

1927年,中國大革命失敗了,郭沫若到日本,研究甲骨文。一天,有個年輕人來找他,這人就是傅抱石,拿著幾張畫給他看。他看著畫面,這隻雞,一半身子還在筐裡,一半身子出來。他感覺有創意,就說好,我給你題詞,之後,給所有的畫都題了詞。後來,傅抱石開了畫展,畫全部賣掉,這是傅抱石的畫第一次面世。此後,傅抱石的名聲開始傳揚開來。所謂“先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傅抱石遇到郭沫若是他的幸運。

郭沫若氣宇不同,對藝術的欣賞角度不同。郭沫若畢竟有郭沫若的眼光。我們不能忽視這一點:他走上一個鴻門正學的大道。他不是見到某一個畫家就對他指指點點,叫他改這個改那個,這樣,藝術感覺就能真正出來了?傅抱石有了那樣的功力,加上他接觸了郭沫若,有了那樣的才情和氣量等等,他的東西自然不凡。他畫個小小的茅亭,一個文人站在那裡聽瀑,這個瀑布是那麽高遠,我們似乎聽得到流水聲,旁邊樹木寥寥幾筆,石頭跌宕起伏,境界傳出,不愧是大畫家之作。

我在中央美院的畢業作品《文姬歸漢》,當時,也送給郭沫若先生去看,他也題詩在上面。因為郭老地位太高,到他家去,也不是非常容易。郭老給我題完,說:“你以後有傑作,我還給你題。”可是,我就想我沒有什麽傑作,再去找他,又挺麻煩,還得敲門,還得問一問來客姓名,通知裡面,不那麽容易,後來就沒見著。可是,他對我這種關愛,我一直記得。

有位先生說我的畫有霸氣。我覺得這是對我的高度評價,潘天壽先生有塊圖章,叫“一味霸悍”。他認為,霸是他的風格。隨著我年齡的增長,火氣漸漸退了,可能以後的畫會由霸氣而成為一種真正平和的、巍巍乎高哉的神情,就更好了。因為做過春秋的霸主,也不容易。

好漢留步!留個言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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