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85年出版《放學後》，截至最新的《魔力的胎動》，東野圭吾33年一共出版了93部作品，平均每年2.8本。高產之外，是作品的暢銷。《白夜行》《解憂雜貨店》《嫌疑人X的獻身》……都是近年來最暢銷的推理小說。它們還是影視化改編的大IP。
但是在暢銷作家的光環之外，東野圭吾卻露面極少，這讓他本人頗具神秘感，也讓讀者不禁好奇，他私下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每部小說的創作模式如何，是否以真實事件為靈感？……帶著這些疑問，《三聯生活周刊》獨家專訪東野的責編鍛治佑介，披露了很多關於他的一手資料和不為人知的細節。對於關注東野的人來說，是一個有趣的深入。
講談社是日本最大的綜合性出版社。到目前為止，它共出版了東野圭吾31部作品，包括為人熟知的《放學後》《名偵探的守則》《紅手指》，還有即將在中國上市的《危險的維納斯》。
在講談社出版的東野作品中，加賀恭一郎系列較完整。熟悉東野的人應該知道，加賀恭一郎是他小說中著名的神探，此系列也號稱“死忠粉最鍾情系列”。作為一個警察，加賀目光如炬，能觀察到常人忽略的細節，挖掘案件謎底。
“加賀恭一郎系列”共有10部作品，最後第十本小說《祈禱落幕時》，就由本文的受訪者、講談社文藝事業戰略組副部長鍛治佑介負責編輯。鍛治介紹，東野的作品一般由幾個編輯合作完成，這本卻是他單人所編。除此之外，他也擔任過東野其他多部作品的編輯。
加賀恭一郎系列《祈禱落幕時》劇照
加賀恭一郎這一形象最早出現在1986年《畢業——雪月花殺人遊戲》，那時，東野“還沒想過以他為中心寫成系列作品”。但隨著其他作品的陸續發布，這個偵探形象逐漸豐滿和立體起來。他和表弟松宮脩平在一部部作品中碰頭、合作，並展示自身的矛盾。書迷隨著他們一次次破案，也目睹兩個人的成長、發展。
號稱“親情三部曲”的《紅手指》《麒麟之翼》《祈禱落幕時》，再加上《新參者》，是對加賀恭一郎形象刻畫較濃的幾部作品，性格和身世有不同程度的延展。《紅手指》中，面對病危的父親，加賀一直不去探視，直到父親咽氣的那一刻都沒有出現。這本會給人以不近人情的感覺，但小說結尾才揭示，加賀這一舉動，正是一種對父親的成全。
在電影版中，加賀的角色選用了日本著名演員阿部寬。阿部寬1985年就成為一線明星，但保養得卻非常好。在電影版中他出演中年的警察，為這一文字世界中的虛構人物添加了硬朗、英俊的魅力，使得這一形象突破紙質，獲得更多維度的追崇。
《嫌疑人X的獻身》劇照
東野圭吾的作品獲了很多獎項。江戶川亂步獎算是他的出道獎項，據鍛治佑介介紹，這個獎相當於“新人獎”。在短篇小說《線香花火》中，東野圭吾講了一個剛出道的無名作家第一次獲獎後的故事，這或可對他1985年時剛獲獎的側影有所一瞥。《放學後》獲獎之前，他投過兩稿，但都沒有獲獎。“聽到那句話的刹那，湧起的絕望”，《線香花火》裡這樣描寫。
1985年獲得“江戶川亂步獎”後，東野辭去了工作，在東京專職寫作。但是，在此後的10年，他的作品卻沒那麽受歡迎。短篇《過去的人》中就說：“下一部不管寫什麽題材，與處女作一比都會相形見絀，書評也會紛紛抨擊，於是作者本人也陷入苦惱，一苦惱就更寫不出來，由此進入惡性循環。”更進一步辛辣自嘲：“頒獎儀式一結束，他就已經是過去的人了。”
日本推理小說家東野圭吾（圖 | 視覺中國）
21年後，他才又獲得了《線香花火》中自己稱為“日本最重要文學獎項”的直木獎。在此之前，他5次入圍，均落選。這5部作品分別為《秘密》《單戀》《信》《幻夜》，以及《白夜行》。從《秘密》首次入圍到《嫌疑人X的獻身》最終得獎，中間經歷7年時間。
在短篇《又一次助跑》裡，東野圭吾寫了一個已經5次入圍某獎項卻一直沒獲獎的作家，和陪著他的編輯、其他出版界人士一起，在等待最新一次獲獎結果的那一個傍晚的故事。文中對作家、編輯、評委等文學圈眾生態，有很幽默的刻畫，“如果某人的作品會衝擊到他的讀者群，他的觀點就變得十分刻薄”。同時，對那個5次沒獲獎的作家，也有啼笑皆非的反諷：明明想獲獎想到極致，在外人面前，還必須表現出雲淡風輕、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到最後聽到自己“得獎”的結果，竟然高興得暈了過去。
現實中，直木獎的評委之一渡邊淳一，一直對東野的作品不以為然。“推理小說這種形式不討喜”，他曾這樣說。渡邊淳一是日本著名的官能小說作家，現象級名作《失樂園》曾一度引起日本社會殉情的自殺率提升。東野在短篇《評審會》裡，對文學獎的評獎過程進行諷刺，其中一個評委對官能小說過度支持，文中說他“不過是個好色的老頭子”“格調未免低了點”。
音樂劇《白夜行》第一幕，桐原洋介即亮司之父被殺害的案發現場。（染空間供圖）
東野圭吾在自己的小說中，不乏對日本文學圈、出版圈的刻畫。而關於他本人，則因為一直在媒體上露面極少而頗有神秘感。除去暢銷作家的光環，他私下裡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和編輯日常的交流方式是怎樣的？他每部小說的創作模式如何，是否以真實事件為靈感？……這次我們獨家專訪東野的責編鍛治佑介，披露了很多關於他的一手資料和不為人知的細節。對於關注東野的人來說，是一個有趣的深入。
“其他作家休息的時候，他一直在努力”
——獨家專訪東野圭吾責編鍛治佑介
《白夜行》劇照
三聯生活周刊：日本出版界如何看待“東野熱”？
鍛治佑介：我和負責東野先生作品的所有編輯一樣，驚訝於這個現象的同時，也覺得這是個必然。這樣的成功案例在日本也是獨一無二的。
三聯生活周刊：你見過東野圭吾本人嗎？他給你留下的印象是什麽？
鍛治佑介：我們時常見面。他很高，有很好的體格，很帥，穿著簡單卻有品位。講話很風趣，最重要的是做事認真，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特別需要說的是，他並不拿架子。和年輕編輯交流起來沒有障礙，善於傾聽不同年齡段、有不同想法的人說話，並在自己的作品中採用這些內容。
（插圖 范薇）
三聯生活周刊：作為一個推理作家，他其實很高產。據你這些年在他身邊的觀察，他堅持寫作的原動力是什麽？
鍛治佑介：東野先生創作的原動力應該是（對創作的）興趣、誠實的態度以及對於小說不知疲倦的探索之心。東野先生說過：“我絕對不會偷懶。”根據我這7年以來在他身邊的觀察，我覺得他確實是這麽做的。其他作家休息的時候，東野先生一直在努力。他不斷思索小說內容，做筆記，想結構，試驗情節可行性。這樣的努力，他從未間斷過。哪怕是在聚餐之後，他也會創作到臨睡前的那一刻，然後一睜眼，還是繼續想小說的事情。
三聯生活周刊：他的一些代表作比如《白夜行》《放學後》，都不約而同展示“殘酷的青春”。你覺得這是他一直以來關注的主題嗎？
鍛治佑介：我並不覺得他關注這個主題。中國讀者（對東野作品）有這樣的看法對我來說很新鮮，值得學習。我會轉告東野先生的。東野先生關注的是家庭關係、戀愛，特別是人的煩惱、快樂，那種每一天都會出現的感受。
《白夜行》中韓雪扮演的女主角雪穗（染空間供圖）
三聯生活周刊：東野作品在日本的影視改編，獲得的評價如何？
鍛治佑介：非常受歡迎。他的作品都在排隊等著被影視化。電視劇也好電影也好，因為東野作品的同時上映而產生檔期衝突也是一件讓人煩惱的事。
三聯生活周刊：有評論說東野有些作品太凸露“人性本惡”。作為閱讀大量東野作品的編輯，你有什麽看法？
鍛治佑介：我覺得未必是這樣。因為懸疑和推理的故事，要描寫人性更深層的東西，必然會通過事件觸及人的煩惱、痛苦，然後講述因此產生的各種行為。但我認為東野先生最終描述的一直都是“希望”。沒有什麽比黑暗中的一束光更美的了。
三聯生活周刊：東野圭吾是否經常接受日本媒體採訪？他上一次接受採訪或出現在公開場合，是什麽時候、什麽契機？
鍛治佑介：為專注於創作，他不接受採訪。在他擔任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理事長期間，以理事長的身份接受過對於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的採訪。還有在他作品的影視化改編之際，和主演有過對談。最近在《祈禱落幕時》上映和主演阿部寬進行了一次對談，這算是特例了。
《白夜行》劇照
三聯生活周刊：在“作家榜閱讀APP”調研的“第12屆外國作家榜”中，東野圭吾以4200萬元的版稅位居“國外作家收入排行榜”之首。和排名第二的村上春樹的版稅（1800萬元）相比，超出了一倍以上。據你所知，這個數據準確嗎？在日本所有領域的作家中，東野圭吾的收入是第一嗎？
鍛治佑介：數據應該是準確的。我沒有進行過調查，這只是個人想法，我認為在作家中（東野先生的收入）應該是最高的。
三聯生活周刊：你認為在中國，東野圭吾作品如此受歡迎的原因是什麽？
鍛治佑介：我猜是因為故事的快速發展、一直延伸到配角的人物設定以及凜然的女性形象，使得東野作品受歡迎。特別是用簡練的語言流暢地推動情節的進展，我覺得這個是使得大眾接受的主要原因。我為中國讀者能夠讀日本小說而感到高興。我們在日本出版小說，之前隻關注日本的讀者，但是最近也開始留意中國讀者的趣味和看法，以此開展小說的出版活動。
《嫌疑人X的獻身》劇照
三聯生活周刊：就你所知，他的哪部或哪幾部作品，是受真實案件啟發？
鍛治佑介：幾乎所有東野作品的靈感都是來源於現實生活的。比如說《新參者》，就是東野先生從他步行在人形町的時候看到的店家或者人，以此展開想象，創作出來的。但是，他沒有一部作品是完全從現實事件中照搬一樣的情節。
三聯生活周刊：《誰殺了她》直到最後一頁，都沒有明確說凶手究竟是誰。在這裡可以給出答案嗎？
鍛治佑介：到現在我社還會接到讀者來電，詢問真相。我們的回答都是：“答案就寫在小說裡面。”
*本文作者張月寒，經授權轉自《三聯生活周刊》，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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