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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姓女·夏海懸島︱東宋

東宋世界第

2屆年度征文第5期征文第1

小姓女·夏海懸島

文◎小莫

東宋的第131個故事,是這樣誕生的……

小姓女

風獵獵,怒濤卷霜雪,“棋英號”船身隨著海浪的翻滾上下顛簸,一名黑衣女子利落地爬上桅杆,將帆落下,順杆下滑時,對著尚留在甲板上的人道:“大風暴將至,快進艙。”

艙內,一名黑衣侍衛正垂首對一位白衣公子低語,那女子和甲板上的幾人先後入艙,幾人衣衫盡濕,在白衣公子旁垂手待命。那公子道:“秋娘,你且先帶他們去換身衣裳,莫染了風寒。”女子道:“是,公子。外頭帆已落了。”公子點點頭。

那白衣公子正是莫於期。

他接到夏城秋問樓掌事秋娘線報,近兩個月,夏海中頗不太平。一個月中,約有半數以上的日子出現風浪,被吞沒的船隻數量急劇增加,秋問樓海上運輸船只和通信道均出現阻滯。莫於期聯想到,幾年前那場地脈之火險些引起夏海巨變,心中疑惑是否海上出現異數,便星夜從沙海趕往夏城,帶了秋娘與數十名玉衛,到海上一探究竟,順道去拜訪現任如意主清安。

不料,出海不到半日,天便陰沉了下來,海面開始動蕩,秋娘久經考驗,吩咐船底開始灌水,又將帆落下,吩咐掌舵的玉九時刻關注風浪方向,及時調整。風暴將至,訓練有素的玉衛各守其位。

風浪漸漸停了。

莫於期對著航線圖,“棋英號”已到達上次地脈之火劇變引起的傾覆的兩座島嶼附近,便命秋娘停船,下錨,又命玉一安排幾名玉衛下海探知傾覆的島嶼情況。秋娘與玉一領命而去。

三名玉衛換好魚皮衣,背上換氣囊,系好下水繩索,便分三個方向潛入海中。此時,海面風平浪靜,秋娘眼尖,遠遠看到一個黑點飛速向“棋英號”駛來,忙囑咐玉一戒備,玉五全力守候在三名玉衛下海處,此時繩索已下去一半,速度放緩,說明他們已找到一個可稍作停留的平面。

那黑點來速極快,不久便現出身形,是一隻小型船隻,破浪極快。再一晃眼,已到近前,船頭立著一個著鑲金線黑衣的老者,須發皆白,光華內斂,當是段數極高的武者。

待小船近前來,於期已出艙相迎,並命甲板上的玉衛放下船梯,老者見頗有善意,朗聲道:“多謝,不必。”便一躍身上得“棋英號”甲板。

老者近前來,朝著於期一拱手,“閣下是來自縹緲山?老夫吳青山,與莫閣主是舊識。一直在夏海如意主船中供職,因小主人不便離船,特命老夫先來與客人解釋,望客人莫覺怠慢,且隨老夫去如意主船上喝杯茶。”

於期恭敬作揖道:“勞煩如意主,請老丈且先入艙歇息,稍等片刻,待此間事了,便隨老丈過去。”

老者看到守著下水繩索的玉五,哈哈一笑:“此處原傾覆了兩座小島,原來莫公子是為了這島而來。待見過小主人,老夫可送陸公子回來此處,且陪公子到海底一探究竟,如何?”

莫於期心內一喜,道:“如此,便多謝老丈了。玉五,且喚他們上來吧。”

玉五點頭,見繩索此時並無動靜,用手以“一二”頻次發三次,意為“是否一切安好”。其中兩條繩索以“三一”頻次輕傳,表示“一切正常”,另一條並無動靜。玉五便對傳回訊號的兩條繩索發出“返回”指令,這兩條繩索回復“是”。玉五將此情況告知秋娘,便專心對剩下的一條繩索繼續發出“一二”頻次,又許久,繩索忽然快速向下,直至繩索用盡。玉五連忙召喚玉一,二人齊力將繩索勻速向上拉起,隻覺繩索那一端重了許多。

回復訊號的兩名玉衛方躍出海面,見玉五和玉一正合力拉另一條繩索,那繩索入水處有水泡冒出。二人相視點頭,重又入海,沿著繩索方向向下探去,水中有一絲腥氣開始彌漫,突然三股繩索應聲而斷,玉五與玉一失卻重心,連退好幾步方才穩下。

那老者面色凝重,快步從“棋英號”躍回小船,從腰間佩戴的黑色囊中取出一個小小玉瓶,俯身小心將瓶中泛著藍光的液體倒入海中,又於船中抽出一把劍,那劍出鞘後一道寒光劃過,劍身純黑,老者按住劍格,寒光化而為二。

老者將兩把劍身交叉,對著東方,喝道:“夏海穹窿,屠戮無辜。唯彼重影,力可破刃。藍血既出,海底重封。速速退去。”

海水不複清澈,呈灰濁狀,玉瓶中傾出的那一點藍色卻漸漸蔓延開,繼而覆蓋了周圍一片海域。海面如沸水初開,不斷有水泡上盈,那老者體內金花綻放,光華之氣催動雙劍,上可達霄漢。

“轟隆”一聲,眾人瞧向天空,卻見東方烏壓壓一團團雲朝這邊湧來,雲中有金光閃爍,到近處凝成一線,直向老者射來,老者用劍鋒引那穿梭而來的金光,劃向藍色海面一絲血紅處,那金光隨即入海,一聲悶響,小船船身晃了幾晃,老者此時面紅如赤,望向海面。不久,浮上來三個人,還有一段黑色似牛尾之物。

老者松了一口氣,待海面平靜後,對莫於期道:“莫公子,趕緊救人吧。”

待三名玉衛被拉上甲板,身上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其余玉衛感同身受,將同伴小心抬入艙內,由精通醫術的玉十九全力救治。

莫於期小心道:“老丈的那把劍,莫不是重影劍?方才那玉瓶中盛放的,莫不是如意主的藍血?才有這封堵穹窿之力?”

老者點點頭,道:“穹窿火性,又常年潛於夏海深處,又加了至陰至寒之性,唯有如意主的藍血,至陰之性可以壓製穹窿的寒性。重影劍為黑金所鑄,通過武人體內的金花,可上引九天純陽之火,勝過那畜生的邪火。光天化日之下,這畜生竟明目張膽地作妖。”

於期默默思量,此時秋娘從艙內走向二人,先朝老者恭敬一揖,垂手對莫於期道:“公子,方才下水的玉二一直在念‘懸島’二字。”

莫於期思索片刻,“秋娘,先在此處做好標記,吩咐玉衛起錨,請老丈帶路,我們先去拜會如意主,玉衛先養好傷,之後再來此處深潛。”

遠遠看,一艘巨輪靜靜停在海面上,通體純黑,隻船身上書“如意主”三個金色大字。巨輪十分寬大,船頭處桅杆粗壯,最高點是一處瞭望塔。船身有幾處建築群,甲板上可容兩乘駟駕馬車並行。

那老者將小船停在船尾,略一揮手,船尾一處凹陷,小船緩緩進入格中,船身恢復正常。

待“棋英號”停好,老者重又出現在甲板上,身後跟著兩個女侍,同樣身著黑衣,鑲金線鳳穿牡丹紋,其中一名長臉女侍上前福了一禮,道:“如意主恭請縹緲山莫公子到船一敘。”

莫於期還了禮,吩咐秋娘和玉五跟著,玉一留守。

待三人上了那巨輪,入了船艙,方覺出一絲名門的精細。內中家具均為烏木打造,邊角處淡淡顯出金色卷雲紋,雍容內斂。布置得卻頗為簡潔實用,恰對了於期的胃口。他暗暗想到:這屆如意主倒是有些品味。

那領頭女侍走向邊窗書架處,道:“小姐,莫公子到了。”

此時眾人才看到,那擺滿了書冊的厚重書架旁,布置了一張小小案幾,還有一張小小椅子。那椅子上坐著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穿著一身鵝黃衫子,正捧著一卷書看著。

聽到女侍的聲音,方恍神般放下書冊,站了起來。這女孩身量未顯,仍是一團稚氣,但那雙眸子注視著於期時,於期卻看到了冷靜自持,還有一絲淡漠。這個不過才七八歲的幼女,何以有著成人的眼神。

於期溫聲道:“縹緲山莫於期,拜見清安郡主。”

那女孩緩緩走向眾人,道:“莫公子不必客氣。海居生涯清閑,既然莫公子行到此域,想來是聽到奇聞,清安也有些好奇,所以讓吳叔請諸位來坐坐。方才還在看令妹所著的《鏡花異聞錄》,倒是有趣。”清泠泠的聲音,滴水不漏的言談,這小小女孩,倒是不容小覷。

“郡主過謙了。縹緲山向來隱居沙海深處,不問世事,隻愛天文地理,也是作為一項消遣,哪比得上天家的藏書閣,舍妹的淺談,倒是讓郡主見笑了。”

女孩突然笑了,恢復了幾分幼女的天真,“這裡倒沒有什麽門派、天家。既然都是夏海中的過客,那此番便以過客之份相待吧。”

女孩看向了立在於期身後的吳叔,走過去,抓起老人的手腕,切了脈,看向吳叔:“吳叔,你剛又打架了吧。”老者點了點頭,於期此時方看到老者臉上有些灰敗之色。

又轉向女侍道:“姒因,且帶吳叔去靜室驅火吧。這純陽之火引得多了,身子還需要及時調整,方能煉成耐火之性。”那長臉女侍應聲扶吳叔下去了。

“郡主為夏海之主,於期心中確有疑惑,還需郡主解答。”

“哦?莫公子請說。”

“實不相瞞,此次來夏海,是聽聞最近幾個月,夏海中無數船隻傾覆,不像是天災地禍,懷疑是有異獸出沒。方才我們在前番沉沒的兩個島嶼附近查看,正遇上了異獸,幸得吳叔出手相助。不知郡主近來是否見到什麽異狀?”

與各色人等打交道久了,於期很清楚,眼前的女孩雖然年幼,但其見識、心計絕不能以幼女待之。夏海之主,自然有她的能耐。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坦白。

清安笑道:“夏海之大,自然不會一直風平浪靜。近來,風浪倒是更加頻繁了,好在這艘船穩當,倒也不妨事。令妹《鏡花異聞錄》中,還記載了夏海深處的穹窿獸,我也一直想看看呢。”

於期聽罷,心道,聽吳叔的口氣,他似乎知之甚多。可這清安郡主,怎麽作為如意主,竟連自己的使命都不知道。莫非有意隱瞞?

此時,那姒因進來了,道:“小姐,飯已預備下了。”清安露出歡容:“莫公子,來嘗嘗我們小廚房的手藝吧。”於期順勢掩過疑惑,笑著應了。

清安剛剛被送到這艘船上時,有時見到遠處有其他船隻經過,清安會磨著吳叔去請過來,聊聊陸地上的事,那時吳叔怎麽都不會同意。時間久了,清安自知無望,便斷了這念頭,收斂了心性,與那滿架書作伴。

這架書,是丹雅郡主為防她寂寞預備下的,藏書並不是什麽正統的經史子集,更多的是山川海嶽、奇聞軼談,裡面有一冊《鏡花異聞錄》,裡面收錄了各種傳說中的奇禽異獸、珍聞異錄,清安常常手不釋卷。裡面提到過,夏海中有一種神獸穹窿,沉睡在夏海深處,只有引地脈之火,才能將它的威力發至最大。清安十分好奇,經常磨著吳叔講一講,吳叔卻一直避而不答。

吳叔,是丹雅郡主派來保護她的,每逢風浪起,吳叔總會叮囑清安守在艙內,由他處理,有時風浪大到這艘巨輪也受到波及,搖晃不已,但每次只要有吳叔在,都能逢凶化吉。

近來,風浪平息後,吳叔的臉色都會變得灰敗,身體也變得虛弱,清安十分擔心。但吳叔說,是因為跟怪獸打架,是需要借天地純陽之火之力,火用得多了,需要及時的消除邪性。所以清安特地準備了一間靜室,按照那《鏡花異聞錄》上教授的法子,取夏海中瓊冰島之上的千年寒冰,儲於靜室,供吳叔祛除邪火。近期吳叔在裡面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不知郡主可曾聽說過‘懸島’?”莫於期將正在神遊的清安從思緒深處拉了回來。

清安回過神來,姒因此刻正在布菜,看了清安一眼。清安搖了搖頭,“不曾。”

入夜,於期被清安相留,便宿在了如意主的船上,同留的還有秋娘。

於期白日裡已摸清了這艘船的布置,待眾人安睡了仍無睡意,見月色正好,便施展輕功,越上船艏暸望塔頂層,早晚班哨兵交接約莫有一個時辰的空缺,此時暸望塔上正好無人。

一輪孤月,正上中天,月華安安靜靜地照著海面上的一切。遠處黑黢黢地一片連綿黑色剪影,應是綿亙的小島。這夏海深處,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於期不敢輕視,隱隱約約似乎有一絲頭緒,這個強大的敵人,似乎就潛伏在身側,蓄勢待發。

“噗嗤”一聲,於期警惕地看向周圍。燈火中,顯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莫大哥,我猜想你一定在這。”是清安,一身黑衣,下半張臉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亮晶晶的皮質。

“郡主白日裡特地提了暸望塔上有一個時辰的空檔,自然是有話要單獨對於期說了。”這小小女孩,十分精靈。

“莫大哥果然聰明。白日裡,吳叔和姒因他們管得緊,聽莫大哥提到懸島,不如我們夜探懸島吧?天亮之前回來,神不知鬼不覺。”清安眼睛亮亮的。

“我對懸島並不熟悉,隻從下海的玉衛口中聽到,恐怕是太過冒險了。”

“不怕,吳叔曾經去探訪過,我纏著他講過懸島的故事,還偷偷地根據吳叔的描述畫了張地圖。”她從懷裡掏出一張薄綢,疏疏落落勾畫了海面,各處小島的坐標,還有一處,兩座小山一正一倒,尖頭相向,略有錯開。於期指向此處,道:“莫非這就是懸島。”

清安點點頭,道:“正是,這兩座島正是之前沉沒的兩座小島,奇怪的是,它們並不是單純地沉入海底,而是被海浪卷著成了這副模樣,倒是像磁極相斥的模樣。我好奇很久了,吳叔一直不願意讓我離開船,說是外面太危險,等我長大了,練成了功夫,才願意帶我去哩。我看吳叔對你十分推崇,他眼下還沒有出靜室,正是好時候,莫大哥你一定有能力保護我的,對吧?”倒不像白日裡的老成,這才是小女孩本來的天真。

於期思索了片刻,“也不是不行,不過我得再帶一個人。”

“是白日裡的那個姐姐吧?她看起來身手不錯,兩個人總該能保護我。走吧。”

“還得再準備一些下海需要的衣裳、工具。”

“你去準備吧,我已經穿好啦。”清安拉開黑色衣服,裡面也是薄薄的亮晶晶的一層皮衣,“這是鯊魚皮和火鳥皮混合製成的魚皮衣,既保暖又輕便,抵得了海水的深寒。”

於期啼笑皆非,這小女孩恐怕是謀劃已久了。

“一炷香後,我來接郡主。”

一艘小船悄悄入水,朝著白日裡玉衛下海的坐標處駛去。海面此時十分平靜,只有槳劃過的水聲,於期的不安感卻並沒有消退。不知劃了多久,船頭的清安往前方探了探,輕聲說:“到了。”

那懸島露在海面上的只有一小段尖尖,三人泊好小船,脫去夜行衣,清安的頸間掛了一顆碩大的夜明珠,泛著綠光。她又取出兩顆,遞給於期和秋娘,道:“待會兒需要經過一段暗道,就用這珠子照明吧。”又取出三管小小的類似於竹笛的物件,道:“這是潛笛,按下按鈕即可發聲,第一孔表示平安,第二孔表示危險,第三孔表示撤退,先好好辨一辨吧。”三人對好信號,分別收好,相繼戴上頭靠,背上空氣囊,繼而入水。

雖然穿著特製魚皮衣,還是微微感到一些涼意,可知此時的海水是如何的冰涼刺骨。入水後,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只有各自胸前的夜明珠的光亮指引。遊了一會兒,漸漸適應了黑暗,於期這時發現,這黑暗中,並非空無一物,倒置的島體,此時已長出了茂盛的藻類,在水裡飄搖著,似美人輕舞的手臂。前方引路的清安朝後方擺擺手,遠離了這片藻類。於期看到有冒失的魚遊向那片藻類,瞬間被那藻葉卷入窟中。那窟裡突然亮起一片綠熒熒的光,於期此時方知,這恐怕是那些魚類,甚至人類的屍骨化的螢火。念及此,便隨著清安快速遠離這片陰寒之地。

繼續往下,隔著魚皮衣,開始微微感到一絲壓力,許是已到了海底較深的所在。於期暗暗驅內力,確保體內血流運行無異,再看那島體往下漸漸由豐轉銳,正像是一個三角體倒懸。這一路,除了上部的螢火,便是黑暗,胸前的珠子溫潤的光,在這海底正是合適的光源。

漸漸地,似乎有亮光從下方傳來,以至於夜明珠的亮光漸漸顯得微弱。清安的身影變得靈動起來,像是一尾小魚終於入水般的歡快。

那倒懸的島體,漸漸到了尖角處,那光正是從尖角處發出。清安到了那點便停了下來,等於期和秋娘與之匯合後,她扯掉胸前的夜明珠,將之小心放到亮光發源處的一個黑點。於期仿佛看到了那個尖點微微發顫,繼而身邊的海水似變成了一個平面,有波紋從這個尖點發出,向平面四圍擴散開來。清安轉身緊緊抓住於期和秋娘,奮力朝那波紋擴散處衝去,天旋地轉間,三人身體被平面吸住,裹旋著進入波紋。三人消失後,那光亮處漸漸暗了下來,隻余那顆夜明珠的微光。

這壁,於期最先醒來,眼前一片光明,恍神間以為是回到了陸上。於期直起身,看到清安和秋娘伏在不遠處未醒,三人落處是山體突出的一塊大岩石上。他口中的呼吸器不知何時已經脫落,卻沒有感覺到溺水,呼吸仍十分順暢,甚至還有一絲絲甜意。

於期喚醒了秋娘和清安,繼而觀察周邊情況。從岩石上向外看去,隻覺煙霧繚繞,偶爾還聽到幾聲輕快的鳴叫聲,也不知是否是鳥雀。從雲霧中可以辨認出,上下也有這般從山體向外凸出的岩石,這樣倒也好辦,沿著這石頭向上或是向下走,看看是否有突破口。

於期打定注意,與清安和秋娘說了,秋娘無甚異議,清安頓了一下,摸出那薄綢,湊到於期跟前,道:“莫大哥,此刻我們應該在這座島上。”她指了指那尖角相對的兩座島嶼中,下方的那座,“因此,我們是在更深的海底。”她抬頭看了看四圍,“至於在更深的海底,為何會存在這樣一片無水的光明區域,暫時還不得而知。不過,至少我們應該向下走。”

秋娘聞此,道:“那需要更加小心,白日裡三名下海的玉衛,應該是在方才那片黑暗區域摸索,一個是被那大片的藻類卷進那窟裡,所以有一番爭鬥。另外兩個先時倒是平安的,後來去尋陷進窟裡的那個才卷入爭鬥,拉上來後,一直念叨著‘懸島’,也許他們是到了我們進來的那個尖角處,但是沒能進來,加上所存空氣不足,所以上去了。”

“在那個尖角處,除非有千年老蜃的夜明珠作引,否則是會被那屏障彈回來的。丹雅郡主贈我的書裡,有一本《異海錄》,裡面提到過,海島傾覆,大多會直接沉入海底,極少數情況下,如遇地底磁力相助,可能會形成懸島,自成一境,隔絕於海水,甚至還有生物存在。入口處,需有千年老蜃孕育的夜明珠作引,否則即便從海中看到,也會被那外層屏障彈出。人多以為是自己在海底待久了出現幻境。”清安興奮道,於期聽了眉頭一皺,看向清安,清安渾然未覺。

“如此,我們先脫掉蹼頭,便於行走。”於期道。

秋娘和清安都點了點頭。

正巧,沿著山體部分,秋娘發現了一條窄窄的道,道旁沒有遮蔽,可容一人背對山體撐著走過。於是,秋娘打頭,清安隨後,於期殿後,三人慢慢順著小道向下走去。

觸目看到的仍是雲霧,不過越往下,雲霧越淡了。離山體越三丈的距離之外,隨著雲霧淡去,三人看到了奇特的景象。

這一片太空,似乎有一層淡淡的金黃色的膜體圍著,膜體之外,巨大的海底生物此刻正優遊自得地在海水中遊來遊去。一隻巨大的軟體章魚,粘膩的觸角向四圍蔓延,觸角碰到一條剛吃飽而變得肥碩笨拙的海蛇,立即收緊,將那海蛇死死裹住,海蛇掙扎著,獠牙咬向觸角,卻因失了時機,不多久就翻了肚皮。而那章魚仍自悠然地向前伸著觸角,等待下一個獵物。

這些場面,隨著書本想象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清安尖叫了一聲,險些失控,於期和秋娘一人抓住她的一隻手,穩住她的身形,於期厲聲道:“郡主,那海物被隔絕在太空之外,別亂了心神。便是到了跟前來,有我和秋娘在,不會任它們傷了你。”

清安緩了片刻,道:“我們趕緊走吧。”

秋娘道:“郡主,抓住我和公子的手,你可以向上看。”

清安囁嚅道:“剛剛那一幕,書裡曾經描述過,那會兒想來十分新奇,誰知看到竟是如此恐怖。”

“弱肉強食,本是天道。海底奇詭,不得見光的事怕是更多。”於期接道。

忽而一聲清嘯,一隻銀灰羽灰藍腹的鳥兒從山下穿雲破霧而來,到了三人立身處停住。那鳥兒十分漂亮,腦袋火紅,銀灰的尾羽十分飄逸,它歪著腦袋看向三人,繼而直飛向清安,清安一聲尖叫,撲倒在鳥兒身上,於期止住秋娘的動作,看向鳥兒,鳥兒托起清安,又對二人嘯了一聲,於期點了點頭,鳥兒便向下飛去。於期對秋娘道:“用‘縹緲無蹤’跟上。”二人一前一後,不時以凸出的石塊為立足點,向山下飛躍而去。

待二人到了山下,卻見那隻鳥兒正在梳理羽毛,清安趴在一塊石頭上順氣。十丈外,仍可看到那膜體外圍的海物,它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處光亮。

忽地,一個溫柔的女聲從二人背後傳來,“‘縹緲無蹤’,兩位是縹緲山的人?”

於期轉過身,看到一個女子,一身灰藍衣裳,粉黛未施,一頭烏發垂下,僅在發尾處,用一根銀灰色的發帶束著。這女子年當不惑,眼神中是已閱世事的明亮,看起來十分可親。

於期作揖道:“在下縹緲山莫於期,這位是在下的女侍秋娘。”

“莫雲影是你什麽人?”

“正是家姑。”

“我與你姑姑是舊識,我叫姒印,你可以還我印姨。這位小姑娘呢?”

清安有氣無力地抬起頭,於期看了看她,答道:“這位是清安郡主,乃這屆的如意主。”

姒印看向她,眯起了眼,“哦?如意主?你身上的藍血可不那麽純啊。”

清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似乎還未恢復。姒印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身道:“隨我來吧。”

一小塊空地,有石凳、石桌,甚至還有一口小小的井,頗似陸上的農家隱居生涯。姒印抬手指向一處洞口,“那裡便是我的居所。這裡終年長明,乏了,便到洞裡歇息。也不知岸上是什麽年份了。”

於期答:“如今是朝祐二年,不知印姨是何時來此地?”

“景鳳二十年。”

“景鳳二十年?那一年是唐堡大戰,距今已經十三年了。”

“十三年,在這裡已經待了這麽久了啊。”姒印若有所思道。

“不知姒姨是怎麽到這裡的?隻知唐堡大戰,夏海兩座島嶼傾覆,卻不知這裡竟另外辟了一個太空。”

“我姒家乃是神州內小姓世家之一,家族子嗣不多,一向隱居在南境。姒家還有一項使命,便是專為郴州相家飼養白鷳,供奉奇禽鷳靈。”

“唐堡大戰牽涉甚廣,明面上是青城大校和藍堡對抗,暗裡縹緲山、相家也多方相助。”

於期點點頭,道:“那時也看到家父與家姑為此多方奔走。”

“相家之所以參與,也緣於百年前與唐堡的恩怨。那一任供奉的鷳靈白錦被唐堡外援的晉世家黑狐青遙所害,沉入夏海。相世家自此遭遇重創。白錦死後,相家在南境尋找多年,才找到一處事宜白鷳生活的靈氣湖泊,名喚璧影湖。須知鷳靈的形成極為不易,姒家在湖畔等了幾十年,仍未得到凝聚成實體的白鷳。”

“當年雲影到相家遊說時,家主一口允諾出力相助。其實還存了一份心思。便是借此機會到夏海查看,或許前代鷳靈一靈不昧,經過夏海幾十年的滋養,還可凝成實體歸來。”

“夏海本就是神州的一部分,趙世家為控制夏海,以如意主的名頭,派出有藍血血胤的女承繼人鎮守此處。女性的藍血血胤對夏海中的陰寒生物有很強的克制之用。趙世家女性承繼人本就稀少,因此又有‘如意主終生不得下船’的指令。”

“那任如意主血胤之力甚強,原是極好的幫手。誰知唐家謀算甚深,唐二公子騙得美人芳心,於發動前幾天,攜如意主私奔離開夏海。領了個冒牌貨守在船上。血胤之力,名存實亡。”

說到此處,姒印瞥了清安一眼,清安臉色煞白,一言不發。

“被困在海底深處的穹窿獸,明顯感知血胤之力的減弱,不時潛至海面,製造了幾起風浪毀滅船隻,卻未引起趙家的足夠重視。”

“與此同時,地脈之火噴薄欲出。若這火果真噴發,夏海將被傾覆,極陰極寒的穹窿獸若遇此火灼燒,將化為生生不息的息壤,將夏海填平,形成一片新的大陸,與沙海相連後,唐堡的勢力將得到前所未有的壯大。這時,哪怕集趙家與其他世家之力,隻怕也很難與之抗衡。”

“啊。”清安輕叫一聲。

姒印冷冷地看向她,“隻怕這位小姑娘此刻才意識到,冒名頂替如意主,是多麽大的一個錯誤。”

於期走向清安,溫言道:“還未請教姑娘真名。”

“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就叫清安。”她慌亂著搖頭道。

“如意主是不會直接稱呼自己的母親的封號的。”於期循循道,“姑娘到這海上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風浪一直不斷,吞滅無數商船,這絕不是簡單的天災就可以解釋的。昨日,我們見姑娘之前,還遇到了穹窿。吳叔為此耗費了大量精力。我見他往海裡倒入藍血,如果姑娘果真有藍血血胤,我想,吳叔不必隨身攜藍血,是嗎?”

“姑娘不必擔心,來之前,於期既答應姑娘,護你周全,一定會將你平安送到船上。此番本是為了尋求真相,相信姑娘也有此心。”

小女孩抬起布滿淚痕的臉,“我從小與清安一起長大,我的婢女姒因偶爾喚我蝶兒。”

“姒因?你的婢女是姒家後裔?”姒印奇道,“她在船上嗎?”

清安,或者說,蝶兒點點頭,“在。”

姒印道:“倒也說得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姒因是這一屆的姒家司靈人。看來相家還沒有放棄尋找鷳靈的蹤跡。”

“不知印姨可有找到?”於期適時詢問道。

姒印吹了一聲口哨,一聲清嘯,方才馱著蝶兒進來的那隻鳥兒現身,銀白色的尾羽飄逸出塵。

“我那時在這座島上,方憑司靈咒尋到白錦的一絲靈氣,那重影劍引至的九天純陽之火注入夏海,與地脈之火衝撞,又有磁極之力,雙島瞬間傾覆,鷳靈感知到司靈人的危險,以僅存的靈力包裹住這座島下沉。”

“它便是白錦身之所化,不過,如今它也只是一隻普通的白鷳。轉眼,便是一十三年了。”姒印十分感慨。

原來這便是白鷳,銀灰羽,灰藍腹,臉上紅暈似桃花妝容的女子,既清雅又不失豔麗。

“這座島上,可有食物?”

正巧,那石井裡傳來水聲。姒印笑了,“可不就有食物了。”

姒印走到井邊,挪開井蓋,將吊繩拉出,是一個圓形深網格,網眼比普通漁網大上許多,裡面幾條黑色海魚正蹦躂著。“除出入口,這裡是與外界聯通的唯一管道,深海中的魚類十分肥厚碩大,所以網眼需要留的大一些。這幾條魚,便是我與白錦幾天的食物了。”

於期惻然,這樣的生活,一過便是十多年。姒印似乎感覺到了於期的心思,笑道:“習慣了就好。這座島上曾出產一種熒光礦石,可於幽暗中引路,打磨成珠子的話,便是陸上所說的夜明珠了。閑極無聊,我也會打磨一些。”

看到於期和秋娘頸間的珠子,笑道:“我倒是忘了,懸島之間的入口,需要憑借夜明珠才能進來,你們自然是隨身帶著了。”

“夜明珠不是千年老蜃孕育的嗎?”蝶兒此時恢復了一些清明,探頭問道,她的知識都是從那一架架書中所得,此時聽到一些不同於書中的資訊,不免起了疑惑。

“那些志怪錄,自然是窮盡心思,為珍惜之物冠上好名聲,不然如何對人心思呢?”姒印見到蝶兒的孩子氣,心內還是有些喜歡,不免又想到自己的孩子。

“不知幾位是否聽說過碧雲寨?”

“碧雲寨?不曾。”於期與秋娘都搖了搖頭。

“碧雲寨在南境,縹緲山在沙海,也難怪。我離開南境時,我的女兒還不滿一歲,現在恐怕已經是大姑娘了。”姒印嘴角含著一縷慈母的微笑。

“印姨不如隨我們一同上岸吧,近來穹窿獸不斷出沒,我們得盡早想法子製止。”

“此刻還不是我上岸時機。我雖不知,為何這任如意主會被調包。不過地脈之力起碼還要百十年後再出,所以不必擔心穹窿借地脈之火化土。只是,這穹窿獸始終是個禍害。”姒印緩緩道。

“可有法子除去?”

“不可,穹窿獸不過是海內異獸之一,這海洋之力,原本相克相生。我在這裡居住的一十三年間,也曾多次見到奇異之物在此經過,怪異處更甚穹窿。當務之急,還是尋到如意主,以藍血血胤封住。還要慢慢查看異狀,利用其相生相克之力。”

“夏海,將很快變成下一個世家所爭之處!”於期默默想著。

待三人回到如意主船上,急作一團的姒因、吳叔方才放下了心。

幾日後,池州容敬松、丹雅郡主收到夏海吳叔之信,備言夏海異動頻繁,藍血方作為權宜之計,恐怕不能長久。唯有純正的藍血血胤方可製止。此並非危言聳聽,如清安郡主無法親至,隻怕唐堡之禍將重演。同時收到此信的,還有丹雅郡主之父,趙王爺。

那時,清安正與顧留在南京城內紫金山上捉柳鶯,尚不知自己將要面對幾十年的苦居生涯。

郴州城內,相盧方得到三叔相君誠之書,道阿笙之母仍在世,而上代鷳靈白錦最終湮滅。不久,扶余陸叔叔之子陸中行將到郴州入學。方在默默思索間,阿笙拍了拍他的肩膀,“盧哥,我們去吃魚蛋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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