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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中秋,我們卻為活命而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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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的那天,連飯都沒顧上吃。”這是我和姐姐失散69年終於相見時,姐姐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2018年6月23日,在得知找到姐姐的消息後,86歲的我經由台北飛抵西安鹹陽國際機場,比我年長3歲的姐姐陳光儀不顧親人勸阻,和孩子們一起,從位於秦嶺山下的周至縣翠峰鄉乘車,奔波近百公里來到機場接我。

姐姐對我的牽掛,和我對她的思念一樣,情真心切,尤其是在人生暮年,愈發濃烈。

姐姐說的“那天”,發生在1949年。那年的插秧季節,在國軍96軍學兵營服役的我,匆匆趕回南京的家裡,告訴母親和姐姐,部隊要開始撤退了。姐姐要給我做飯,我告訴她,來不及了,就轉身離開。那時,我不知道要撤往哪裡,更不知道何時再能回家。

1949年,我只有16歲,剛剛當兵一年多。所謂的撤退,其實已亂如覆巢的蜜蜂,各自逃命。我和一群驚慌失措的散兵,從南京步行到了福州,出發時,稻田裡正在插秧,而到了福州,田地裡的稻子已經開鐮。

在中秋節的前一天,我們從廈門太古碼頭乘船前往台灣高雄。那時,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宣告成立。

我叫陳光樓,1933年出生於河北保定,我的出生地,如今屬於橫空出世的雄安新區。

我的父親做了多年的鹽業生意,為家族積累了巨大的財富。

在我的記憶裡,保定的家裡有一座共計36間房子的四進宅院,有專門的廚師、丫鬟和車夫等,每一個孩子,都有一位奶媽照顧。

這段安逸的日子被打破,是在盧溝橋事變後的1937年9月,日軍出動數十架飛機,對保定進行狂轟濫炸。當月24日,國軍戰敗,保定淪陷,我們全家開始了第一次逃亡。

那年我只有4歲,我清楚地記得,我被奶媽緊緊抱在懷裡,坐上一輛黃包車逃跑。在路上,黃包車夫中暑暈倒,奶媽找來水給車夫沖洗面部。後來,我睡著了,等醒來時,發現在奶媽的家裡。

3個月後,我們全家終於在北平團聚。那時,我的大哥在北平就讀輔仁大學,二哥、三哥、四哥分別讀中學和小學。我是陳家最小的兒子。

畢竟家底還在,我的父親買下了北平西四牌樓前口袋胡同一號的一座四合院,將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在淪陷區裡,苟且度日。

1990年,我從台灣第一次回到北京,專程去看這個四合院,發現裡面一片亂糟糟,住了好多戶人。

為了養活一大家子,父親開了店鋪做生意。曾做過老師的母親,負責我們的學業。母親對我們要求很嚴厲,不好好讀書,就不給飯吃。我是幼子,小時候很調皮,沒少被母親收拾。

69年後,當我見到姐姐陳光儀時,姐姐問我,“你還記得嗎?有一次你不好好學習,母親不給你吃飯,我偷了一個饃給你。”

“怎麽能忘得了呢!”我笑著回答,“如果不是姐姐,我可能被餓死了。”

這段兒時的記憶跟隨了我一輩子,所以在後來,當被政治切割約40年的整個家族重新聚在一起,而唯獨沒有姐姐陳光儀的消息時,我的落寞可想而知。

在淪陷區的日子並不好過,尤其到了抗戰後期,佔領北平的日軍似乎感覺到了末日將至,四處搜刮民財,我們家所有值錢的東西,被搶劫一空。父親的生意,也破產了。

市面上已經沒有糧食賣,只能吃政府限購的混合面,一種用玉米心、豆餅、糠秕等混合磨成的粉。

那時,我的大哥已完成輔仁大學史地系的學習,前往重慶的教育部任職;二哥亦從輔仁大學經濟系畢業,任職於徐州的日中經濟合作株式會社。

1943年,我們全家再一次舉家南下,後在南京安家。

日本終於投降了,綿延八年的戰火,讓我們這個曾經擁有36間房屋四進院落的陳家,變得一貧如洗。

姐姐陳光儀在南京結婚了,姐夫是一位名叫呂達志的憲兵,他們的相識還有一段故事。姐姐有一位閨蜜,她和母親在南京火車站擺攤謀生,被憲兵驅趕,生活一時沒了著落,後來經人介紹,他們認識了呂達志,心地善良的呂達志,幫他們開了綠燈。

閨蜜的母親,將呂達志介紹給姐姐,姐姐被他英俊的外表吸引,而對方的善良,更讓她傾慕。

1947年,呂達志隨部隊移防台灣基隆,姐姐隨軍前往。但僅僅在一年後,思鄉心切的姐姐希望回家,呂達志選擇了退役,兩人返回南京,並且有了孩子。

不知道後來,姐姐有沒有為這一選擇而後悔。

1948年,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15歲的我去了部隊,成為一名娃娃兵。

1949年,我們家的命運再次發生重大轉折。當年4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發起渡江戰役。有一天中午,我匆匆回到家裡,向親人們告別。那時,母親和姐姐已經住進了難民營。母親囑咐姐姐陳光儀給我做飯,我忍著眼淚告訴他們,沒有時間了,我必須馬上回部隊。

那是一個我至生都難以忘記的時刻,我甚至能感覺到母親和姐姐在目送我離開,但是我不敢回頭。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大時代,每一次告別,可能都是永別。

部隊開始南撤,解放軍緊追其後。在福建永泰,我們被陳毅的部隊追上,死了好多人,有一顆60炮彈落在我的身邊,我跳進了稻田,沒有死。

我想媽媽,我想回家。我告訴我的班長,班長警告我說:你回去了,會被打死。

若乾年後,我去台北西門町的劇場看戲,散場時,被人流裹挾前行的我突然回想起1949年南撤時的場景,都是三五一群,各自跑路。

沒有選擇。

在前往台灣的輪船上,我不停看到有病死計程車兵,被扔進海裡。那是1949年的中秋節,從海上可以看到碩大的明月,而我們,卻在為活命而逃亡

後來我才知道,偌大的陳氏家族,從1949年開始,天各一方,命運迥異。

來到台灣後,我隨部隊輾轉多處駐防。剛開始時,我一直堅信,再等幾年就會回到家鄉,因為蔣介石告訴我們: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

反攻一直沒有開始。

受母親的影響,我心裡明白,只要刻苦學習,才會不誤此生。在業餘時間,我就去書店看書,因為不好意思在一家書店看得太久,就一個書店看一個鐘頭,再換一家書店。對於一些專業性較強的科目,就去專門的補習班學習。

後來,我陸續參加了陸軍工兵學校、陸軍軍官學校的培訓以及“國防部”行政及技術人員考試,從一名傳令兵成長為工兵科技術人才,並進入國防部工兵署,專司工程圖紙設計等工作。

我曾主持設計蔣介石在陽明山的一處住所,以及陸軍軍官學校校慶時蔣介石的臨時官邸,還因此在蔣家吃過飯,早飯就是饅頭、炸花生米、鹹菜和稀飯,午飯有客人的時候也不過是四菜一湯。

令我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發生在1978年1月31日。那年,我已經45歲。

那天正值農歷臘月二十三,一位同事因為太太生病,換我來部門值班,那時,我在陸軍總部工兵署任中校工程官。

當天中午,我接到人事部門電話,谘詢我是否有一個哥哥在兵工署服役。同屬陸軍總部,工兵署在2樓,兵工署在3樓。我明確告訴對方,沒有。放下電話,我突然感覺奇怪,怎麽會說這樣的問題?我回撥電話去問,對方告訴他,是兵工署有一個人在問,這個人在樓道看到值班表上寫著“陳光樓”的名字,和他的弟弟同名。

我想,都在一個樓上辦公,既然和他弟弟同名,見見也好。我約了對方在樓道見面,等他來時,我愣住了,他長得和我很像。我們相互對視了幾秒鐘,我已經感覺到,他是我的哥哥,根據年齡不會是大哥,也不像二哥和三哥,於是我問:你是四哥陳光棫?

對方已是熱淚盈眶。

我們兄弟兩個,同在1949年逃亡台灣,雖然在同一個部門同一座樓上辦公,竟然最後以這樣的機緣重逢

在四哥的介紹下,我才得知,曾在教育部工作的大哥也到了台灣,在新竹清華大學任教。我們連夜趕往新竹,和大哥見面。

因為時代而離散的兄弟姐妹們,在經過漫長的分別後,終於一點點開始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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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記得沙灘會一場血戰

隻殺得血成河屍骨堆山

隻殺得楊家將東逃西散

隻殺得眾兒郎滾下馬鞍

……

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

我好比淺水龍被困沙灘

我好比彈打雁失群飛散

我好比離山虎落在平川

思老母不由兒肝腸痛斷

想老娘不由人珠淚不乾

……

一曲《四郎探母》,會讓每一個台灣老兵淚流滿面。

1987年11月,台灣允許老兵返鄉,我們三兄弟終於可以回家了。

回到家鄉的大哥,終於見到了在大陸的妻子和孩子。1949年,他倉皇離開南京時,大嫂和孩子們所在的北平,已經被解放軍佔領。他們這一別,已近40年。

因為我是軍官,直到1990年才被批準返鄉。父母早已去世,墳墓已不知所終,我在荒野長跪不起。

父親和母親,分別於1958年、1959年相繼離世。這對置辦了陳家大業的夫妻,卻沒能躲過時代的饑寒。

留在大陸的親人,給我送了一份珍貴的禮物,那是一張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一位時值妙齡的女人,身穿一襲繡著花邊的棉布旗袍,淡定絕美

那是娘。

這個生育了14個孩子的母親,在臨終時,卻沒有孩子陪在身邊。他們或早早夭折,或散落於天涯。

我的二哥和二嫂,在1949年時已經拿到了兩張前往台灣的機票,在排隊等候飛機的時候,接到了一位在解放軍任師長的舅舅來信,告訴他們,等新中國成立了,需要知識分子,留下來建設新中國吧!況且,如果你們走了,家裡的老人誰來照顧?

在最後時刻,他們選擇了留下。

在文革期間,二哥因曾在淪陷區的日中經濟合作株式會社工作,被認為是漢奸,遭到免職和批鬥。雖然在後來平反,但二哥憤憤不平,他說,當年進到淪陷區為日本人工作,是通過在教育部工作的大哥介紹,替國民政府的情報機構收集日軍的情報。

有朋友寬慰二哥,如果當年確認他是舊政府情報機構的人,可能他連文革都活不到。

曾任國民政府軍法官的三哥,也是為了照顧父母而留了下來,後來被勞改21年。

政治的對峙緩和之後,我們兄弟姐妹,終於再一次團聚一起,而唯獨沒有那個最疼愛我的姐姐陳光儀的消息,這個龐大的家族如凸月,似圓非圓。

大陸的親人告訴我,新中國成立後,依據新政府“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的政策,姐姐和姐夫呂達志回到了老家四川榮縣。在上世紀50年代末,還收到過他們的來信,但之後就沒有消息。我們通過當地警察查詢,依然沒有結果。

命運多舛的姐姐,她和身為國民黨軍官的丈夫,能熬過那個比戰爭更為混沌的年代嗎?

2002年,我的女兒陳婉容考入山東大學,成為首批赴大陸讀大學的台灣生。對於台灣學生來說,這並不是很好的選擇,但我卻特別高興,我囑咐女兒:到了大陸,幫我在網上發帖,找找你的姑姑,雖然我已經不抱希望了,但還是希望能有她的消息。

越到暮年,我越發思念那個當年最疼愛我的姐姐。

女兒沒有忘記我的囑托,但發帖毫無消息,也是意料之中。或許,我們只有在天堂相見了!

女兒告訴我,她的大學第一課是軍事理論,穿著軍裝的教官講的是如何攻打台灣,滿堂學生看著她哄堂大笑。

女兒在大陸上學,讓她對大陸的文化有了更深的了解,也認識了很多大陸朋友。正是緣於此,十多年後,又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發生了。

2018年6月10日晚上,我一時心血來潮,翻出自己的“考試院特種考試及格證書”給女兒看。人到了暮年,總是喜歡回憶。

這張證書獲得於1968年,證書上蓋的時任考試院院長孫科的印章,引起了女兒的注意:國父的兒子竟然當過考試院院長?

她隨手拍了一張照片,發在了大陸朋友的微信群裡,她還發了張我一身戎裝的照片,告訴大家,我們家曾經是河北保定的一個大戶。

突然,女兒對著手機大叫起來,“爸爸,快看,二姑找到了?”

“什麽?”我一時愣住了,“你說什麽?”

女兒給我看一張發在微信群裡的手機截圖,上面有一段文字:

人到暮年,思親心切,我叫陳光儀,出生於河北保定市……七弟叫陳光樓,生於1933年。解放前我作為一名中學生,流浪到四川,後輾轉至陝西省西安市周至縣。我目前已兒女成群,生活幸福。年輕時,因生活所迫,無暇思親,但想在晚年和親友見面相聚,了卻我畢生心願,使我含笑九泉……

陳光儀,這不就是我的姐姐嗎!

女兒迅速打電話過去,發現這段文字的是一位名叫陳寶成的記者,陳寶成說,他看到女兒在群裡發的消息,因為職業習慣,就通過網絡搜索“陳光樓+保定”,突然看到一段尋親啟事。

網上的資料發布於2009年8月,沒有留任何的聯繫方式。9年了,姐姐還在嗎?

當陳寶成了解清楚來龍去脈後,他找到龍越慈善基金會,對方是幫助尋找戰爭失蹤者的公益機構。

後者通過做警察的志願者,查詢到在周至縣翠峰鄉陳家村有一位名叫陳光儀的老人,年齡相仿,而且還在世。

第二天,志願者上門走訪,問這位已經89歲的老人,是否有一位弟弟,名叫陳光樓。正在做家務的陳光儀放下手中的活,睜大了眼睛,問了一句話:他還在世嗎?

1949年,我的姐姐跟隨姐夫呂達志來到了四川農村。從1937年,再到1949年,這個國家每一個重大的歷史節點,都是我們家族的一次滑鐵盧。

因為姐姐文化程度較高,被安排到生產隊擔任記工員。1958年,大煉鋼鐵開始,呂志達在挑煤時,煤堆起火,因其國民黨舊軍官的身份,被扣上“破壞生產”的罪名,送往勞改隊。

一年後的冬天,姐姐被允許前往勞改農場探望丈夫,她帶著孩子,在勞改農場的一條河邊,看到了河對岸的丈夫,正在地裡乾活。丈夫也看到了他們,他們雙方遠遠地相互望著,沒有敢說一句話。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不久後,姐姐接到消息,丈夫病故。讓她略感欣慰的是,負責管教的警察告訴她,“他在裡面問題認識到位,沒有受太多折磨。”

也是在那一兩年,姐姐陸續接到娘家的消息,父母先後離世。父母不在,這個四分五裂的家族,不再像之前的那樣,在受傷之時,如同人體內的血小板一樣,迅速聚集,凝血愈傷。

姐姐的日子過得越來越艱難。

1962年,一位熟識的人說,陝西有一個地方叫周至縣,糧食較多,可以吃飽飯。為了活下來,姐姐賣血換了路費,來到陝西周至縣,嫁給翠峰鄉陳家村的陳建國。位於秦嶺北麓的周至縣,是全國的商品糧種植基地。

生活的落魄和時代的輾壓,加上父母已經離世,要強的姐姐在這次遷徙之後,與整個家族斷絕了聯繫。

但是,苦難並沒有終結。

1976年,姐姐的第二任丈夫因病去世,當時,他們最小的孩子,僅有7歲。

有一天夜裡,生產隊的幾名婦女找到姐姐說,“總不能讓娃娃餓死,我們一起去乞討吧。”有著5個孩子的姐姐沒有拒絕,為了孩子們能活下來,這個出身大戶人家的小姐,放下了所有的尊嚴。

幸運的是,她乞討的第一戶人家,非常善良。她至今記得,那是縣裡一名30多歲的幹部,正在院子裡擦拭著當時很少見的自行車,他看到打扮還算講究卻滿臉淚水的姐姐,招呼說,“討飯不丟人。”得知她的生活現狀,這位幹部就讓妻子做飯,給了姐姐一捧麥面、一個饅頭和幾包苞谷粒。

慢慢地,孩子們長大了,加上改革開放政策的到來,姐姐一家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只是到了晚年,她常常告訴孩子們,想念她的兄弟姐妹,尤其是弟弟陳光樓,“他走的那一天,連飯都沒顧上吃,還是個16歲的孩子,兵荒馬亂的,還活著嗎?”

村子裡有人去北京當兵,她委託對方幫找曾在北京23中當老師的大嫂,但沒有消息。

2009年,姐姐80歲生日時,兒孫們齊聚一堂。她告訴孩子們,她此生最後的牽掛,是失去消息的親人,在她的口述下,孩子們在網上為她發布了一個尋親帖,寫下了我們兄弟姐妹的名字,也寫下了無盡的思念:

年輕時,因生活所迫,無暇思親,但想在晚年和親友見面相聚,了卻我畢生心願,使我含笑九泉……

直到9年後,這個帖子被一位好奇的記者偶然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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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姐姐的消息後,我立即辦理手續,在孩孫的陪同下,我從台北飛抵西安。散落於天南海北的陳家後人們,也再一次集結。那輪凸月,終見圓滿。

原本定好在家裡等我,但在前一天晚上,姐姐臨時改變主意,要和孩子們一起到機場。為此,她專門穿上一件紅色上衣,胸前繡著一朵綻放的白牡丹。

在國際到達出口,隔著玻璃門,我遠遠地看到一個白發老人正在向裡面張望,那一定是我的姐姐。離開那年,她只有20歲。在之後的69年時間裡,我們都是保持著這樣眺望的姿勢,隔著海峽,卻不能相見

今天,我們終於可以緊緊相擁。

姐姐一口濃重的陝西方言,讓我一時聽起來有些吃力,而姐姐聽力衰減,根本聽不到我在說什麽。我們姐弟兩個,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各說各話。幸虧姐姐認識字,孩子們把我說的話寫在紙上讓她看,她再接話。

其實,除了思念,我們還能說什麽呢?

“你走的那天,連飯都沒有顧上吃。”姐姐對我說。似乎這一場景,就發生在昨天。1949年的插秧季節,我永遠無法忘記。

我告訴姐姐,那天告別時,我還專門抱了抱她的孩子,我的小外甥。姐姐的神情突然有些落寞,我才知道,那個孩子,在不久後就夭折了。

如果不是戰爭,家境富裕且接受過良好教育的姐姐,她的人生,怎會是這樣一個場景呢!

在周至縣翠峰鄉的家裡,姐姐為我備好了滿桌的飯菜。她一邊給我拿著各種吃的,一邊重複著那句話:“你走的那天,連飯都沒顧上吃。”

我帶給姐姐的禮物,是一張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一位時值妙齡的女人,身穿一襲繡著花邊的棉布旗袍,淡定絕美。

姐姐把照片捧在手裡,異常平靜地說了一句:那是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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