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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商業登山”時代的珠峰,“大擁堵”早就不是奇觀了

珠峰早已不是職業登山者的專屬。承認這一點之後,對今年兩三百人排隊衝頂的現象,你也就不會感到奇怪了。

登山技術和裝備的進步,在過去幾十年間,已幫助成百上千人站上世界之巔。逐漸拔高的數字向業餘登山者和野心家們釋放出的信號是:我一樣可以。

每年5月,因季風轉向,珠峰會迎來高空風力較小、最適合衝頂的“窗口期”,被囊括在上圖數據中的許多英雄事跡,總會在這一時期集中地噴湧。

今年,“世界之巔”、“地球第三極”的標簽仍像一股磁力,成功吸引了人們對珠峰的關注。但有關勇氣、征服欲和意志力的正面故事卻沒有如約而至。極具視覺衝擊力的“大擁堵”和在短短數天內集中爆發的死亡事件,將人們的視線移向了消極的一端。

與光榮事跡相悖的另一些故事被曝光出來,但無論是喪生者的不幸、當地夏爾巴人的窮困生活、被遺棄在珠峰上的成堆垃圾,還是氧氣罐漏氣或被盜……早已不是新鮮事;今年過短的窗口期,不過是讓商業異化的一面更集中地爆發出來而已。

問鼎珠峰的最大障礙不是體能和經驗,而是金錢

“在上世紀70、80年代,造訪珠峰的通常是著名的登山家。這些年,珠峰已是一座被商業化的山峰,來的都是那些有錢人。”尼泊爾的夏爾巴向導Norbu Sherpa,在2013年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曾這樣評價珠峰探險。

依據登山界對登山行為的分類,如今攀登珠峰多半屬於“金字塔形兵站式登山”——“登山隊的人數與雇傭人員的人數比例一般為一比三,組成金字塔形的層層設站、站站留人的兵站式運輸和支援線”。登頂事業的達成,依靠的更多是龐大團隊的協助,而“購買”這些協助通常需要數十萬美金。

不少業餘登山者會在位於中國的北線和尼泊爾的南線之間,選擇後者。原因不只是尼泊爾一側的路程更短,更主要的是,相較於中國政府,尼泊爾對登山者的人數及資質並無限制,尼泊爾當地公司收取的服務費也更低廉。

著名登山家、珠峰年代史記錄者Alan Arnette,披露了2019年幾家具有一定規模的登山公司收取的珠峰南線攀登費用。如果選擇外國公司,花費一般在6至7萬美元之間。尼泊爾當地的公司通常會將價格壓至5萬美金以下,以此增大對登山者的吸引力。這也是導致“擁擠”現象的一個原因。

坦白地說,如果選擇從尼泊爾一側上山,登山者只要解決了資金問題,珠峰之旅即可成行。

“事實上,對於絕大多數來到珠峰的旅行者而言,抵達峰頂並不需要任何技巧。近十年愈演愈烈的趨勢是,(人們)從基地營就開始使用氧氣,然而過去幾十年,(職業登山家)通常只會在海拔8000米以上才考慮用氧氣瓶。現在他們(指業餘登山者)用起氧氣瓶來就像喝水一樣。”曾成功問鼎珠峰的專業登山者Ralf Dujmovits,在2012年時就向《衛報》吐槽過攀登珠峰的“業餘”風氣。

根據《紐約時報》的報導,今年5月現身珠峰的一些攀登者,甚至不知道如何穿上套在鞋底下增加冰上摩擦力的鞋釘。

“參加鐵人三項賽有資質要求……攀登世界最高峰卻不需要?不覺得這裡面有什麽不對勁的嗎?”珠峰“大擁堵”後,職業登山家Alan Arnette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提出了疑問。

許多人沒有思考過:成功登頂後,能否安全折返

攀爬珠峰的過程遍布艱險,經驗匱乏、身體素質不足和山體突變,都可能讓人喪生。業餘登山者的缺陷在於,他們對於風險的考量遠低於職業登山家。

在所有喪生珠峰的登山者中,有36%因為不慎跌倒、高山症發作、體力不支、凍傷等原因死於成功登頂後的下山途中。這些死於返程的登頂者,絕大多數或許還未來得及細細品味問鼎珠峰的喜悅,因為他們中的86%在海拔8000米以上的“死亡地帶”就已停止呼吸。

但對於斥巨資長途跋涉來到珠峰的登山者而言,“登頂勝於一切”的觀念儘管致命但又極度誘人。為登上峰頂“排隊”前行的現象,在2012年5月就曾出現過。

職業登山家Ralf Dujmovits用相機記下了當時“像蛇一樣”移動的隊伍。他向《衛報》回憶,當天他在攀爬到海拔8000米左右時,評估了當時的風力情況,不得不做出“痛苦但很有必要”的撤離決定;照片拍攝於他下山的途中,據他估計,當時大約有39個團隊、近600人仍在登頂。

“看著那些人,我有非常強的預感,他們中的一些人可能回不來了。”Ralf Dujmovits在接受《衛報》採訪時說。

他的預感很快被驗證了,那個周末的喪生者有4名。

七年後的5月,擁堵再度上演。根據各路媒體的報導,為了登頂,5月22日當天有250至300人沿著危險的懸崖排起了單列長隊,在海拔8000米以上的極端環境下等候了數個小時。

登山者從海拔7900米處的四號營地發起登頂衝刺時,往往只會攜帶僅夠登頂及返回四號營地的氧氣瓶。數個小時排隊造成的延誤,會消耗超出預期的氧氣和體力,也會增加凍傷的風險。

今年春季的12名喪生者中,有6名在尼泊爾一側登頂後的返程中死亡,其中5名是由於體力不支,1名是因為心髒病突發。

今日的一切在過去曾經上演,但為何問題還是沒能解決?

2012年的珠峰擁堵後,Ralf Dujmovits曾對《戶外》雜誌表示,儘管他深深希望珠峰的人流量能減少,但他擔心,自己拍下“長蛇般”的登頂隊伍,可能只會讓珠峰更受歡迎:“人們可能會開始想,如果有這麽多人(都能爬珠峰),我也可以排起隊來。”

事情的確如他所預想的那樣,變得更糟了。

想要改變現狀的職業登山家和登山組織,希望從源頭解決問題,推動尼泊爾政府制定嚴格的政策以限制登山人數和審核登山者的資質。

2015年尼泊爾政府也的確提出過,為提升安全性並維持珠峰的“光輝”,將要禁止經驗不足的登山者攀登珠峰。尼泊爾旅遊局官員還煞有介事地表示,珠峰登山許可在未來只會頒發給能夠證明自己成功攀登海拔在6500米以上山峰的人;殘疾人、老人和未成年人,都不會獲得登山許可。

該年4月,尼泊爾發生7.3級大地震,珠峰爆發大雪崩。災難過後,尼泊爾政府擱淺了“限制人流”的事宜,並組織了一眾夏爾巴人向導和登山者,耗時數周在珠峰鋪設攀登路線。

“我們想要釋放出信號,尼泊爾又重回世界之巔了。尼泊爾境內的所有山脈都可以攀爬,珠穆朗瑪峰當然也在其中。”尼泊爾旅遊局的高官Gobinda Karkee在接受《衛報》採訪時說道。他表示,地震給尼泊爾的旅遊業造成了極大的打擊。

在這個人均GDP不足1000美元的國家,僅僅是頒發珠峰登山許可,也可以創造一筆客觀的收入。更何況,珠峰熱還能帶活當地的登山產業。

自1949年尼泊爾的山脈開始向登山愛好者開放後,登山業逐漸成為尼泊爾旅遊業中的重要項目,如上圖所示,這是一項有利可圖的事業。

近幾年,尼泊爾旅遊局每年均會公布一份登山數據報告(Mountaineering in Nepal Facts and Figures),在尼泊爾境內不同山脈成功登頂者的姓名,都將出現在這份報告中。尼泊爾旅遊局局長Danduraj Ghimire在最新一份報告的前言中寫道,公布登頂記錄的目的是“推廣旅遊”,同時“鼓勵愛好登山並期望其登山事跡被記錄的人”。

面對關於此次擁堵事件的指責,尼泊爾官員推卸了所有責任,並認為登山公司才是需要為安全負責的主體。

尼泊爾旅遊局局長Danduraj Ghimire向《紐約時報》表示,政府不會限制珠峰的人流:“如果你真的想要限制登山者數量的話,那麽我們誰都不要再上我們的聖山好了。”

尼泊爾政府顯然不會拒絕缺乏經驗的業餘登山者,而這些人恰好需要前者去開通實現野心的登山路徑。

這種“各取所需”商業化現狀,在短期內不會改善了。我們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像2012年時的Ralf Dujmovits那樣,希望人們能自動被“大擁堵”和喪生者的經歷嚇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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