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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蜀末主孟昶,可是個有故事的男人呢

四川,簡稱川或蜀,在中國歷史上就是一塊神奇的土地。論到地理形勢,西有青藏高原為依托,北有秦嶺隔絕中原,東面的大巴山、大婁山則像是兩條伸出的手臂裹挾著長江天險將豐饒富庶的成都平原環抱於其中——川蜀地勢之優越,以後人杜撰的“燒斷劍閣七百裡,蜀中別是一洞天”最可一言以蔽之。與之相比,號稱“四塞之險”並被無數古人視作王霸之基的關中地區,無論在地理氣候條件、人口基礎還是物產的豐富程度上都差遠了。可奇怪的是,在中國歷史上崛起於關中、並以此為根基建立起來的強大王朝數不勝數,無論是兩周、秦漢還是隋唐,都是中國古代王朝史上不可逾越的巔峰。

而在這方面,川蜀地區就乏善可陳得厲害了。

早在兩萬五千年前四川地區就出現了人類文明,古蜀文明甚至可與黃河文明、良渚文明並稱為中國上古三大文明。到了商周時期,古蜀族建立了蜀國,並將勢力範圍擴展到整個四川盆地,秦惠王更元九年(公元前316年)秦將司馬錯滅蜀,四川自此與中原王朝結為一體。

四川優越的地理形勢,使得中原每逢分崩離析便必有豪強在此割據,然而其中就從沒一個是有出息的。從秦到清割據四川的大小政權不下十餘,然則卻統統被兩大“魔咒”纏身——享國不過50年、傳承不超兩代(成漢除外),就更別提挺進中原、一統天下了,這可是號稱“自三代以降,未之有也”(《容齋隨筆·卷八·第一則》宋·洪邁)的大才諸葛孔明都無法做到的逆天之舉啊!

究其原因,可能是四川這個天府之國實乃溫柔之鄉,既有好吃好喝、好山好水還兼有美女如雲。然而溫柔鄉就是英雄塚,百煉鋼也得化作繞指柔,所以古人之所謂“少不入川,老不出蜀”的忠告,也恰好說明了這一問題。

所以蜀地能培育出“三蘇”、“三楊”以及司馬相如、李太白這樣的天之驕子,卻從來沒有過誕生劉邦、李淵、朱元璋這類梟雄的土壤。

即便能在蜀地稱王稱霸的,大多也是慣會享受生活的主兒。就算過不下去了,也得想盡辦法苟且偷生,於是就有了下面這首著名的詩: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述國亡詩》五代·花蕊夫人)

而這首詩說的就是本文的主人公、後蜀末主孟昶(音同“廠”)。

成也孟昶敗也孟昶——先來簡單說說後蜀的興亡。

話說蜀地雖然不盛產梟雄,但有一到亂世就自立山頭的傳統。所以到了晚唐中央政府失去對天下的控制時,蜀地自然也不能消停,這回跳出來搞事情的是西川節度使王建。

王建也是個有故事的人物。他出身寒微,祖上跟武大郎是同行(買炊餅),更因為從小就混黑道而且排行第八,所以被鄉親們嫌棄的稱作“賊王八”:

“王建,字光圖,許州舞陽人也。隆眉廣顙,狀貌偉然。少無賴,以屠牛、盜驢、販私鹽為事,裡人謂之‘賊王八’。”(《新五代史·卷六十三·前蜀世家第三》)

後來王建把事情搞大條了要被砍頭,幸得講義氣的獄卒兄弟相助才逃得生天,只好跑去當兵混日子。不過在亂世中當兵也是條發達的捷徑,再加上王建腦子好、下手狠,很快就熬出頭,到了天複三年(公元903年)已經貴為西川節度使、爵封蜀王。

4年後朱溫篡唐代梁,王建自忖山高皇帝遠,便自立為帝,國號大蜀,史稱前蜀。

王建的皇帝當得還不錯,雖然稅收得很重,但起碼社會比較安定,號稱“蜀中大治”。不過他的兒子王衍就是個昏君了,不但荒淫奢侈、濫用民力而且大臣們腐敗得太不像話,所以當鹹康元年(公元925年)後唐莊宗李存勖遣大將郭崇韜發兵滅蜀時,王衍完全沒有抵抗能力,只好投降。

前蜀滅亡後,郭崇韜推薦孟知祥擔任西川節度使。不過很快後唐爆發內亂,李存勖和郭崇韜先後身死,李亶(李嗣源)搶得帝位後又跟各種不服的諸侯打成一團,於是孟知祥便產生了割據自立之意。他先是拒絕向中央繳納貢賦,又殺死了李亶派來的監軍,隨後與東川節度使董璋聯手擊退了後唐的平叛大軍。

來自中原的威脅消除了,於是孟知祥又反手一擊殺死董璋,終成川蜀霸主。明德元年(公元934年)、也就是前蜀亡國10年後,孟知祥趁著李亶病死之機在成都稱帝,國號仍為大蜀,史稱後蜀。

不過孟知祥隻當了114天皇帝就病死了,他的第三子孟仁讚即位,改名孟昶,即後蜀末主。

孟昶即位時只有16歲,孟知祥留給他的舊臣大多驕橫不馴、貪贓枉法,更不把孟昶這個小皇帝放在眼裡,形成了“主弱臣強”的危險局面。不過孟昶與他那個待人寬和的老爹性情完全不同,手段極其狠辣,先後將表現最為跋扈的李仁罕、張業處死,李肇、王處回、趙廷隱等人也被嚇得辭官致仕,孟昶很快就控制住了後蜀大局。

在清除內憂之後,孟昶趁著中原城頭變幻大王旗、無暇他顧之際,收復了秦、成、階、鳳四州,完全恢復了前蜀舊疆。同時在國內孟昶大力整頓吏治、勸農興教,大力發展文化事業,於是在中原一片大亂之時,蜀地的社會安定、百姓生活比較富足,經濟得到了發展,後蜀的國力達到了極盛期。

不過正所謂盛極必衰。在後蜀一片形勢大好的情況下,孟昶卻突然間像是變了一副模樣,從前的那個睿智開明、勤政愛民而且治國有方、禦下有術的年輕皇帝一下子變成了胸無大志、奢靡無度而且親佞遠賢、好大喜功的昏君。而在五代十國這樣的亂世中,朝興國滅如家常便飯,汰弱留強方是常態,不進則退即是鐵律——因為開元盛世失去了進取心的唐玄宗李隆基都能迎頭撞上一場安史之亂,才獨霸川蜀就沒有了追求的孟昶還能有個好?

廣政十八年(公元955年),後周世宗柴榮發動攻蜀之戰,一舉奪取了秦、成、階、鳳四州,使得後蜀失去了北方屏障。又過了10年,北宋大將王全斌再度攻蜀,僅用了66天就殺至成都城下,可見坐擁天險之利的後蜀是何等的不堪一擊。

無奈之下,孟昶只好出城投降,於是便有了花蕊夫人的那首讓他蒙羞千年的《述國亡詩》。

此後孟昶被押送至宋都汴梁,結果剛到地頭不足七日便離奇暴卒,時年47歲。

昏君孟昶其實挺招人稀罕的,因為他那精彩紛呈的一生給我們留下了太多的八卦作為談資。

歷來人們總是對那些雄才大略的明君英主推崇備至,事實上單純從人性的角度來看,還是昏君更招人喜歡。比如說昏君和大美人通常都是標配,這說明啥?說明了昏君起碼還是相信愛情、看重愛情的;再比如說昏君通常都寵信“奸佞”而且寵信得堅定不移,這說明昏君一般是有朋友的,而且友情也是經得起考驗的。這些對於普通人來說再尋常不過的特質放在皇帝這種生物身上就非常難得了,在那些明君雄主身上更是千載難逢——那些家夥通常是懷疑一切和六親不認的,而昏君們不但幾乎相信一切,而且普通人都有的那些諸如奸懶饞滑之類的毛病他們普遍一樣不缺,看上去就顯得可愛得多了,起碼不乏人味兒。

而孟昶就是個典型的昏君,所以關於他的故事也就特別多。

1、說到孟昶就離不了花蕊夫人這位大才女,殊不知孟昶也是大才子一枚。

關於花蕊夫人有許多不解之謎,比如她的出身、姓氏,還有死因等等。

像北宋人陳師道說花蕊夫人姓費,出身歌妓;南宋人吳曾則說花蕊夫人不姓費而姓徐,是後蜀大臣徐匡璋之女,陳師道是在胡說八道……問題是陳師道是彭城人(今江蘇徐州),生於宋仁宗末年,而吳曾是崇仁人(今江西撫州),比陳師道還晚生了100多年,很難講這二位誰說的話更靠譜。

相比之下另一位宋人黃休複的記載就更令人信服了——黃休複不但與孟昶、花蕊夫人大致生活在同一時代,而且他本就是蜀人,常年生活在成都,所著述的雜錄筆記《茅亭客話》記載的更都是蜀中軼事,無一條旁涉他郡。

根據他的記載,花蕊夫人是後蜀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徐光溥之妹。一次徐家的水井上出現了彩虹,徐母便認為這是家中有女將為妃後的預兆,後來果然應驗了:

“孟氏初,徐光溥宅虹蜺入井飲水,其母曰:‘王(前)蜀時有虹入吾家井中,王(建)先主取某家女為妃。今又入吾家,必有女為妃後、男為將相,此先兆矣。’未浹旬,選其女入宮,後從蜀主歸闕,即惠妃(花蕊夫人)也。”(《茅亭客話·卷五·虹蜺》)

花蕊夫人是個大才女,更是個大美女,因此才受到孟昶特別的寵愛;而孟昶除了長得濃眉大眼以外,也是知音律、擅填詞的文采飛揚大才子一枚。比如下面的這闕孟昶與花蕊夫人在摩訶池上納涼所作的《木蘭花》詞,其水準就不在同時期、同為昏君的南唐後主李煜之下:

“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暖。簾開明月獨窺人,欹枕釵橫雲鬢亂。

起來瓊戶寂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屈指西風幾時來,隻恐流年暗中換。(《全唐詩·卷八百八十九·第三十三首》)”

這首詞是不是看上去有些眼熟?

因為後來的大文豪蘇軾忍不住仿作了一下,結果一不小心還成了他的代表作之一,這就是《洞仙歌·冰肌玉骨》: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欹枕釵橫鬢亂。

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全宋詞·蘇軾》)

這……反正那時也沒有版權法,更沒有某網可以查重,隨他們去吧。

所以孟昶與花蕊夫人是正兒八經的男才女貌——孟昶吸引花蕊夫人的不僅是皇帝的權勢,更是兩情相悅相知。所以即便是後蜀國亡、孟昶暴死,花蕊夫人還被大色鬼趙匡胤搶跑以後,這段感情也未有任何變化:“徐氏心未忘蜀,每懸後主像以祀。”(《十國春秋·卷五十·後蜀列傳第三》)

還有各種八卦傳說,因宋太祖趙匡胤一見花蕊夫人便丟了魂,隨後就毒死了孟昶(老趙家人愛玩毒倒是沒得跑)、霸佔了花蕊夫人。後來花蕊夫人因介入太子之爭得罪了趙光義,被後者趁行獵之際一箭射死了。

一介亡國女子,正經史書自然懶得耗費筆墨,所以這事是真是假也搞不清楚了。

2、我們熟悉的《戒石銘》可不是趙炅或是朱元璋的首創,而是出自孟昶的手筆。

孟昶不僅是個才子,在他執政的中前期也算得上是個明君。才子+明君的組合就有大概率意味著會有政治遺產流傳後世,而孟昶給我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戒石銘》。

前文曾提及,在後蜀兩代皇帝中,打天下的是孟知祥,治天下的則全是孟昶的事情——孟昶前明後昏,所以後蜀也只好跟著前盛後衰。而在孟昶還未因失去追求而昏掉的廣政四年(公元941年),他頒布了一篇用於砥礪官員秉公辦事、從政為民的“官箴”:

“朕念赤子,旰食宵衣。言之令長,撫養惠綏。

政存三異,道在七絲。驅雞為理,留犢為規。

寬猛得所,風俗可移。無令侵削,無使瘡痍。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賦輿是切,軍國是資。

朕之賞罰,固不逾時。爾俸爾祿,民膏民脂。

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爾為戒,體朕深思。”(《容齋續筆·卷一》)

全文共24句、96字,體現了當時的孟昶大力整頓吏治的決心,也能看出他對下屬諄諄告誡的一片苦心。不過沒過幾天連他自己都帶頭不乾正經事了,還能指望後蜀的大臣們能有多正經?

不過這篇官箴後來被宋太宗趙炅看到了。趙小弟覺得孟昶兩口子雖然很討厭,但這篇勸官文無論立意還是文筆都挺合他的心意,就是囉嗦了點。於是趙炅刪繁就簡,摘取其中的“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四句頒於州縣,敕令勘石立於衙署大堂前,以作惕勵,這就是著名的《戒石銘》。

明太祖朱元璋出身貧苦,所以對貪官汙吏深惡痛絕,一當上皇帝就對他們痛下殺手, 剝皮揎草、挑筋斷指、切手砍腿等酷刑一樣都不能少。後來老朱不知怎麽的又打聽到《戒石銘》這碼事,頓感相見恨晚,於是下令各府州縣必須仿宋例立戒石於官署堂前,而且還得建亭加以保護,故有“戒石亭”之稱。清朝入關後一切典章制度全盤照搬前明,只是覺得在官署堂前立個亭子有些礙事,便將戒石亭改成了“戒石坊”。

據說舊時地方官上任,都得對著戒石祭拜以示敬重和遵守,還得帶著僚屬誦讀一遍——孟昶雖然是個昏君,但他的一篇雄文能流芳百世,也算是給歷朝歷代的反腐倡廉事業做出了點貢獻吧。至於說這玩意到底起到了啥效果,那就見仁見智了。反正我覺得該清廉的官員依舊會清廉,該撈錢的也不會因此而少撈一毛,畢竟連老朱的大砍刀都解決不了的問題,指望一個昏君的幾行字就能感化掉,這不是現實而是魔法。

3、孟昶不是沒有一統天下的機會,可惜守家之犬的本性讓他坐失良機。

自古有“得關中者得天下”的說法,其實這句話是值得商榷、起碼是不完整的。秦之所以能吞並六國一統天下,除了商鞅變法以外最重要的轉折點就在於秦惠王時遣司馬錯滅蜀,從此盛產雄兵的關中與富庶豐饒的川蜀雙劍合璧,這才有了謀算關東的資本。

劉項滅秦後,劉邦被項羽封為漢王,領巴、蜀和漢中共41縣。然劉邦以蜀地為根基反突破中,再以關中、蜀地為憑與項羽大戰三載,終成天下之主。

可見能將秦、蜀兩地收歸己有才是逐鹿天下的根本——哪怕這並非亙古不變的真理,起碼也是受到普遍認同的一大優勢。而這樣的機會,也曾擺在過孟昶的面前。

在孟昶勵精圖治的執政中期,曾一舉收復秦、成、階、鳳四州,將後蜀疆域向北突入關中。這就給了很多野心勃勃之輩以遐想,以為這位年輕的皇帝有進取之心、甚至是奪得天下的大志。尤其是當時的中原混亂不堪,後唐、後晉、後漢什麽的如走馬燈一般忽興忽滅,讓人覺得很不靠譜,所以不少實力派就把孟昶當成了可以投靠的“明主”。

廣政十一年(公元948年),後漢的永興節度使趙思綰、右衛大將軍王景崇在關中發動叛亂,然後就統統上表孟昶表示願意率土歸附——這意味著什麽?只要這事能成,關中最精華的部分(京兆、鳳翔二府)後蜀便唾手可得,繼而乘勢奪取整個關中、俯瞰天下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卻在後蜀朝廷裡引起了巨大的爭議。孟昶本來興奮異常的想要派遣張虔釗出大散關、何建出隴右、李廷珪出子午谷,三路大軍齊出以響應關中之變,但丞相毋昭裔迎頭給他潑了一瓢冷水。這位號稱極富謀略的丞相認為,前蜀正是一意孤行的想要北進結果卻徒勞無功,最後還招惹來後唐攻蜀,導致國亡族滅。因此必須吸取教訓,守住老窩就好,千萬不要盲目出頭。

於是孟昶就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

孟昶此人,有明君之姿卻無雄主之實,說白了心不夠黑、手不夠狠,總是婆婆媽媽的沒個主意。因此,心狠手辣到能把親哥哥砍死的宋太宗趙炅就很瞧不起他:

“朕聞孟昶在蜀,亦躬親國政。然於刑獄優遊不斷,每有大辟,罪人臨刑,必令人偵伺其言,一言稱屈,即移司覆勘,至有三五年間不決者,以為夏禹泣辜,竊效之,而不明古聖之旨,蓋大禹自悲不及堯、舜,致人死法,所以下車而泣。今犯罪之人,苟情理難恕者,朕固不容也。”(《續資治通鑒·卷第十七·宋紀十七》)

這就是差距,所以後蜀為北宋所滅一點都不奇怪。

扯遠了——孟昶磨磨唧唧的跟他的大臣們打了好半天嘴仗,最後還是出兵了,可惜戰機已失,趙思綰和王景崇已經被後漢乾淨利落的乾掉了。其實此時關中戰亂未平,後漢軍也是久戰力疲,上下一片混亂,後蜀大軍如果趁機一戰還是有很大優勢的,說不定會得到更好的結果。

然而失望之下的孟昶,卻直接下令收兵了。從此後蜀再無進取的機會,只能躲在老家混吃等死。

可能是蜀山蜀水太養人,所以歷史上此間的割據政權,除了個蜀漢以外,大多有守家之犬的特質,都喜歡蹲在家裡不冒頭,對爭霸天下什麽的總是興致缺缺。

4、除了“樂不思蜀”的典故,孟昶還製造了一個“世修降表李家”的笑話。

在蜀地割據的政權大多不思進取,自然會盛產各種昏君和亡國之君,還擅長製造各種笑料,比如蜀漢後主劉禪就留下了“樂不思蜀”的典故,讓人嘲笑了千年。

作為一個有故事的昏君,孟昶在這方面自然也不甘落後。

廣政二十八年(公元965年),宋將王全斌率軍包圍成都,孟昶想抵抗都找不到人手,只好投降。不過投降也得有個儀式,在儀式上需要孟昶親自向宋人遞交“降表”——話說孟昶雖然文采斐然,但這種活計也不好找皇帝親自乾,更何況他肯定也沒心情弄這種玩意。

可是降表這種東西又不能糊弄,畢竟一旦搞不好惹怒了宋人,大家的腦袋說不定都得搬家,所以必須找個專業人士把這件事辦得妥妥帖帖的。

這事看著有點搞笑——寫降表還有專業的?還別說,真有!

在唐朝的時候有個叫李紳的宰相,知名度好像不怎麽高。不過要是提起“春種一粒粟”和“鋤禾日當午”這《憫農二首》來是不是就無人不知了?沒錯,這就是李紳的代表作。而李紳有一個後代名叫李昊,因躲避唐末戰亂逃到了蜀地,還發揮祖傳特長走上了仕途,在前蜀當上了翰林學士。

在鹹康元年前蜀末主王衍降於後唐時,也得履行手續寫一道降表,不知道為啥李昊就攤上了這個倒霉差事。可能是他的降表寫得讓李存勖很滿意,便給了他一個檢校兵部郎中的官。後來李昊又隨孟知祥回到蜀中,於是又隨著孟家的自立搖身一變成了後蜀的官。

等到北宋大軍殺到成都時,李昊已經當上了宰相。所以他這個百官之首既要為君分憂,又有豐富的寫降表經驗,所以這個活兒李昊想跑都跑不了。

李昊一生仕唐、前蜀、後唐、後蜀四朝,還替兩朝寫過降表,於是成了蜀中的一個大笑話:

“初,昊事王衍為翰林學士,衍之亡也,昊為草降表,至是又草焉,蜀人夜表其門曰‘世修降表李家’,當時傳以為笑。”(《新五代史·卷六十四·後蜀世家第四》)

其實亂世中人命賤如野草,李昊一介書生也只能隨波逐流而已。但是他的經歷,卻也是蜀人在亂世中難以主宰自身命運的一個寫照。

5、孟昶的“余慶長春”聯,其實很有嚇人的效果。

春聯是中國特有的一種文學形式和文化習俗,直到今天仍得到廣泛的應用並受到人們的喜愛。說到春聯的歷史,最早的一副春聯大概是唐人劉丘子創作於開元十一年(公元723年),題為“三陽始布,四序初開”,載於莫高窟藏經洞出土的敦煌遺書。

不過說到對春聯的發展歷史影響最大的人物,那就不得不提到孟昶了——他親筆創作的“余慶長春”聯在很長時間裡被認為是中國最早的、也是最有名的一副春聯。而且正是在孟昶的影響下,從宋朝起掛春聯成為了在民間普遍的一種習俗,王安石《元日》詩中的“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之句,就是當時盛況的真實寫照。

關於孟昶創作這副春聯,還有一段故事:

“蜀未亡前一年歲除日,昶令學士辛寅遜題桃符板於寢門,以其詞工。昶命筆自題雲:‘新年納餘慶,嘉節賀長春。’”(《蜀檮杌·卷下》宋·張唐英)

“余慶長春”聯翻譯成白話的意思大概是新年享受著先代的遺澤,佳節預示著春意常在,看上去只是普通的迎春祈福之辭。可有趣的是,宋人卻不這麽認為——他們認為這是一句“讖言”,預示了宋將滅蜀。

這是怎回事?

孟昶作這副春聯的時間是廣政二十七年(公元964年),次年北宋就把後蜀給滅了,還派了一個叫呂“余慶”的家夥知成都府。這還沒完,早在此5年前自戀的宋太祖趙匡胤就把自己的生辰定為“長春節”——而孟昶捧著專業人士李昊寫的降表出城降宋時,還正好趕上了這個節日。

這一系列的巧合,實在巧合得太有嚇人效果了。至於這碼事是不是一肚子壞水的趙家皇帝杜撰出來、以顯示他“天命所歸”,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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