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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誇誇”,不如隨遇而安

“對命運的不幸或不公,采取一種淡然接受的態度,甚至帶著平靜的欣悅來面對,也許就成了另外一個重要的選擇。”

如今,大家的壓力都很大。為了減壓,有人選擇了“誇誇群”,書店裡也擺滿了以小清新的書名重新包裝的各類生活家的書籍。當然了,如果僅僅因為這種包裝就完全放棄這些書,也有可能將洗澡盆裡的嬰兒一起倒掉了。所以,在書店裡我也會翻看這類書,而且還真看到了一些不錯的文章。汪曾祺先生的文章《隨遇而安》就是其中之一。

“我當了一回右派,真是三生有幸。要不然我這一生就更加平淡了。”小說的開頭很重要,散文的開頭也同樣重要。汪先生這個開頭就非常經典,三兩句話既點了題,又奠定了文章的基調,還體現了自己的人生態度。

那麽,汪先生“當了一回右派”,是如何“三生有幸”的呢?文中提到的一段經歷,讓我印象十分深刻。汪先生下放農村勞動,“乾活不藏奸,和群眾關係好”,“摘掉右派帽子”後,由於暫無接收部門,所以還留在原部門協助工作。汪先生的工作是去部門下屬的“馬鈴薯研究站”,畫一套《中國馬鈴薯圖譜》。

“我在馬鈴薯研究站畫圖譜,真是神仙過的日子。”因為當了右派,竟然過上了神仙般的日子,汪先生覺得“三生有幸”也就不那麽奇怪了。那這“神仙過的日子”是什麽樣的呢?“這時正是馬鈴薯開花,我每天趟著露水,到試驗田裡摘幾叢花,插在玻璃杯裡,對著花描畫。”

汪先生給朋友寫過一首長詩,講述這段神仙般的日子。汪先生隻記得其中兩句,“坐對一叢花,眸子炯如虎。”這兩句詩寫得頗有畫面感,與餘光中先生所翻譯的薩松的詩句有異曲同工之妙,“心有猛虎,細嗅薔薇”(In me the tiger sniffe the rose)。不過,細嗅薔薇的人不少,細嗅馬鈴薯花的估計沒幾個吧。

而且,不止是馬鈴薯花。“下午,畫馬鈴薯的葉子。天漸漸涼了,馬鈴薯陸續成熟,就開始畫薯塊。畫一個整薯,還要切開來畫一個剖面,一塊馬鈴薯畫完了,薯塊就再無用處,我於是隨手埋進牛糞火裡,烤烤,吃掉。我敢說,像我一樣吃過那麽多品種的馬鈴薯的,全國蓋無第二人。”

這是汪先生神仙般的日子的一個剖面,當然其中肯定也有苦澀。有人覺得汪先生這個右派的“精神狀態不錯,有些奇怪”,就問他:“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

“隨遇而安。”汪先生這麽回答。

“丁玲同志曾說她從被劃為右派到北大荒勞動,是‘逆來順受’。我覺得這太苦澀了,‘隨遇而安’,更輕鬆一些。‘遇’,當然是不順的境遇,‘安’,也是不得已。不‘安’,又怎麽著呢?既已如此,何不想開些。如北京人所說:‘哄自己玩兒’。當然,也不完全是哄自己。生活,是很好玩的。”也難怪這段話被編輯印在了書的封面上。

無獨有偶,“逆來順受,隨遇而安”這八個字,我在別處也聽到過。我在清華讀博士的時候,曾在教室偶遇格非老師的小說寫作課,蹭著聽了大半個學期。格非老師在課上講,他離開華東師范大學來清華工作之前,去找自己的博士導師錢谷融先生。錢先生給了格非老師八字箴言,正是“逆來順受,隨遇而安”。

錢先生沒有解釋這八個字,汪先生解釋了“隨遇而安”四個字。兩年前,格非老師在錢先生過世時寫的紀念文章裡,解釋了“逆來順受”這四個字。

“人活在世上,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挫折與困難。有些困難,經過個人的努力是可以很快克服並安然渡過的,這些挫折和困難最多只能被稱作挑戰,而不能被稱為‘逆’。所謂的‘逆’,指的也許是,任憑你如何努力、掙扎和抗拒,這些困難和不幸仍會橫亙在你眼前,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不會消失。一味的抗爭、拒絕或自怨自艾,不僅於事無補,而且很可能因一時急躁而鑄成大錯。在這個時候,對命運的不幸或不公,采取一種淡然接受的態度,甚至帶著平靜的欣悅來面對,也許就成了另外一個重要的選擇。”

如汪先生所言,逆來順受的確太過苦澀,不如隨遇而安吧。

(作者為華南師范大學心理學院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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