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 | 大寒為中者，上形於小寒，故謂之大……寒氣之逆極，故謂大寒。

唐人吟詠二十四節氣組詩裡面的《小寒十二月節》，詩的結尾一句雖然發出了冬春兩季欲交接、春暖花開應有時的明確信號，但是實際上，大自然在從冬天轉往春天的過程中，還需要經過漫漫冬季、同時也是一年四季的最後一個節氣——大寒。

跟「小寒」相比，一個「大」字道出了「大寒」的體量和能量，它顯然比前者在程度上要高出若乾個層次。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描述的「大寒」是「月半則大矣」，意思是大約在農曆十二月十五前後的「大寒」節氣，寒氣更盛，寒冷程度更強。在宋代李昉主持編纂的大型文獻《太平禦覽》，以及清代鄂爾泰編纂的《授時通考》裡，都引用過南北朝時期南梁經學家崔靈恩編著的《三禮義宗》，其中對「大寒」的解讀是：「大寒為中者，上形於小寒，故謂之大……寒氣之逆極，故謂大寒。」

這段話的大致意思是，「大寒」之所以在「小寒」之後的十二月中，是因為它是在後者基礎上進一步顯現出來的，所以更高、更大，於是就被說成是「大」了。另外，到了這個時候，寒氣也在抗衡從「冬至」開始復甦的陽氣，而且它所使用的力量已經達到了最大限度，於是就有了「大寒」的名稱。

北宋和南宋承襲之時的主戰官員、詩人王之道，有一首寫「小寒」「大寒」兩個節氣接續之際風物的《題浮光丘家山寺》，詩中寫道：「古寺鐘鳴漏向殘，馬嘶人起束征鞍。曈曚半弄陰晴日，栗烈初迎小大寒。溪水斷流寒凍合，野田飛燒曉霜乾。嗟予老踏浮光路，陟（zhì）岵（hù）懷親眼欲酸。」

這首詩寫的是清晨時分，漏壺將盡，古剎的鐘聲響起；戰馬嘶鳴，士兵們整裝待發。天空一片灰濛濛，雲團之間尚有天光乍現，凜冽的寒風告訴人們此時已經是「小寒」「大寒」交接的時節。清淺的小溪不耐嚴寒，被封凍、定格成一條純凈的銀色緞帶，護苗防凍的煙氣則籠罩、瀰漫在麥田上方。詩人感慨年老力不從心，只能顫顫巍巍、小心翼翼地走在冰雪覆蓋的路上，勉強登上一座土丘，駐足凝望家鄉、思念親人，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經充滿眼眶。

從詩文的大致意思看，這首詩應當寫於宋朝統治者勢力衰微、偏居江南之後。因為詩人原本是北宋官員，北宋敗退南遷之後，又在南宋為官。所以每當他眺望江北的時候，心中難免鬱悶，而且也會很不甘心。再加上隨著時光流逝、歲月不饒人，眼見重返江北無望，況且時局動蕩，戰亂不斷，他也身不由己，難以經常回到安徽老家探望親人，所以他的心中自然泛起異樣的感覺，思念故都與思鄉、思親的情緒便交織在了一起。

詩中的「陟岵」出自《詩經·魏風》：「陟彼岵兮，瞻望父兮……陟彼屺（qǐ）兮，瞻望母兮。」顯然這是思念親人的詠嘆。「陟」的意思是往高處走；「岵」的意思則有兩種不同看法：一種意見認為是沒有草木的禿嶺；另一種意見則剛好相反，認為是多草木的山嶺。這可能是由於古代文獻在不斷傳抄的過程中出現了錯誤，而不會是因為這個字本身就有差別如此顯著的兩種含義。

北宋哲學家邵雍曾經寫過一首《大寒吟》，不知題目中的「大寒」指的是節氣，還是指的嚴寒，反正基本可以肯定，寫的是寒冬臘月的事情。另外，讓人覺得有趣的是，在我們平常的印象中，哲學家似乎都是很玄妙的人，說出的話也是深奧難懂，但是邵雍的這首詩卻寫得樸實易懂，甚至都有些大白話的味道了。詩的全文是：「舊雪未及消，新雪又擁戶。階前凍銀床，簷頭冰鍾乳。清日無光輝，烈風正號怒。人口各有舌，言語不能吐。」

氣象冷到人們連話都說不出來，可想這樣的嚴寒要麼是把人凍得器官不聽使喚，要麼是冷風噎人，迎著風的時候無法開口。曾經有過寒風大作時在戶外行走經歷的人，心裡都十分清楚，頂風行走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按照我國傳統，冬季的風恰恰被稱作「朔風」，而「朔」這個字原本就同表示迎著、頂著等意思的「逆」相關。

「朔」左邊的「屰（nì）」甲骨文寫作，金文寫作，都很清楚地表現出一個倒立的人形，其實它就是「逆」最初的字形；「朔」右邊的「月」指的則是月亮。左右兩邊合在一起，最初的意思是農曆每個月的初一。

關於「朔」字形含義的解讀，一般認為左邊的「屰」表示「朔」字的古代讀音與它接近；右邊的「月」則表示「朔」的意思與月亮有關，具體指的是農曆初一月亮處於萌生狀態，所以意味著開始。而當冬季到了末尾的時候，便是前面已經提到過古代傳統中所謂的「一陽生」，也就是陽氣開始萌生。因此，古人便用「朔風」表示陽氣開始產生時的冬天的風。同時，由於我國冬季基本以北風為主，所以「朔風」同時也意味著來自北方的風，而「朔」也就同時具有了「北方」的意思。例如《木蘭詩》：「萬裡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這幾句話說的就是花木蘭代父從軍，遠赴長城以北，在北方的寒風中聽到軍中戰鼓聲，身上的鎧甲則在冬日陽光下寒光閃閃。

*節選自《四季漢字一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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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 |

張一清

畢業於北京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現為教育部語言文字應用研究所研究員，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教授，央視《中國漢字聽寫大會》文化嘉賓，《百家講壇》「解碼漢字」系列主講人，《漢語橋·2017全球外國人漢語大會》評委，浙江衛視《漢字風雲會》《中華好故事》等熱播文化節目嘉賓及評委。其主要研究領域為語言教學與測試，是教育部、國家語委頒布的語言文字規範《漢字應用水準等級及測試大綱》的主要研製者和起草人，教育部組織編寫的九年義務教育《語文》教科書主要編寫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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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漢字一歲詩》

山東友誼出版社出版

定價：28.00元

出版時間：201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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