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池落盡紅蕖卻，荷葉猶開最小錢

9月，秋之始也。按詩經裡的說法，「七月流火」這個詞用在9月正好，對應的是公曆八月底和九月，「大火星西行，夏去秋來，氣象轉涼」。一提到秋天，自古以來，文人騷客就有悲秋的傳統，比如「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杜甫也有「萬裡悲秋常作客」之嘆。古詩詞裡悲秋的詩句真是一揪一大把。不過，也有別出心裁者，如楊萬裡《秋涼晚步》：「秋氣堪悲未必然，輕寒正是可人天。綠池落盡紅蕖卻，荷葉猶開最小錢。」

哎呀呀，這首詩太契合跑者了。秋意雖濃、雖有涼意，但很愜意舒適啊。「跑了就懂」用在這裡，再也合適不過。同樣的秋天，看的人心境不一樣，悲喜竟然有雲泥之別。嗯，馬拉松賽事也如此。「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你是什麼樣，馬拉松就是什麼樣。

9月的話題很難繞開北京馬拉松。就拿起跑一瞬間來說，同樣的拱門同樣的角度，但不同的攝影師拍出來的照片還是有很大的不同。下面是風11拍出來的：

不過，我是攝影外行，到底各個攝影師拍出來有什麼不一樣，琢磨不出來。對我而言，用風11這樣的照片成了習慣。成為習慣的還有每年必跑北馬，家門口必須要刷一次。但巧合的是，最近這些年，北馬習慣性的逢偶數年就有故事。比如2010年，大風大雨啊；2012年，延期到冬天；2014年，乾脆撞上了霧霾；2016年很罕見，貌似沒啥故事；2018年，報名遲遲未動，又讓人擔心2012年延期一幕會重演。

其實，我要這麼說，你也許就全信了。人的記憶都是有選擇性的。實際上，哪一年都有故事的。比如2013年尿紅牆一事就讓全社會嘩然；2015年更新為全馬後，在某一個點因為交通管控，眼睜睜地看著水運不過去，導致缺水；2017年北馬堪稱最完美，從競賽組織到志願者服務，從起點到終點，從氣象到人，但賽後一張幾個套牌客在前門樓子合影照，刷爆了網路……

哪一年都有故事，哪一年都不容易，但不可否認的是，北馬年年頂著罵聲、吐槽聲和巨大壓力前行。殊不知，2013年尿紅牆事件後，在廣場和沿途儘可能地增加公廁，成為了必修課；連續受到各種干擾後，北馬被迫選擇在9月舉辦；2015年缺水後，京東物流等專業物流被引入；為了防作弊，特地今年首次引進了防作弊的手環，柏林馬拉松的同款……

2018北馬頗不寧靜。除了防作弊手環，賽前的所謂國馬戰袍、賽後的襲胸事件，以及依然屢禁不止的套牌、蹭跑等現象，個個都是熱點。賽後有人問我，組委會是不是特別尷尬。我想了想說，既是又不是。人防不如技防，技防不如心防。防作弊手環不可能完全杜絕惡意套牌替跑。組委會不是一點缺點沒有，也不是一點責任沒有，具體工作中依然還有諸多的不足和未來上行的太空。但，所有板子都打在他們身上，也著實不公。很多熱點，到了最後就是社會事件。在當下的中國，不在馬拉松身上，也會在別家身上。

當然，他們只能背鍋，這是特殊國情所決定的。不過，讓我最深感不安的是，是這些事件背後的集體無意識。跑馬拉松似乎不是為了健身，不是挑戰自我，對部分人來說成了一道證明題，社會學意義上的證明題。

同樣的防作弊手環，去柏林的中國選手們斷然是不敢各種折騰手環的，典型的內踞而外恭；所謂國馬戰袍刷屏背後的公然侵權，無數人渾然不知，還充當幫凶，被揭發後還怒斥媒體多管閑事，公然為之辯護，讓人瞠目結舌；襲胸事件發酵後，千萬次的點擊量讓全社會投來異樣和鄙夷的目光；一撮人繼續蔑視規則繼續在北馬套牌，鏡頭前挑釁，毫不掩飾公然挑戰公序良俗的猖狂……對多數跑者而言，馬拉松就是證明自己的舞台，就是挑戰自我的嘉年華，而對於少數人而言，這卻是另外一道證明題。

還讓我不安的是，上述種種，哪件不是授人以柄？哪個不是正好給外界做實的借口？哪個不是讓社會對馬拉松行業多了幾分誤解與偏見？當不少跑者抱怨自己跑馬拉松得不到部門的理解、家人的支持時，當跑者抱怨賽道兩邊有市民的反對、觀眾寥寥無幾時，當路跑行業紛紛感嘆商業前景堪憂時，有沒有想過上述種種就是肇因？有沒有想過自己可能就是幫凶？

「雪崩時，沒一片雪花都是無辜的。」身處其中，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責任。想撇開，也沒那麼容易。只要你身上跑者的標籤還在，那麼榮譽與汙名、光環與醜聞、鮮花與噓聲，都會與我們如影隨形。也許，只有時間才是治癒的良藥，也許，只有下一個熱點，才能化解當下的尷尬與窘迫。

轉涼的不止有氣象，也許還有馬拉松行業。今年對路跑賽事公司而言，很可能是洗牌之年！這個行業正處於比較脆弱的階段，有著不可承受之輕。每一個負面消息，哪怕再輕微，對行業都是大事，都是重大打擊。正如天門山越野賽一女選手摔倒身亡的消息傳出後，賽事行業普遍擔憂，原本猶豫不決的地方政府可能更膽小了，辦賽可能愈發困難了。9月初，消息傳來，東莞馬拉松停辦，雙遺體育6日則宣布暫緩舉辦2018嘉峪關長城雙遺國際馬拉松賽事。9月底10月初，不幸的消息又傳來，堪稱國內最優秀賽事之一的深圳大鵬馬拉松，也停辦了。今年叫停的賽事還有，成都的TNF100、杭州超級馬拉松、承德馬拉松、烏蘭察布、鐵木真……不過，最悲催的要數 IRONMAN 70.3重慶站，跟去年一樣，再度在開賽不到一周的時間裡再被取消。

不過，正如楊萬裡的詩，「綠池落盡紅蕖卻，荷葉猶開最小錢。」儘管綠池中紅色荷花雖然都褪掉落盡，但還有新長出來的像銅錢那麼圓的小荷葉啊！馬拉松9月還是正能量滿滿，嶄新嶄新的，正如柏林馬拉松基普喬格以2小時01分39秒刷新世界紀錄，也正如發哥、馬英九那般燦爛陽光，格外勵志。63歲的發哥在大陸宣傳發片之餘，連日早上怒刷朝陽公園小怪獸、奧森和杭州西湖，掀起跑步熱潮。69歲的馬英九玩兒鐵三，5公里跑出25分鐘的速度，讓人嘆服有加。

而9月底，波士頓馬拉松宣布2020年起，BQ整體成績提高5分鐘。有人開玩笑說，這都怪中國選手進步太快了。確實，中國大眾選手的神速進步著實驚人。北馬的300選手，得排名540名左右了。破千人大關，指日可待。

月底收官的好消息是陳盆濱。當地時間9月29日，在美國G2G越野賽，中國知名極限馬拉松選手陳盆濱以33小時21分32秒的成績奪得冠軍。這是一個多日賽，共6個賽段，參賽選手需要在7天裡穿越猶他州及亞利桑那州的沙漠，長達273公里。

陳盆濱奪冠後喜極而泣。新華社發（鹿麟攝）

這也是繼2016年10月亞馬遜越野賽後，陳盆濱時隔兩年再次參加極限越野比賽。

（上述兩張圖片來自陳盆濱的朋友圈。我選擇陳盆濱作為9月跑圈人物）

其實，陳盆濱是一個值得好好聊的話題，也是我們可以好好觀察的一個現象。儘管我個人並不很贊同他的部分觀點，但依然佩服他。他文化程度並不高，但很努力去勤學好問，比如他學習鑽研攝影；他成名很早，但依然聽得進意見，該參加什麼賽事不該參加什麼賽事，這方面他很「聽話」；他喜歡辯論，固執地堅持自己認為對的東西，但不搞人身攻擊，不對品牌和組委會指桑罵槐等等。我並非表揚他多麼多麼優秀，而是說他背後有高人指點，而他的最大優點是懂得自己的不足與弱點是什麼，並且善於聽人勸。這正是他最聰明之處。而陳盆濱身上具備的，恰好是眼下熱熱鬧鬧一眾所謂馬拉松高手最欠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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