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林一葉：紅茶軼事（作者：沈向明）

前天，同事小呂給了我一包她援外的丈夫從斯裡蘭卡捎回來的錫蘭紅茶。為了泡出這茶的原汁原味，我特地去超市買了最貴的礦泉水，並用鐵壺燒開後泡在一把剛啟用的紫砂壺內。2分鐘後，將其倒入玻璃杯裡，只見湯色橙紅明亮；細品之，口感渾重，回味甘甜。

錫蘭紅茶，與安徽的祁門紅茶、印度的大吉嶺紅茶並稱世界上的三大紅茶。縱觀這些年來進口茶在中國市場攻城掠地，以至於在很多年輕人的腦海裡，中國產的是綠茶、青茶、黃茶、白茶、黑茶，而紅茶是老外的。殊不知，紅茶最早起源於中國，福建武夷山的小種紅茶才是紅茶的鼻祖。

早在公元10——13世紀的宋朝就出現了紅茶的前身——發酵茶，大約在明朝後期才有了武夷山紅茶。據說當時的運輸工人把茶葉放在腚底下坐久了，造成茶全部發酵後交不了差，經自己一嘗，感覺還真不錯，於是就作為一種新型的特殊飲品，很快在亞洲傳開了。

喝茶，喝出了一個新的全球化的經濟格局，還喝出了一種新文化。17世紀，中國茶葉的出口，就已遠遠超過了瓷器和絲綢，約佔了出口貨物的90%。可以這麼說，在那個時代，茶葉幾乎是世界貿易的唯一產品，其他都是壓艙的。

紅茶從中國走向歐洲是從17世紀西方大航海時代開始的。1610年，荷蘭人率先發現了中國茶的商業價值，大舉販運中國茶至歐洲。一口中國茶，居然打通了全球經濟的「任督二脈」，喝通了全世界。

紅茶在英國的興起，要從1662年說起，那一年葡萄牙公主凱瑟琳嫁給英王查理二世，公主很喜歡喝加上砂糖的紅茶，她嫁入王室時曾帶去很多非常珍貴的紅茶和砂糖作為嫁妝，並且一直保持著飲紅茶的習慣。她向英國王室和貴族展示了茶文化的風雅。受公主的影響，英國宮廷迅速掀起了一陣「中國風」。準確地說，是英國王室把這股風潮傳播到了民間。茶葉是有史以來最先在倫敦做廣告的商品。這可有著名作家、文學翻譯家、外國文學研究家楊絳先生的《喝茶》一文為證：「新近看到一本美國人做的茶考，原來這是事實。茶葉初到英國，英國人不知怎麼吃法，的確吃茶葉渣子，還拌些黃油和鹽，敷在麵包上同吃。什麼妙味，簡直不敢嘗試。以後他們把茶當葯，治傷風，清腸胃。不久，喝茶之風大行，1660年的茶葉廣告上說：『這刺激品，能驅疲倦，除惡夢，使肢體輕健，精神飽滿。尤能剋製睡眠，好學者可以徹夜攻讀不倦。身體肥胖或食肉過多者，飲茶尤宜。』萊登大學的龐德戈博士應東印度公司之請，替茶大做廣告，說茶『暖胃，清神，健腦，助長學問，尤能征服人類大敵——睡魔』。」

對於茶，不僅英國的貴族趨之若鶩，英國的中產階級也跟著大飽口福，就連英國的工人也以茶點為飲食。18世紀英國文壇泰鬥山繆?約翰遜有「與茶為伴歡娛黃昏，與茶為伴撫慰良宵，與茶為伴迎接晨曦」的詩句。他稱自已是「頑固不化的茶鬼」，一語道盡了中國茶對歐洲人生活的影響。中國當時並不是很流行的紅茶，卻想不到在英國形成了獨有的儀式和文化。英國人每天的生活，以茶開始，以茶結束。清晨，一睜眼，先來一杯「床前茶」；早餐時，再來一杯「早餐茶」；上午，工作再忙，也得歇一下，喝口「工休茶」；下午，收工前，就更是「Teatime（下午茶時間）」；回家後，晚餐前，還要「Tea」一下；就寢時，少不了一杯「晚安茶」。英國人為何獨愛紅茶，有人說英國人當時肉食吃得太多，需要茶葉幫助消化；也有人說當地水質較硬，泡紅茶適合，泡綠茶就會有澀味。

因為佔了茶葉消費的大頭，所以英國越來越不滿荷蘭東印度公司壟斷所有的紅茶貿易，便發動了對荷戰爭。英國在取得戰爭勝利後，奪取了荷蘭在亞洲的貿易權，1689年中國的紅茶被直接通過海運送到英國。英國人和荷蘭人的這場戰爭，應該說是世界歷史上為了紅茶貿易而打的第一仗。

18世紀，白銀大量流入中國，中國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當時的GDP佔到世界總量的1/3。茶葉的進口讓英國造成了巨大的白銀外流，引起嚴重的通貨緊縮，經濟不振。於是在英國，有很多激進人士視茶葉為魔鬼，在報紙、雜誌上發表文章，說茶葉讓人身體垮掉，呼籲政府禁止茶葉進口。為此，英國人努力改善貿易逆差：他們一方面將鴉片輸入中國；另一方面則不惜一切代價將茶葉和茶葉生產的技術偷出中國，希望在它的殖民地印度培育成功。

今天，在喜馬拉雅山南麓的印度大吉嶺茶園，就是英國人一次又一次掠奪的結果。說到中國茶在印度大規模引種成功，就不能不提到「茶葉大盜」羅伯特?福瓊。「茶葉大盜」羅伯特?福瓊在1839年至1860年間曾四次來華，1851年2月，他通過海運運走來自寧波、舟山、武夷山的23892株茶樹小苗，1.7萬粒茶樹發芽種子，同時帶走了8名中國福建的製茶專家到達印度的加爾各答，這就直接導致了目前印度及斯裡蘭卡茶葉生產的興旺發達。此後，印度的茶葉開始取代中國的茶葉登上世界的貿易舞台。從稍後的情況大致可以推斷出，當時被挖走的茶工都是精於製作紅茶的行家裡手。

就我而言，安吉的紅茶是最具有誘惑力的。「穀雨」前，我從湖州安吉的朋友那裡購得他家自產的「雨前茶」，另外他還贈我他家茶場新研發的安吉紅茶讓我嘗鮮。那紅茶經熱水泡開後，湯色紅亮，有一種不同於其它紅茶的古意濃香，說它有普洱的口味，卻沒有由苦入甜的韌勁；說其如烏龍繞舌，也沒有由深入淺的味道；說其像福建的岩茶，它又缺少濃烈的野味異趣。品茶，我不專業，說不出它的好處和特點來，但這種安吉紅茶喝時的感覺就是一種從江南山林竹海裡滲透出來的略帶野趣卻潛藏羞澀的韻味。

我認為品茶，猶如選擇配偶一樣，是因個人的口味而異的。作為一名愛茶人，喝茶解渴、習茶解憂、悟茶解脫，讓茶香彌滿口舌之上，沁入臟腑之間，浸潤於血脈之中。久而久之，茶香即可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