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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辮削衽:歷史上一次失敗的逆向“剃發易服”

有“剃發易服”,自然也有“解辮削衽”。

“剃發易服”是清朝初期由統治者強行推行的一項政令,也是當時的主要社會矛盾。除了當時的一些邊緣性群體,如從屬地位的女性,依然遵照舊製並纏足以外,大部分漢人群體是要推行的。政令未觸及的地區,比如朝鮮使者曾記錄部分地區衣冠未改,但是在隨後也與社會主流同化了。

1870s,香港畫家朝鮮人/ 約翰·湯姆遜

而經常被與“剃發易服”相提並論的往往是我們課本裡著重提過的“胡服騎射”,百度百科裡寫了關於這段的意義——

《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具有多方面的歷史文化意義。它揭開了我國古代戰爭史上由車戰轉變為“騎射”的重要一頁;體現了古代各民族之間的交流與融合;同時也是古代思想文化方面的一場改革。趙武靈王勇於變革、堅持變革的精神,善於變革的智慧,現代社會看來,尤其值得肯定,值得學習。

不過這兩者都是改漢裝(儘管趙武靈王時期還不能這麽說)為外族服飾,儘管政治動機各有不同,采取的手段也不一樣。其實漢文化的融合性更強,它的向外傳播力和交流後的容納性也更強,之前就介紹過《

圓領袍:從異域服飾逆襲到中華官服

》。許多史書中記載的民族最後便不知遷往何處,極大可能就是消融在主體民族之中了。

所以,很少有胡族必須要喊出改換漢裝的口號,“解辮削衽”的漢化改革大約就是一個例外,還是個失敗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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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介紹《張雄墓:寫在妻子墓志銘上的西域風雲 | 一墓一往事》時曾經提到過,張雄年輕時平定過一次高昌國政變,而那次政變的由頭極有可能便是來自這場漢化改革。

儘管我們現在可以看到一些墓志銘裡提到自己的祖先,是為了避戰亂或政治壓迫而一路遷徙逃到了高昌,但是實際上高昌也並不算一個安穩的地方。高昌依次有過闞氏、張氏、馬氏、麴氏四個獨立王國,張雄所經歷的麹氏高昌算是其中國祚最長的一個,前面幾個玩個幾年就掛了,麹氏一直玩到了唐太宗出手,玩了一百多年。

高昌國在現在的吐魯番盆地,是一個綠洲小國,卻也是絲路上重要的貿易地和樞紐,民族很混雜,外部更是強敵環伺。

麹氏的“前任”馬氏殺了張氏,卻突然想舉國東遷,當時他的“老大”還是北魏,北魏孝文帝答應了他的請求,說明當時高昌國的外部危機不小。馬氏想搬到河西,也就是許多漢人移民原本的地方,但是北魏劃的地方卻在伊吾。現在的伊吾在哈密,但學者說當時的伊吾在巴裡坤,不管哪一個都已經在現在的國境邊緣了。

現在的阿斯塔納古墓群、巴裡坤、伊吾的位置 / 百度地圖

搬家都不容易了更何況這搬國了,更何況這新國還打折扣了。馬氏籌備了許久,第一次搬,和北魏的“保安”沒接上頭,第二次搬他就被殺了。殺他的就是麹氏的“創業人”麴嘉,他本來也是馬氏創業團隊的一員。麴嘉在位期間,也請求過東遷,但是他不傻,基本隻算是對北魏發個微笑表情的意思,其他時候他也向柔然臣服。

但是從這裡就可以看出,高昌不同於其他西域勢力,它不僅有勢力很大的漢姓家族,而且心思也一直想往東邊跑。不過這並不等於它的服飾就十分漢化

國人言語與中國略同。有《五經》、歷代史、諸子集。面貌類高驪,辮發垂之於背,著長身小袖袍、縵襠袴。女子頭髮辮而不垂,著錦纈纓珞環釧。姻有六禮。

——《梁書》

服飾,丈夫從胡法,婦人略同華夏。兵器有弓箭刀楯甲矛。文字亦同華夏,兼用胡書。有毛詩、論語、孝經,置學官弟子,以相教授。雖習讀之,而皆為胡語。賦稅則計輸銀錢,無者輸麻布。其刑法、風俗、婚姻、喪葬,與華夏小異而大同。

——《周書》

服飾,丈夫從胡法,婦人裙襦,頭上作髻。

——《北史》

按照史書記載,高昌男子的服飾更接近胡人,而女子更接近“華夏”男女都梳辮,只是男子垂辮,而女子盤辮為髻。區別還是很明顯的。而國家的教育及各項體制、風俗也與“華夏”接近

據考證是高昌時期的女媧伏羲圖,阿斯塔那出土 / 網絡

初唐,莫高窟322窟裡的雕塑,菩薩為盤辮造型

高昌文官俑,張雄墓出土

麹氏高昌始終一邊依附周圍的胡族,又一邊和中原朝廷保持友好交往。一直到突厥變得強大,高昌又依附突厥,做了可汗的女婿。突厥人的女婿可不好當,因為他們有一個漢人看來很奇葩的婚俗,父親死後兒子續娶父親的妻妾。那位突厥公主就這樣嫁給了“兒子”,結果“兒子”命不長,又嫁給了“孫子”麹伯雅

娶了自己名義上的“奶奶”,麹伯雅自然是不樂意,加上突厥的勢力被其他壓製,所以麹伯雅就帶著兒子麹文泰跑到張掖拜見了隋煬帝,然後跟著他開啟了四年全國遊,還跟著打了高麗。跟著隋煬帝玩,肯定要比跟著乾隆帶勁,麹伯雅一下子就被鎮住了,這大國風范啊!這大國氣派啊!雖然免不了不少是充胖子or民脂民膏的成分,但這不妨礙麹氏心裡頭浪打浪,就連跟去的他兒子麹文泰後來都十分懷念。麹文泰後來見到了取經路上的玄奘,玄奘記下了一些高昌國的情況,也包括了麹文泰的嚮往。

麹伯雅帶著隋朝賜予的華容公主回來了,就下令要“解辮削衽”

下令國中曰:“夫經國字人,以保存為貴,寧邦緝政,以全濟為大。先者以國處邊荒,境連猛狄,同人無咎,被發左衽。今大隋統禦,宇宙平一,普天率土,莫不齊向。孤既沐浴和風,庶均大化,其庶人以上皆宜解辮削衽。”

——《隋書》

意思就是說,我們高昌國又偏又遠,周圍小夥伴也不好,導致我們“披發左衽”。現在隋朝大哥來了,又高又帥,我們要改頭換面向他學習,大家就“解辮削衽”吧!

隋煬帝聽到以後,特別高興,這小老弟上道啊!下詔誇獎了一番,意思就是以前你們不容易,夾縫中生存,只能穿胡服。別怕,大哥我來幫你們走回“正道”。

於是襲纓解辮,削衽曳裾,變夷從夏,義光前載。可賜衣冠之具,仍班製造之式。並遣使人部領將送。被以采章,複見車服之美,棄彼氈毛,還為冠帶之國。

——《隋書》

但是高昌國內並不買這個账。雖然高昌是一個小國,但是國王麹伯雅一走就是三四年,光旅遊不乾活,回來就要指指點點改東改西,誰能樂意?更何況,隋煬帝出一張嘴罷了,高昌國外部威脅依然存在,作為一個多民族混雜的貿易窗口,內部矛盾自然也不會少,不把高昌國的根本性危機解決,沒有人會一心投向隋朝。

政令下頒之後,無人響應,國內乘機還發動了政變,這次麹伯雅沒被殺,而是逃走了。

這次政變的主謀如今仍不知曉姓名,而且由於高昌太遠又太小了,這次政變在主流史書上甚至沒有留下多少痕跡,是後來學者們從高昌國的墓志銘碑刻中拚湊出歷史的冰山一角。只知道那位篡國者的年號是“義和”,所以也就叫做“義和政變”

從高昌國的歷史教訓來看,麹伯雅的失敗是沒有延續他祖先們一直左右逢源的外交政策,而政變的失敗則是沒有重複殺國王這一絕對手段。所以沒幾年,張雄帶兵幫助麹伯雅復國。麹伯雅復國後沒幾年就掛了,他的兒子麹文泰繼位,當時已經是大唐了

麹文泰對於唐朝的態度頗有爭議,有人說他的態度一如他的先祖,但是張雄的墓志銘卻比較負面,但是鑒於他的墓志是由半個世紀以後他的妻子麹氏死後才寫下的,而張雄的兒子孫子都在唐朝為官,有一些踩地捧高、突出死在高昌亡國前的張雄有多愛大唐的修飾也是很有可能性的。不過從玄奘的記錄來看,麹文泰對於華夏風土是十分嚮往的,但是他與西域的關係也很緊密,才能幫玄奘寫國書幫助他西行。

不管如何,高昌國又到了大唐手裡,服飾自然也就理所當然地大唐化了,也算變相達成了麹伯雅的心願。不過沒兩百年,大唐又失去了對高昌的控制,此地成了回鶻,服飾便回鶻化了。

唐代時期女媧伏羲圖,阿斯塔那出土 / 網絡

唐代絹畫,阿斯塔那出土 / 網絡

回鶻高昌王族供養像,柏孜克裡克石窟 / 中國新疆壁畫藝術

人活百年,不過飄萍。你要是活在高昌,能換好幾任姓氏不一樣的統治者,穿什麽不穿什麽,還重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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