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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聲法師:對新僧教育的一點看法

對新僧教育的一點看法

釋廣聲

一、引 言

眼下漢傳佛教的僧團存在不少需要改善的地方,有些是表面的,有些是深層的。表面的是進入新聞的,而深層的只存在於僧團內部,其危險性僅有一些明眼之士才有覺察。現象多種多樣,但其性質不外乎是在思想言行上要麽直接違背佛戒祖規,要麽不遵行佛教核心教誡或者教誡的精神。而那些行為失檢的僧人中,既有目不識丁的,也有佛學院畢業的,更有住持一方的。

更令人擔心的,還是種種對待所有不如法言行的態度。有既不澄清,更不批評的;有置若罔聞而獨善其身的;有認為傳統如此無法改變的;有說是個人根性,自作自受,再美其名曰“隨緣”、“隨業”的;又有說末法時代,本來如此的;還有借用六祖之言,要求“他非我不非”的。如此諸類,五花八門。所有這些看法不管是基於什麽原因,都表明一點,那就是對僧團的腐敗和亂象不作為。

殊不知,這種態度十分有害於僧團的切身利益,因為這些現象不加以治理和清除,僧團的清譽受損,前途堪憂。畢竟,僧團的清淨和諧是佛教健康延續的根本保障。這可以從兩方面來說明:首先,我們知道,僧團存在的最原始功能就是給那些想利用佛法獲得解脫的人提供學法修行的環境。儘管現在它的存在已經被賦予了更多的意義,但不應該讓其基本作用消失。一個清淨的環境對任何一個決心認真學修的僧人,尤其是剛加入的新僧,是必不可少的,這就是律典所謂的律製的清淨僧團能“令僧安隱”。相反,混亂腐敗的僧團勢必誤導新僧——辜負來出家的用心和白瞎他的慧根,進而導致僧團之惡態循環不已。其次,僧團種種負面甚至惡劣的社會形象也是對那些從物質上支持僧團的信眾一種莫大的精神傷害,同時招致政府和社會普通民眾對佛教產生反感。這些結局都將徹底影響僧團的生存和發展。因此,我們必須反省和改善僧團的現狀。

改善之法很多,比如:僧團內部應該第一時間申明佛教的正統及正確的立場,並根據戒律或佛法的精神進行相應處理,以便對內釋放破邪護正的積極資訊,對外給公眾一個清楚而正確的立場。或者,恢復傳統的學戒持戒制度,強化日常學法修行的密度,等等,都不失為上策。個人認為,當務之亟是采取這些方法改善現狀,也就是整頓僧團紀律,重樹清淨道風,同時還應該盡快在整個僧團內實施一套以德育為重心的新僧教育機制。改善現有的就能夠重新為僧團樹立一個清淨的社會形象,也能夠為新僧提供一個良好的浸淫環境。不過,僧團必須統一認識,然後從制度上強製性地行動起來。今天,我的提議是,用一套新僧教育機制從提高僧眾人品修養這方面,來協助扭轉僧團的尷尬局面和保持僧團的清淨。我將先簡要談談新僧教育機制的必要性,然後再對其內容及實施作些粗略的建議。

二、改善之必要性及方法

開創和普遍推行一套優質的新僧教育機制有兩個必要性:第一,新僧培訓是個體僧人成長和僧團良性延續所必需的,也是可行的。第二,傳統的新僧培訓方法不僅有其局限性,而且也幾乎被大多數寺廟廢棄。先談第一點,即必需性和可行性。僧人與俗人是應該不同的,即從俗人到僧人,生活習慣和思想觀念絕對需要改變。出家是種巨大的人生轉折,一切都從頭開始,一切都是新的,尤其是思想看法和生活態度與方式,所以自我重塑是無法避免的。一套目的性強的教育機制能夠幫助剛出家的人更好地融入僧團生活,開啟他們嶄新的人生,更重要的是形成具有僧人特色的人生觀和世界觀,以及道德品質,也就是僧格。尤其是,儘管大多數來發心出家的人秉性是好的,只有少部分的人惡習深沉或天性古怪甚至邪惡,但他們都各有私欲和習氣,而所有的私欲和習氣都被佛教視為應該除掉的“煩惱”,因為破除了煩惱,才能成就佛道。要破除煩惱,必須通過特殊和艱苦的訓練。

孔夫子曾言,只有最聰明的和最愚蠢的人不能改變。這是變相地相信品性是天生而不能改變的。這是一種錯誤的命定論;連業都可以改,品性怎麽不能改?上根利器之人自覺性強、領悟力好,但也需要點撥,得到點撥就變得更好了。而習氣毛病多、慧根膚淺頑劣之人不容易教且常常離經叛道,但只要方法恰當且有耐心,他們依然可以被教化。否則,佛就不會說“眾生皆可成佛”,現實中,也不會有桀驁不馴之人經過悉心教育改造而成棟梁的案例。

絕大多數的人既非上智,也不是下愚,稟性和智力處於中間,因而容易受外界影響而改變,有好的環境和教育就會形成好的品行,反之則變壞。這同時也說明他們可塑性強。一個剛出家的人,他對宗教人生不具有清晰的目的和認識,也沒有堅定的宗教信念,更沒有專業造詣,他需要在別人的良性影響和正確教導之下才能漸漸具備能力,去判斷符合宗教標準的是與非。如果缺乏正確的指導和積極的影響,他就很容易隨性或隨緣而違背佛理清規。這部分人當中,有的隨著人生的成熟和對佛教的正確理解日益深入,漸漸會對學佛修行有個合理的認識,天天都會發現自身有不恰當的言行,尤其是意識到曾經的錯誤,追悔之餘只能歎惋當年教育的缺失。不是每個人都能在某一天突然自醒,所以那種等待學子們因成熟而醒悟的作法,會葬送很多新僧的未來。而且,即使覺醒了也不能挽回從前,因為有些錯誤是不能懺悔的。更何況,人生短暫,不應該讓那些本可完全避免的往昔錯誤再耗去時間,畢竟,修行的成功需要巨量的時間和功夫。這是新僧必須專門教育或改造的另一個原因。

的確,小孩容易塑造,成人不易改變,而來出家的人多是成年人,其性格習氣已經定型,所以教育不易。但教育家和心理學家一致認為,大學階段對一個青年人來說都還是人格塑造和素質培養的重要時期,可見這個年齡段來出家的人是完全可以塑造的。另外,幾年嚴格的軍訓生活能夠改變一個人,也是個明顯的事實。即使年齡再大些,各方面也是可以造就的,只要有訓練的方法和制度;佛陀弟子中成年甚至老年出家而修行獲得成功者不計其數。正因為我深信人具有可塑性,所以不讚成新僧,包括佛學院新生一犯錯誤就開除的作法。寺廟尤其是佛學院就是教育人的地方,有點錯誤就開除,就說明辦學者沒有搞懂辦教育的真正意義——錯了不教育就開除他,讓他到更無人管教的道場去,誰教育呢?不過那些自甘墮落、屢教不改者另當別論,因為屢教不改就表明他自己不願意改,不願意革除舊習接受純潔的僧伽人生。

從理論上說,一個人來出家,不管出於什麽動機,他/她都應該有準備改變人生的意願。即願意出家,就是意味著要接受人生改變,願意“除舊迎新”,即斷除人性中的種種欲望和俗時的習氣毛病,養成高尚的品質,形成一種全新的僧格。沒有這種基本認識的人,僧團有責任幫助他明白出家從做人這方面來講意味著什麽。願意接受改變的就準予出家,反之則不應收留。這就是說,一個人做任何事情,主觀能動性是必須的,否則一事無成。如果都消極等待,或誤信宿緣認定根性,佛陀就不可能主動積極降魔,玄奘大師也就到不了西天,因為他們完全可以用身處五濁惡世的末法時代“罪業深重”為借口,放棄努力,等待機緣成熟,所願之事自然成就。簡而言之,我相信事在人為,即只要具有號召力的個人和組織能夠統一認識,設計方案,堅決實施,而新僧個人,下大決心,接受培訓,個人人格品行可以重塑,僧團的風氣也可改善。

設計和實施一套新僧教育機制的第二個必要性,關係到當前各大寺院和佛學院所使用的新僧教育方式。現行的僧教育不外兩種形式:傳統的師徒相授和佛學院教育。但是這兩種方式都有問題。首先說傳統的。它的問題在於合格的師資奇缺和使用率極低。君不見,許多文化青年懷抱一顆熾熱的心,虔誠的信仰,或者好奇心態進入僧團,迎接他們的不是有系統的培訓和規劃好的教育,而是跟紀律不嚴的人日複一日地重複雜務和功課。這令他們對出家大失所望。耳聞目睹著僧團內部的不良現象,時不時外界對僧團的惡評和厭惡又使得他們覺得自己的尊嚴和人格因為同類而覺得顏面丟盡或受到辱蔑,深感不安。同時僧團內部對僧團自身的不良現象和外界的抨擊的漠然視之,讓他們更加懷疑甚至後悔出家的決定。他們不再相信僧團能幫他實現崇高的精神和宗教的追求,於是,不得不頂住輿論的壓力無可奈何地又回到他們原本決心放棄的世俗社會。在還俗的人當中,性情溫和知書達理者對僧團內部的混亂和腐敗也不予置評,不少的人出去了就把僧團負面的東西廣作宣傳,這就惡化了僧團在世人心中的負面形象。那些天性純樸、自覺性強、意志堅定者選擇留在僧團。他們設法排除來自身邊的負面干擾,自我勉勵,艱難地在矛盾不安中努力學習。但是,今天受過良好傳統教育的長老幾成稀罕之寶,而其中有時間和精力教徒弟的更是少之又少,使得這些好學上進的新僧又得不到恰當的訓導和指引,因而,他們的成長也就可想而知。剩下一部分人則有意無意地傾向於順勢沉淪,荒廢人生,成了僧團腐敗因素的成分,最終使僧團內的腐敗形成惡性循環。簡言之,當前事實是,若有人來出家,絕大多數的情況是只有個簡單的入團程式,如剃頭穿僧衣賜法號,就算完成了新僧階段,之後,要麽去上佛學院,要麽直接進入道風不佳的常住隨眾生活,僧格的完善基本無人過問,系統教育更是全無。

在沒有司機用傳統的方式訓導的情況下,上佛學院是一個僧人學習和成長的明智選擇。遺憾的是,目前幾乎沒有一所佛學院提供新僧教育課程,也沒有指導他們如何定位和發展僧涯的課程,甚至都不專門培訓威儀禮節和培養品德修養。他們所重視的都是傳授知識,用紀律管理學僧,極簡短的早晚功課就是學僧的全部日常修行活動。有些佛學院,連紀律都很松散。從這些既不重視律製也不培養品行的佛學院畢業出來的僧人,有一定的文化水準和專業知識,但缺乏高尚覺悟甚至起碼的修養,轉入其它道場,又去以“學問僧”的身份用不合格的言行去影響其它新舊僧人,使得道風隨之轉壞,這無疑是將風氣本來很差的僧團漸漸推向絕路。

總之,僧團急需一套新僧訓練機制,以保證僧人的整體素質,讓僧團有個健康的未來。之前,不少關心僧團健康發展的有志之士曾積極提出改善道風建設,其中也有呼籲重新重視“沙彌階段”的教育。我對新僧培訓的初步設想是,要求所有剛出家者必須在頭2-3年之內接受契合時代的律儀培訓和重要品德的教育。這樣做的理由是,傳統方法的戒規戒條和行為準則的學習,給予舉止和禮節的訓練,而品德教育曉之以理激發理性自覺,幫他們形成好的品行。前者養成外在的得體威儀,後者鑄造內在的品質,二者相輔相成,成就完美僧格。

三、新僧教育的大致內容

我以為僧格的素質既應該包含佛教特有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也不應該缺乏那些既符合佛陀教義的精神又沒有時代和社會文化局限的世俗美德。僧人的人生觀不外乎就是四諦教義,它在佛陀那裡就是正見的內容,是出家學佛的人思想上的起點,也是他修行最終要體證到的真理。很早以前,佛教祖師們為了最直接地將四諦之理呈現給新僧,就從佛陀言教中收集了最精要最樸素的內容,然後以偈頌的形式編輯成冊,這就是《法句經》(一定意義上講漢譯《四十二章經》也屬於同類典籍)。這部佛典至今已發現了屬於多個部派的版本,這表明傳統僧團對此經的重視程度,甚至南傳佛教僧團都還在延續著古老的傳統,把此經作為新僧必須背誦的典籍之一。新僧通過反覆背誦此經,接受佛教基本教義的熏染,藉此不經意間形成佛教人生觀和世界觀,以及其它思想特質和思維模式。這基本上就形成了僧格的主體,因此,此經也完全可以作為我們這個時代“新僧培訓”的必要內容。

理論上講掌握四諦,就是認識到人生和世界的本質是無常和不可意的,另外還有一個永恆快樂之境通過修習佛法可以獲得,於是就產生厭離此世界而尋求永恆快樂的願望,這就是“出離心”。根據古老的佛經反映,佛世時期,出家最基本和唯一的動機就是了生脫死,也就是有出離心。這個信念在僧團中直到《彌蘭陀經》所出現的一世紀左右都還是主流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僧團中出現了不求解脫的成員,他們只為了掌握和傳播佛法而為僧。甚至到了再後來以至於今天,真正懷著這兩種動機來出家的人都已經不多了。

一個有出離心並決心修證道果的僧人會努力根除所有煩惱,因為他知道要獲得道果必須沒有煩惱。換言之,任何一個有出離心的人是不會故意犯錯的,更不會犯罪。相反,僧人沒有出離心,基本上表明他/她放不下這個人生和世界,所以擺脫不了執著。執著又引發其它欲望和煩惱,受其它欲望和煩惱的驅使,他無視清規戒律並象其他俗人一樣有可能作奸犯科。出離心的養成非常困難,隨之產生的一些超脫德行也不容易形成,所以我們必須通過直接培養其它品德來預防我們的操行變壞,以保持一個良好的形象。這些品德就是被世俗社會所推崇的美德。它們至少應該包括:尊重、知足、自製、感恩、正直、誠信、善良、謙遜、聰慧、寬巨集、榮辱感和責任感。尊重教人客氣禮貌,尊重他人人格和名聲,平等待人;知足令人不再貪婪而珍惜所有;自製使人自覺,謹言慎行;感恩對治忘恩負義,銘記諸恩而利益他人;正直令人公平,堅持原則和信念,良心清白,對錯分明;誠信即講究信用,值得信賴,誠實可靠,忠心誠意,受人信任;善良體現慈悲,關心愛護;謙虛排除傲慢,使人接近;聰慧令人明智,明察是非;寬巨集產生理解與和諧;榮辱感使人自尊,並愛惜自己的榮譽和名聲;責任感要人履行責任和義務,勇於承認錯誤,追求卓越。僧人有了這些美德,即使無法生起出離心,他也是一個穿著僧衣的優秀公民:在內不壞佛教,在外也令世人尊敬。

有個很流行的觀點,認為特別強調道德修為的佛教包含了最好的倫理思想和道德說教,根本不需要對新僧進行專門的世俗品德教育。還有的說,一套新僧培訓系統是多餘的,尤其強調培養一些品德是舍本逐末,因為持戒修行比什麽都強。這些看法理論上都是正確的。但僧眾的操行普遍好不過俗人和醜聞不斷的僧團現狀又說明,我們既沒有好好守戒,也沒有奉行現有可貴的倫理思想。事實上,能從經教戒律舉一反三獨自悟出基本人格修養的僧人實不多見。再者,持戒修行難行而少有人做:當今那些因汙言垢行令僧團蒙羞的僧人多是通經懂教熟悉戒條之徒。最重要的是,我們強調制定和推行新僧培訓系統並非要取代持戒修行,而是利用佛教原有的教誡和世俗美德幫助新僧做個有素質的人。因此,世俗基本道德修養應該是新僧培訓的必要內容。

至於實施新僧教育制度的方式,任何有培訓師資的寺廟都應該嘗試。不過,最有效的策略還是在整個漢傳僧團之內都統一實施。因為,只有在所有寺廟中同時強製推行才可以全面提高僧人素質,達到維護僧團整體形象的效果。否則,如果只有部分寺廟訓僧從嚴,而另一些寺廟則仍舊收僧如說謊,令其放任自由,投機者便趨之若鶩,結果仍然敗壞整個僧團的名聲。要做到徹底和全面提高僧團素質,僧團內部的長老大德們必須統一認識,進言有關當局,組織僧團內精通經律之賢德高士共同設計教育大綱,並規定所有新僧必須接受2-3年的相關培訓。鑒於師資條件的稀缺,還應該規定禁止小廟剃度僧人,認定有規模和有人力物力等條件的大中型寺廟和初級佛學院作為接收和培訓新僧的站點。

四、結 語

創造和保持一個清淨的僧團必賴於其成員的素質。一個合格的僧人起碼應該具有這些素質:高尚的道德,精深的學識,還有濟世利人的理想和行動。作為僧人,首先自己“德為人師,行為世范”,才有資本資格去指導世人,才不愧為“人天師表”。現在來出家的人少於過去,亂象叢生的僧團更吸引不到有素質的人前來出家,這就更需要我們把有限的苗子培養成精良的人才,至少應該避免使已經進入的成員因為看不慣僧團內部腐敗和教育系統的落後而再度棄僧歸俗。

新僧是僧團未來的接班人,他們品行的好壞直接影響到僧團未來的素質和佛教未來的發展。僧團要有素質,僧人必須是精英,而精英僧人的養成必須始於一個優質的新僧教育。所以,為了那些無辜新僧的福祉,為了僧團和佛教的未來,我們應該立即設計和推行一套全新適用的新僧培訓機制,以優化現有幾近於零的新僧教育。這,既是我們的責任,也是佛教的需要。

——(作者為新加坡佛教總會會長)

圖:網絡 文:《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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