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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筆下的人物裡,最接近她本人的是《傾城之戀》的白流蘇?

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最具“傳奇性”的女作家,無疑當屬張愛玲。有學者說:“魯迅是一座山,後面很多作家都是山,被這座最高的山的影子遮蓋了;但張愛玲是一條河。”這條河流一直流淌著,永不止息,一直到現在仍舊保持著強大的生命力。《傾城之戀》《紅玫瑰與白玫瑰》《怨女》《半生緣》《小團圓》五本張愛玲經典小說將於3月重裝上市。

《紅玫瑰與白玫瑰》,張愛玲 著,北京出版集團公司、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9年3月版。

在2月24日舉辦的分享會上,張愛玲文學遺產執行人宋以朗、學者止庵和笛安對談各自視野中的張愛玲傳奇。

張愛玲文學遺產執行人宋以朗、學者止庵、笛安對談各自視野中的張愛玲傳奇。

最接近張愛玲的人物是白流蘇

笛安是張愛玲的“迷妹”,在她心裡,張愛玲是現代華語小說史上最了不起的女作家。1995年,笛安12歲,她父母李銳和蔣韻在家裡說張愛玲去世了。蔣韻告訴她,長大以後一定要看張愛玲的書,她很厲害。笛安讀的第一篇張愛玲的小說,也是她重讀次數最多的一篇小說是《沉香屑:第一爐香》。笛安說她和張愛玲所有的作品都建立過一種友情,儘管是一廂情願的友情。張愛玲的小說尤其前期小說裡有非常多精彩的句子,但笛安認為,如果僅憑一個作品裡兩三句精彩句子去點評張愛玲有失偏頗。

《傾城之戀》是張愛玲流傳度最廣的一篇小說,儘管不太喜歡這篇小說,但止庵認為小說裡的女主人公白流蘇是最像張愛玲本人的。白流蘇是一個非常清楚自己要幹什麽的人,對自己的前程有非常清醒的認識。1952年,張愛玲突然離開大陸,後來1955年她漂洋過海去到美國,這些舉動都和她同時代的文人不一樣。

張愛玲和同時期作家的不同還體現在,她看世界的方法不一樣。在止庵看來,張愛玲特別關心的是一個人怎麽在這個世界上面對世界,她不考慮這個人屬於什麽群體、什麽階級。而且,張愛玲最關注的是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怎樣有一個立足之地,曹七巧、白流蘇、王佳芝等人都是如此。

《傾城之戀》,張愛玲 著,

北京出版集團公司、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9年3月版。

止庵特別提到張愛玲寫的一篇有同性戀元素的小說《同學少年都不賤》。學生時代的女學生們有同性戀傾向,後來一對女同學恩娟和趙玨去了美國。恩娟活得風生水起,成了議員太太,趙玨則很不幸。但趙玨認為自己雖然生活經歷坎坷,但她的生活都是真的,而對方的榮華富貴都是虛幻的。小說裡寫到,趙玨想起肯尼迪遇刺的時候,她在廚房刷碗。她說肯尼迪死了,我還活著,即便不過在刷碗。正是這種對於個人命運的關注讓張愛玲的作品被一代代的讀者閱讀,不斷和下一代讀者發生共鳴。

宋以朗最不想被問到的一個問題就是他印象中的張愛玲,這個問題他被問了幾十次,但實際上他沒有什麽特別的印象。1962年,張愛玲去過一次香港,那年他只有13歲,見過張愛玲。但張愛玲沒有和他說過話,她不喜歡逗小孩,所以他和張愛玲沒有什麽溝通。

這些年,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張愛玲遺作、佚文出版,最近的一篇是2017年發表的《愛憎表》。在談到張愛玲作品的後續出版時,宋以朗透露,2020年希望可以出版他父母與張愛玲的書信全集,共90萬字,需要一年時間。

張愛玲不是不悲憫,是不同情

關於張愛玲其人其文,許多人都會提到“華麗而蒼涼”,但笛安不太喜歡這個說法。她認為張愛玲作品厲害的地方在於沒有悲憫。“佛陀可以悲憫,但是任何一個作家都是塵世間的人,作家和他筆下的人物是沒有本質區別的。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一個不悲憫的作家才是厲害的。”在笛安看來,人文關懷很簡單,難就難在張愛玲是真正的平等,她跟人物之間是平等的。隨著年歲老去,張愛玲越來越淡化敘述者跟角色之間的涇渭分明。笛安尤其喜歡《同學少年都不賤》這類張愛玲上了年紀之後寫的作品,作品裡有一種混沌的東西。

晚年的張愛玲。

關於張愛玲不悲憫這一觀點,止庵認為用“同情”可能更合適。因為同情是很廉價的,人太容易表現同情。止庵認為世界上的作家可以分成兩種,一種作家是給這個世界說好話,還有一種作家是對這個世界說真話。而張愛玲最好的地方和她被一些人不喜歡都在於她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說真話的人,而且說的是大家受不了的真話。比如,張愛玲在人物處理上不留情面,她不給她的人物留一個希望。

止庵談到沈從文和張愛玲有很大的差異,沈從文的小說寫到結尾有一種暖意,比如《邊城》最後寫“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沈從文會在最後給讀者撫慰,而張愛玲最後到懸崖邊上還要推你一下,因為這是真的人生。也因此,止庵始終不認為張愛玲擁有大眾讀者,因為她不是一個讓人高興的作家。“她甚至讓人覺得,本來生活挺不容易,讀完之後生活更差。但是她就是她,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止庵也談到,張愛玲對於很多事情的理解和很多作家不一樣。“張愛玲對於人生,對於我們生活的痛苦,和很多普通人的理解不太一樣。我們覺得無所謂的事,她特別難受。我們覺得很難受的事,她不特別當回事。”止庵說。比如張愛玲在一篇文章裡講一個郵遞員騎著自行車,後面拉著一個老太太,她特別感動。再比如,她還有一篇文章講到看京劇《空城記》的時候,看到孔明受先帝托付,明知道阿鬥不可靠,可是因為有這個托付,孔明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她看得特別難受。而這種理解的不同,也可以從張愛玲前後期創作的轉變看出痕跡。

在止庵看來,張愛玲前期的很多作品比較戲劇化,後來的小說如《相見歡》、《浮花浪蕊》,可能更接近於張愛玲的本意。“就是日常生活給我們的沉重,比如有一堆髒衣服,這種東西可能把一個人壓垮了,而不一定非得是多麽戲劇性的東西,所以張愛玲整個創作歷程越來越不戲劇性。”

張愛玲作品影視改編,《色,戒》最好

張愛玲傳奇的另外一部分是張愛玲作品的影視化,很多作品被改編成電影,其中最有名的是李安的《色,戒》,在世界範圍內引起很大關注。在這些改編電影裡,笛安相對比較喜歡李安的《色,戒》,因為《色,戒》的編劇把小說的氛圍用電影的語言傳達出來了。在看電影的時候,對比原著,笛安覺得略有遺憾的是,原著裡易先生是一個靈魂人物,但是在電影裡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只能讓王佳芝擔任非常重要的敘述功能。

李安導演電影《色,戒》(2007)。

小說裡結局是易先生下命令處決王佳芝後出來打麻將,當時他已經知道這場戰爭很快要結束,自己大限將至,他很快就能在另一個世界再見到王佳芝。電影裡很難完全表現出這種獵人和獵物的關係,但編劇還是寫了一場梁朝偉跟湯唯在包間裡面,湯唯唱江山北望,易先生落淚的段落。

止庵通過對讀電影和小說版《色,戒》時發現,李安跟張愛玲兩個人對待王佳芝的態度不一樣,李安比張愛玲更接近普通人,他比張愛玲更心軟,他需要一些溫暖的東西,而張愛玲更決絕。在小說裡,張愛玲讓王佳芝像桌上的灰塵一樣被彈掉了,而在電影裡,李安讓湯唯、王力宏跪一排,這和張愛玲原來想表達的東西不一樣。

張愛玲自己對根據自己的作品改編的電影有什麽評價?宋以朗提到,許鞍華導演的《傾城之戀》1984年在香港上映,張愛玲在美國,當時電影公司讓她去看這個電影,張愛玲婉拒。張愛玲自己做編劇,她編劇的《不了情》和《太太萬歲》都是電影史上的名作。因此,她很清楚如果要改編,很多內容要改變,可能她會不滿意,但她自己也無能為力。

目前沒有好的張愛玲傳記,因為材料不足

市面上不乏張愛玲的傳記,但宋以朗表示,他自己不會寫張愛玲傳記,而且他覺得目前能看到的張愛玲傳記還有很多問題。比如,不同時期的資料不均衡,有的時期資料太少,譬如1947年,張愛玲做了什麽,沒人知道。

止庵說他也寫不了,第一是材料不夠。比如,張愛玲和胡蘭成的關係,現在唯一的材料都是胡蘭成提供的,但沒有旁證。止庵曾經有過寫張愛玲傳的野心,但讀了《小團圓》後,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張愛玲自己把原來很多材料都顛覆了。儘管《小團圓》是一個小說,但裡面好多事情都是真的,所以最後等於什麽材料也沒有。止庵認為目前沒有好的張愛玲傳記,他也不推薦任何一部張愛玲傳記。

《小團圓》,張愛玲 著,

北京出版集團公司、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9年3月版。

作者 沈河西

編輯 安也 校對 薛京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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