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敏：很抱歉，趣店這艘大船沒能帶領所有人一起駛向終點

電影《羅曼蒂克消亡史》中，以杜月笙為原型的主角陸先生，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提出“你帶我跑了吧”，黯然神傷，揮一揮手：

“我要照顧的人太多了，沒有辦法隨心所欲。我沒這個命。”

2016年，趣店決定關停線下推廣業務，全部轉為線上運營，1000餘名地推鐵軍被迫裁撤。33歲的羅敏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很抱歉，趣店這艘大船沒能帶領所有人一起駛向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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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選擇做一個取悅所有人的“好人”，還是做一個理性的企業家，這是所有創業者都必須面臨的拷問。對羅敏來說，創業十餘年，九十九死一生，這樣的兩難抉擇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2016年7月7日，趣店宣布完成Pre-IPO融資發布會當天，監管叫停所有校園消費分期業務。羅敏親手裁撤了他一手帶起來的地推團隊——就是這支鐵軍，幫他拿下一座又一座城市，積累了數百萬寶貴的種子用戶，奠定了趣店上市的基業。

地推鐵軍被迅速遣散，讓外界看到了一個殺伐決斷的羅敏，也給他貼上了一個揮之不去的標簽：“冷血”。創業不相信眼淚，光榮的路就是荊棘的路，是輕裝上陣，還是負重前行，羅敏別無選擇。

當時，趣店內部兩種聲音起了爭執，“這幫小孩都是我看著他們成長起來的，他們認為這是一家可以值得一直托付下去的公司。”羅敏曾經試圖讓地推團隊嘗試新業務，轉入客服或者運營等其他工種，但是最終證明不可行。

趣店是一家互聯網公司，核心運營團隊才100多人，絕大部分都是技術人員，勉強調崗對這些人的發展更不負責任。

那段時間，趣店員工經常可以看到羅敏一個人在公司健身房的角落裡長時間陷入沉思。“左邊一千人，右邊一千人，如果把大家都帶走，成功率只有20%，最後大家都會面臨一個失敗的企業。”後來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羅敏說，“我可以把所有的人都留著，但是如果所有的人留著就會大家一起死掉。”

“首先做企業的話，你是沒有辦法選擇去做一個‘好人’的。特別是做企業的CEO，你一定會受到很多的誤解，沒得選。”說出這句話的羅敏，難掩落寞。

羅敏所說的“好人”，大概就是對輿論給他貼上“冷血”標簽的一種無奈回應吧。時隔兩年，再度複盤這段決策過程，很多離職員工選擇了理解。

正是在企業面臨生死抉擇之際，羅敏作出了痛苦但正確的決定，讓趣店這艘大船成功駛上了IPO的征程。在做一名“好人”還是做一名合格的CEO之間，羅敏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2017年1月，趣店團隊在三亞舉行年會，羅敏終於實現了自己對員工的諾言。2014年冬，趣店創業初期，在北京互聯網金融中心12層辦公室，羅敏曾經跳上桌子，向團隊弟兄們許諾：將來一定帶大家到三亞海邊開年會。

等到兩年後諾言兌現，還留在三亞年會現場的老員工卻已經只剩下不到100人，羅敏當場泣不成聲。

2018年初，趣店上市後的首次廈門年會，羅敏再度主動提起此事，他向當初被迫離開的兄弟們鄭重說了一聲抱歉：“我向所有曾經因為自己的原因而離開的同學們說一聲抱歉，我沒能帶領大家一起走到終點。”

然而由於業務發生完全的改變，我沒有辦法帶領這樣一支龐大的隊伍繼續向前，猶如我之前帶領著一支陸軍部隊，突然之間我們要開始水上作戰，可是這支線下團隊卻無人懂水性，大家都不會游泳，堅持帶著大家上船只會讓整艘船負重前行，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駛不到彼岸。”

創業不是請客吃飯，很難用簡單的標簽來衡量。也許夜深人靜，羅敏也曾經問過自己這樣一個問題：要求一個創業者在感性與理性之間一定要做出一個非黑即白的選擇，這究竟是不是商業世界該有的成熟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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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離職員工評價羅敏：他眼中沒有老員工和新員工，只有績效好的員工和績效差的員工。追隨羅敏創業十餘年的趣店聯合創始人何洪佳也曾經說過：羅敏給很多人的觀感是“特別客觀，談事情的時候不談感情，談感情的時候不談事。”

許多人只看到羅敏“談事情的時候不談感情”，但是對馬林和張越等趣店老員工來說，羅敏是他們人生中遇到的為數不多的貴人，他們看到了羅敏“談感情的時候不談事”的真實一面。

作為最早追隨羅敏創業的老員工，馬林在2015年曾經離開過趣店一段時間，參與一個房地產創業項目。他向羅敏介紹了自己的新項目，希望羅敏可以投資他。羅敏看完項目後直截了當拒絕了：項目模式太重，自己並不看好，況且跟當時趣店的業務並無關聯，“真不能投”。

但是，羅敏個人還是借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錢給他：“這筆錢我不會催你，你要是相信自己的項目能成，就堅持下去，好好乾。”

“公是公，私是私。他對商業判斷和私人感情的界定涇渭分明。”馬林說。感性和理性並不必然是一對矛盾。一個成熟的企業家，管理好自己的情感，知道什麽時候該重情重義，什麽時候該冷靜克制，才值得投資人、資本市場給他機會。

最後，經歷了幾個創業項目的馬林還是被羅敏召喚回了趣店。“（自己的項目）沒有太多盈利，方向比較迷茫，羅敏在我整個創業的過程中，一直在召喚我，不計前嫌。”他認為這是羅敏胸懷開闊、坦蕩大氣的表現。

作為趣店最早的程式員，張越當初從360離職加入趣店也是因為“覺得羅敏、何洪佳都十分靠譜，一個就是適合創業的人”。

2015年底，北京房價開始瘋漲之前，張越用從羅敏那裡借來的180萬元付清了首付，擁有了人生第一套房，這件事成為他過去幾年“最正確的決定之一”。

“沒有讓親戚朋友分頭湊，都是羅敏一個人包圓了。”張越說，“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就跟他開口說了這件事，老羅說，我看看我手上有沒有這麽多，沒有的話我再幫你想辦法。”

幾天以後，羅敏跟他要了銀行账號，180萬元就打過來了。張越認認真真地寫了張借條，結果羅敏“根本看都沒看，估計現在他都找不著了”。

直到2018年7月，張越因為個人原因要離開趣店，羅敏都沒有提過還錢的事兒。張越給羅敏發了條簡訊，講了新的工作選擇和未來規劃，以及剩餘借款的還款計劃，想請羅敏放心。

結果羅敏給他發來的回復中全都是關於未來工作的建議，“這個領域是否值得去，去了之後要注意什麽”等等，一句沒有提借款的事兒。“對他來說，感情就是感情，兄弟就是兄弟，根本就不會計較這些。”張越笑言，“我也算是通過老羅實現了買車買房的夢想！”

趣店內部曾經流傳過這樣一個故事：2015年11月11日，來分期產品上線在即，羅敏晚上11點回到公司和團隊一起加班，偌大的會議室已經沒有暖氣，氣象極冷，個別同事已經連軸轉了三天三夜，身上都有了異味，蜷著身子在椅子上睡著了。那一刻，羅敏暗暗下定決心：希望跟著他拚命的兄弟們都能實現買車買房的夢想。

“他是一個注定有爭議的人。”趣店前人力資源負責人張青青說。羅敏也曾經評價自己是一個“矛盾體”——“雙魚座的我一直都是一個感性的人，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上升星座獅子座也愈發明顯，我的性格開始變成感性的雙魚和看上去決絕的獅子。”

2018年11月，隨著一篇把趣店總部搬遷至廈門類比北魏孝文帝遷都的段子體文章在網上流傳，羅敏，這個曾經被媒體熱議、之後又淡出媒體視野的年輕創業者，又一次被置於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事實上，近年來互聯網公司從北上廣深向新興城市遷徙、或者在新興城市設立辦公室的例子並不在少數，早有網易、阿里，近有小米。一線城市資源吃緊，隨著企業的發展壯大，一部分互聯網公司出於企業經營成本和員工生活福利的考慮，主動選擇到更適合的新興宜居城市發展再正常不過。

對於快速變化的互聯網行業來說，公司搬遷、業務優化，都只不過是正常的公司內部經營決策，並不是什麽新鮮事。然而，外界特殊的興趣和解讀依舊蜂擁而來。

見慣了輿論風雨的羅敏這一次選擇了沉默。從幾個人的小團隊，到今天千人規模的上市公司，趣店只不過經歷了短短四年，還是一家年輕的創業公司。同樣，作為一個八零後年輕人，今年剛剛35歲的羅敏也在經歷著蛻變和進化。

在遭遇了上市之初的輿論風波後，羅敏曾經這樣坦言過自己內心的成長：“我們的船越來越大，船員也越來越多，作為船長的我可能還會犯錯，但我會努力提高自己的認知，去快速糾正，讓這艘船行駛在正確的航線上。”

（完）

*應本人要求，文中馬林、張越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