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創業最前線
作者 | 青春
廈門，中航紫金廣場，趣店總部在海邊霧氣中若隱若現。格子間密集如雨的鍵盤聲夾雜著討論橫衝直撞，趣店的員工如齒輪般在格子間奔忙。
當羅敏站在公司高樓玻璃幕牆前，俯瞰不遠處香山遊艇會不時掠過的直升機和帆船時，也許會想起5年前趣店剛剛成立的那個夜晚，那些艱難時刻的掙扎。
許多歷史的變革，都在不動聲色中發生。
2005年，在波導手機南亞辦事處待了一年的羅敏毅然回國，從北大南門租了一間每月600元的地下室，準備一門心思想考北大光華管理學院的研究生。
而這一年，中國企業圖譜也頗具傳奇色彩，王興的校內網、阿北的豆瓣、楊浩湧的趕集網、姚勁波的58、王微的土豆、周鴻禕的奇虎360、莊辰超的去哪兒、馮鑫的暴風集團都在這一年埋下種子。
藍港互動CEO王峰在2006年11月從金山離職時，曾經被YY創始人李學凌嘲笑：“你怎麽才出來，我都出來兩年了。”
王峰後來發現：除了 BAT，今天中國互聯網創業潮最佼佼者的一批人，就是從2005年到2009年之間起步的，基本上佔了今天主流互聯網公司的90%。
在北大蹭課這段時間，羅敏旁聽了200多場經濟、管理相關的講座，先考研再創業的人生規劃已經動搖，而最後促使他改變的關鍵先生是李彥宏。
那時百度剛剛上市，演講台上李彥宏意氣風發講述自己的創業故事，演講台下羅敏被李那句“我沒什麽特別之處，只不過趕上了時代”擊中內心。
13年後，羅敏回憶這段經歷時感慨：“北大這段‘蹭講座’的經歷可以說幫我開了天眼。”
放棄考研後，羅敏和北大畢業生許龍一起做了創業項目底片網，不過受製於團隊經驗和融資能力不足，幾個月後，底片網項目被迫清盤。
趣店高管（羅敏早期創業夥伴）劉震濤回憶：
我是北大的學生，本來打算在底片網做兼職，結果回趟老家再回來時公司已經空空蕩蕩，只有羅敏一人在空曠的辦公室裡打著遊戲，他看我回來，立刻熱情地發出了邀請：“公司倒閉了，不過我有個更好的創業想法，你要不要一起乾？”
之後他們先在大學校園做外賣掙了一點錢，2007年，羅敏創立記憶日，並從鮑嶽橋那裡獲得了200萬天使投資，但錢在半年內就燒完了。
隨後加盟好樂買離職，做PC版賣便當平台夭折，接二連三的失敗，讓羅敏陷入了迷茫。他決定暫時擱置下創業念想，先去大公司工作積累經驗，彼時恰好趕上酷訊招聘運營總監。
“他很自信真實，自己的優勢和欠缺、能做到什麽程度都說得很清楚，相比於給別人打工，他更擅長的是自己獨當一面。”吳世春（梅花創投創始人）如是說。
雖然當年他沒有錄用羅敏，卻私下裡告訴合作夥伴陳華：“我們不要招他，但是可以投資他。”後來羅敏的諸多項目均得到了吳世春和陳華的投資，趣店也不例外。
整個2013年羅敏嘗試了十來個項目，如果項目不能爆發式增長，他會果斷停止。“生命有限，為什麽不投入到更有意義的事情上去呢？”
「快，求變」被羅敏寫進了創業的基因裡。
雖然從2005年開始羅敏一直在“打工、掙錢、創業、失敗”的輪回怪圈中跑馬拉松，但當他在2014年敏銳捕捉到互聯網金融崛起的時代機遇，就毅然帶領團隊殺入消費分期賽場，用1278天上市完成人生逆襲。
2014年3月初，羅敏瞅準互金賽道，又一次找來老友劉震濤、呂東、何洪佳聊新項目，這次聚會最終促成了趣店的誕生，一棟60平米的兩室一廳是他們最初的辦公室，也是羅敏的家。
趣店切入消費分期市場時早期入場的選手鏖戰正酣，在不佔據優勢的情況下，羅敏團隊硬是憑借強大的地推能力和對ROI的極致追求，一路開疆拓土，讓趣店一躍成為行業領頭羊。
當時，客戶來公司沒有椅子，就坐在成堆成堆的傳單上聊事情，員工修改一個方案，羅敏每隔5分鐘就問一次。為了保證與員工及時有效地溝通，羅敏自始至終沒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這個習慣一直延續至今。
那段時間，羅敏也親自去發傳單，有時候凌晨三點才回到公司，窩在辦公室簡易床鋪裡眯到6點就爬起來開會。
高管很容易被羅敏身上那種炙熱的東西所感染，有人索性在公司旁邊租了房，白天開會碰進度晚上睡覺。
來分期上線當天，羅敏忙了一天趕回來已經晚上11點半，當時會議室沒有暖氣，氣象又特別冷，有三個同事連軸轉了兩天兩夜，基本沒怎麽休息，竟然去接水的時候靠著牆睡著了。
“我那會實在太困了，不知道羅大什麽時候回來的，他說要送我們回家，先帶我們三個吃夜宵，當時他非常誠懇地說：這幾天，真辛苦你們了。陪我們吃了兩分鐘就有電話進來，他那麽忙，還送我們，挺感動的。其實送完我們，他回家應該半夜了。”趣店早期員工趙林說完，還喃喃一句：“那時候看羅大就像大哥。”
當時團隊就像一群狼，當看到一群狼的時候，對手都會害怕。
“第一次去他們公司，像是進了傳銷組織。一個大開間，地上油乎乎的，空氣裡都是便當的味道，幾個人合用一個辦公桌，徹頭徹尾的草莽氣息。”昆侖萬維周亞輝自稱，那一刻就像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趣店高級副總裁許龍記得：“十年前兩人創業的時候，有一天大家一起去南戴河玩兒。晚上大家放起了孔明燈，羅敏在上面寫著，我們要去納斯達克敲鍾！當時沒人理他。現在再看發傳單沒有什麽low不low，能解決用戶需求照樣可以成為一家上市公司。”
5個月後，螞蟻金服決定領投趣店，加上跟投，融資總額達2億美元，中國消費分期的市場格局從此奠定。
在和支付寶的合作下，趣店業務也扶搖直上，整個團隊依靠勢能不斷壯大。
2017年10月18日，趣店在美國紐約證券交易所成功掛牌上市，市值輕鬆突破100億美元，成為成長最快的中概股金融科技公司。
“落錘的時候，手有點抖。折騰這麽久，終於成了。”當時人聲鼎沸，羅敏頭皮發麻，很激動。他堅信苦難是一種財富，感謝這是個寒門可以出貴子的時代。
從宣告成立到宣布上市計劃這1278天時間裡，羅敏帶著兄弟們身經百戰，趣店在不斷的廝殺和轉型中以火箭的速度走到了資本市場門口，而這僅僅是新征程的開始。
上市不久，趣店負面開始出現，《羅敏回應一切》那篇文章出來以後，輿論徹底失控。
即使再不願與公眾正面衝突，羅敏還是當晚又趕回了辦公室，看著對面樓的燈一盞一盞滅下去，他眉頭緊鎖熬掉了一整晚的時間。
他想不通。
媒體討伐洶湧襲來時，羅敏刪除了所有不熟悉媒體人的微信，即便這樣也沒有緩解他的不安全感。
最後過了一個多月，羅敏才釋然：
“你既然選擇成為一家上市公司，站在了聚光燈下，自然而然就會吸引別人的關注，別人說你一下，你就不高興了，這就很不成熟。上市就有義務站出來接受採訪，面對公眾的質疑。我以前覺得自己不需要面對這些事情，後來明白，既然公眾買你的股票，信息就得對稱，就得去接受。”
其實，這些年的創業經歷早已讓羅敏脫去稚氣，變得沉穩。
趣店高級副總裁許龍曾聊起過一件小事：“17年5月，羅敏去醫院體檢的時候，醫生懷疑他可能得了某種血液疾病，最樂觀也只有十年時間了。當天下午，他還如約來和我們一起踢球，僅僅是情緒比較低落。幾天后，他去協和複診，醫生說沒事。回到公司，他才把這幾天去了兩次醫院的事告訴大家。”
2018年11月初，趣店總部遷址廈門，網上又爆出趣店200人出差被優化的消息。「不講情面、忘恩負義」的標簽被網友粗暴貼在羅敏身上。
實際上，趣店總部搬遷廈門為所有員工提供了遠遠高於行業標準的生活補貼，離職員工不到4%，全部高管和絕大部分團隊骨乾都選擇了繼續追隨。
為了給團隊夥伴提供更好的福利，羅敏親自奔走，為所有員工解決落戶、子女上學等工作、生活上的問題。
趣店線下向線上轉型時，羅敏需要親手裁撤地推鐵軍，三天裡連續開人，當時壓力非常大。有次和兩個管理者坐在一家燒烤攤，話怎麽都說不出口，最後大家就默默吃了一個小時的飯。
“我們早中期業務全靠著這群年輕人每天努力打拚，我一直都看在眼裡。我可以把所有的人都留著，那大家會一起死掉。在CEO位置上沒法做一個‘好人’，裁撤線下團隊我沒得選，這幫兄弟真散了我挺難受的。”即便三年後，羅敏仍然清楚記得當時的內心掙扎。
離職員工肖義評價羅敏：“他眼中沒有老員工和新員工，只有績效好的員工和績效差的員工。”。然而匿名軟體上，還是陸續冒出來謾罵討伐趣店的聲音，昔日的“羅大”變成了“羅大餅”。
這個事兒傳到了羅敏耳朵裡，他並沒生氣，只是在一次會上自嘲：“有人把趣分期叫大餅分期，我覺得大餅分期這個名字也是挺好的，等我們有精力的時候，也搞一個大餅分期的品牌。”
“那次轉型甚至想過賣掉公司，當時人都快崩潰了，就是瘋狂做事，人的問題是有點逃避的。後來用三天時間逼自己想，做的決定就變得淡定了。”你能從羅敏的話裡感受到那份不捨和掙扎。
2017年，羅敏兌現諾言帶著500多位員工一起飛到海南三亞開年會，當他西裝革履站在舞台中間，略作沉默後低聲問：“誰還記得兩年前我說來三亞開年會的事？知道的人舉手。”
結果，最後站起來的只有幾十個人，其中還包括20多個已經離開趣店、被專門邀請回來參加年會的早期線下團隊的員工。
羅敏看著他們肩膀聳動，幾度哽咽：“對不起，我沒能帶領大家一起走到終點。”話音未落，羅敏扭過頭去，泣不成聲，全場陷入沉寂。
之後，羅敏補充道：“很遺憾有些人沒能來到現場，我們不會忘記他們，哪怕他們付出過一點點的事情。”
事過境遷，羅敏還在自己公眾號上呼籲：“老夥伴們，我期望著大家的歸隊，我在這裡等著你們回來。”
他心裡一直惦記著那批一起成長的地推兄弟。
很多企業家站穩腳跟後，就會患上一種心病：家業越大顧慮越多，前怕狼後怕虎最後錯失了機會，企業急轉直下。
羅敏是反過來的，他從沒把自己當作一個有江湖地位的人。
上市後的趣店依然保持著創業公司的基因，永遠95%的資源專注於主業，5%的資源投入到各種新項目中。
很多項目碰完想法，第二天就拆出人力組成業務線。
2018年1月，羅敏召開發布會，宣布布局汽車新零售業務（大白汽車），並同時宣布將在直播答題領域投入上億元資金；2018年10月26日，趣店的1對1在線家教品牌“趣學習”上線。
“羅敏對團隊在時間、資金成本上的耐心，我覺得挺誇張的，給的彈性非常大。因為我們的失誤，可能會造成非常大的損失。但只要不是出於主觀惡意，他都願意包容，給出耐心，幫大家交學費，讓團隊成長。”趣店高級副總裁許龍聊及大白汽車業務時感慨道。
極客公園創始人張鵬曾問羅敏：“為什麽每次遇到新的機會時，總能夠做到既往不戀、堅決調整？”
“我一直說做事情要順勢而為。如果一個事情不能給用戶，給這個社會創造更大的價值，還不如不做。剛開始會比較痛苦，但放長遠來看，會覺得值得。我們團隊的核心就是扁平、快、作風凌厲。”羅敏說「求變、快」已經被他寫進了趣店團隊的基因。
“我們時刻準備著做一些有機會的項目。”羅敏說，“公司內部永遠都在測試三五個項目，凡是能跟互聯網相結合、高增長的項目都會測試。”
不可否認，羅敏在業務上確實有激進的時候，但這和投機有本質的不同。
按理說一家公司上市後，多數創始人會習慣勻速直線這種舒服的狀態，但哪裡有勻速直線的商業，創始人必須習慣起飛時加速度的痛苦。
尤其讓許龍印象深刻的是：“他經常和我們聊新項目。往往在這之前，他已經把相關行業的上百個案例都看過了，數據研究得非常透，思考得很深。”
“我們放棄某個業務線的時候媒體不理解，說我們一會兒放棄這個，一會兒放棄那個，永遠在放棄。其實快速執行、自我驅動和結果導向才是真實的趣店。”頓了頓，羅敏抬眼說道：“當然，關鍵是時間點。”
所以，今天的羅敏值得尊敬，不光因為商業上的成就，更因為他擁有企業家的精神。
與此同時，趣店的人才梯隊建設也日益完善，從CEO特戰隊，到大白特戰隊，數百名優秀人才先後加入趣店。
從中關村SOHO到互聯網金融中心，從亞運村到廈門新總部。辦公地點的遷移刻畫出這家年輕公司的浮沉軌跡，隨著資金愈發充盈，團隊愈發壯大，辦公環境也愈見開闊、華麗。
“人才，永遠是趣店最寶貴的財富。在趣店這個年輕人的孵化器裡，你會有機會和最優秀的人一起成長，為世界帶來微小而美好的改變。”羅敏篤定地說。
這個世界以成敗論英雄太容易，但推動它走向明天的恰恰是不顧世俗成見的勇敢探索。
這些探索值得尊重，因為它們不僅要面對不確定的未來，也要面對不確定的現在；不僅要面對技術的挑戰，還要面對成王敗寇的媒體。
羅敏這幾年跑通的商業模式、地推玩法對於推動產業進步是有其價值的，至少為行業的改進或進化提供了試錯成本。
這幾年，陳大年逐漸走出昔日盛大的余暉，憑借「wifi萬能鑰匙」聚合9億用戶。陳大年父親就問他：“你憑什麽能賺那麽多錢呢？”
陳大年沒回答上來，父親替他總結：“你要記住，你肯定是聰明並且努力的，但比這更重要的是，你和你哥哥天橋遇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誠然，趣店的成長有賴於一個國家蒸蒸日上的國運、國勢，有賴於切入了一個非常好的行業，並在行業中取得領先地位，但更重要的是：有賴於創始人強大的心力和認知力。
表面上看，互聯網產業處處藍海，一旦進入深水區你才明早就紅海一片。
BAT要做互聯網金融、要搞物流網絡、要構建生態系統，互聯網金融、物流公司、中小企業就節衣縮食艱難求生。 不論是從產品端還是投資端，BAT逐漸掌控了中國互聯網的生態，成為創業者繞不開的三座大山。
三大巨頭的重力越來越大，它們的經驗和資源效能讓年輕人的想象力越來越小。但羅敏硬生生從這塊互聯網版圖上撕開一塊狩獵禁地。
須知，有時候業務擴張的風險並不僅僅在於業務本身，很多時候還是在於江湖秩序。可惜，羅敏敲鍾時處處都是激賞，羅敏失言時處處都是嘲諷。
爭議者如羅敏，爭議者如趣店，最後都需要時間來蓋棺定論；嘲笑聲終究會消失，而這個時代需要不怕被嘲笑的企業家。
從屢敗屢戰的草根創業者到如今上市公司CEO，羅敏逐漸對自己的定位變成了兩條線。
一條線是本我，希望永遠都不會發生變化，即便到了60歲還要簡單、善變、率性；另一條線是管理線，冷冰冰、很理性，必須不斷進步、成熟與學習。
在羅敏理念中的兩條線並不衝突，一個理性的、成熟的企業家，不代表一定就要變得老奸巨猾。
新經濟100人曾採訪羅敏：你的夢想是什麽？
他認真看著對方說：“我不怕你嘲笑我，我也不怕別人嘲笑，我希望做成一家受人尊重的企業，我本人希望成為一個受人尊重的人。”
注：應本人要求，文中趙林、肖義均為化名，部分素材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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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經濟100人」@《百億美金後的羅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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