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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中求活:三個牛人最真實的活法

生活從不忘向我們張牙舞爪,而我們多數時候無能為力。

今天,最愛君來講講歷史上三個中國人的活法。

1

他叫阮籍,魏晉風度代言人,竹林七賢之首。

他在世的時候,人們就說他狷狂曠達,好像名士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其實,沒有幾個人懂他。

他只是故作狷狂,故作曠達。他的內心十分苦悶,十分悲痛。

他時常駕著車子,狂奔在遍布荊棘的岔道上,直到巍峨的高山擋住了去路。

馬兒失蹄,車輪打滑,他再也衝不過去。

無路可走,他頹然痛哭而返。

一個沒有出路的中年人,在亂世的落寞形象,莫過於此。

隔著一千多年的時光看魏晉,我們總以為那是一個多麽美好的時代。

但阮籍用他的頹廢,用他的焦慮,否定了這種錯覺。

魏晉易代之際,從名士開始站隊,順我者生,逆我者死。

他是曹魏政權的擁躉,面對司馬氏的咄咄逼人,若不想死,該如何自處?

於是,他的一生似乎都在醉著。

醉酒,是一種逃避,也是一種對抗。

他有一次聽說步兵校尉廚中有三百斛好酒,便主動向司馬昭要官。

上任之後,真的就是喝酒,沒日沒夜地喝。

司馬昭想和他結為親家,他不願意,又不敢直說,就喝得酩酊大醉,一連醉了六十天。

故意搞得司馬昭連提親的機會都沒有,只好作罷。

司馬昭晉封晉王,想借用他的文名寫勸進文。

他不想寫,又不敢推掉,於是又喝得大醉。

這次沒能躲過,人家把他弄醒了。

他沒辦法了,提筆一揮而就,寫了一篇富麗堂皇的勸進文。

但他不忘在文章裡挖坑埋雷,搞弦外之音。

詩,和酒一樣,也是他表達苦悶的方式。他寫了好多五言詩: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

薄惟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

徘徊將何見,幽思獨傷心。

在他之前,從來沒有一個人把人生寫得如此孤獨,如此悲涼。

他的內心跟嵇康一致,但沒嵇康那樣剛烈,缺乏正面鬥爭的勇氣。

所以,他在沉重的現實裡追求思想的自由,靈魂顯得更加的痛苦。

他看不慣小人,尤其看不慣偽君子,就寫文章諷刺,以隱喻的形式:

群虱之處乎褌中,逃乎深縫,匿乎壞絮,自以為吉宅也;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褌襠,自以為得繩墨也。

什麽意思?

他不敢直接罵儒家的偽君子,故而用虱子比喻這幫人,說虱子在褲襠,躲在深縫裡,藏在壞絮中,自以為住的是豪宅;走路不敢離開線縫,行動不敢跑出褲襠,自認為很守規矩。

他是個大孝子,很愛他的母親。但在母親的喪禮上,他偏偏不哭,甚至喝酒吃肉。

等到吊唁的賓客都走了,他想起來很悲痛,大聲號啕,連連吐血。

他以青眼白眼看人生。

對待俗人,他就翻白眼;接待知音,則青眼有加。

面對汙濁的社會與短暫的人生,所謂的狷狂,成了他的外殼,用以保護他內心的真。

2

這個老人叫朱耷。他有個更出名的外號:八大山人

除此之外,他還用過一堆外號,每一個都很不把自己當回事。

比如“廢者”,他是想告訴天下人,他是個廢人?

比如“活死人”,是說有的人活著,但他已經死了,像他一樣?

比如“髡殘”“白禿”,又禿又殘,鬍子花白,他就這副尊榮?

比如“驢”,我們累得跟狗一樣,他活得連驢都不如?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喪氣逼人的人物,才能如此怡然自得地自嘲?

其實,他出身顯赫,是朱元璋的十世孫,典型的皇室血統。

但是,在他18歲,舉行成人禮的年紀,大明亡了

然後就是父喪妻亡,一個人能經歷的家國沉淪,他都經歷過了。

俗世已經留不住他了,他遁入空門。

他用一支畫筆,聊遣餘生,達到了人畫合一的境界。

他的畫,極簡。

通常是一張白紙,兩三筆,甚至兩三個墨點就完成了。

最顯著的標誌,是他畫出來的眼睛。

無論是一條魚,一隻雁,一隻鳧鳥,眼神總是似睡非睡,死氣沉沉。

他筆下的活物,已然不是活物,而是一種生命的蒼涼。

它們翻白眼的時候,就像他對待世界的態度——

時代予我痛擊,我報之以白眼。

他堪稱中國版的甘地

我既然無力反抗你的統治,我選擇非暴力不合作,不行嗎?

清代雞湯文大師、《幽夢影》作者張潮,寫過八大山人的逸事:

予聞山人在江右,往往為武人招入室中作畫,或二三日不放歸。山人輒遺矢堂中,武人不能耐,縱之歸。

總有一些附庸風雅的人強行把他請到家中作畫,一畫就要好幾天,山人不爽想怠工,就在人家客廳裡拉翔。

結果,如願被轟出來了。

這畫風,跟唐伯虎有得一拚。當年,唐伯虎得知寧王朱宸濠蓄意謀反,遂裝瘋賣傻,公然裸露下體,寧王受不了,放他回老家了。

總之,八大山人的人生態度,喪到了極點。

他說自己“墨點無多淚點多”,悲傷無以名狀,逆流成河。

3

這個老頭,都認識吧?

曾國藩,功業很大,名頭很響。很多人以他為終生的學習榜樣,但很少人知道,他簡直就是喪文化的傑出代言人。

與阮籍、朱耷不同,他的喪沒那麽抽象,而是具體可感:

考試掛了,今天很喪;生病難受了,今天很喪;打敗仗了,今天很喪……

30歲以前,他基本是個平庸之輩,且一直在懷疑自己的智商。

他似乎遺傳了父親的基因,就是讀書不怎地。曾家的孩子都這樣。

他後來說,幾個兄弟中,除了老六曾國華比較聰明,其他諸弟“天質較低”,有的比他還愚笨。

他本人考了七次,才勉強中了個秀才。

其中第六次考秀才,主考官在他的試卷上批了十個字:子城(曾國藩原名子城)文理欠通,發充佾生。

佾生是祭孔用的樂舞生。這相當於說,就你這點兒分數,去做個藝術生差不多。

“藝術生”後來走運,竟然考了個“同進士出身”。但,這並不表明他的生活就很勵志。

他的人生態度,一如既往的喪。在日記中刻了個“早”字。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照常睡到天昏地暗。

他曾休假四十多天,在這四十多天裡,寫了幾封家書,作了一篇祝壽文,其余時間全在喝酒、應酬、吹牛逼中度過,導致天天沒東西記日記。

做京官那會兒,他的理想是外放。但不是做督撫之類的封疆大吏,而是做個學政或主考之類的小官員。

目的也不是為了成就什麽大功業,而是學政或主考是肥差事。這樣,他就可以不用天天哭窮。

他希望得到江西主考的差事,結果被別人得了去。於是,很鬱悶地寫信說:

真不知道做官有什麽意思。

後來,在與太平天國的生死搏鬥中,他基本上一吃敗仗就想到自殺。真是喪得不要不要的。

鎮壓了太平天國之後,已經位極人臣的他,終於,終於……失去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和意趣。

這時候,身體多病,讓他的人生不喪都不行。

他是個典型的“藥罐子”,一生中幾乎有一半的時間在與病魔作鬥爭。

35歲起,他得了牛皮癬。此病特難纏,幾乎伴其終生。

每當軍事不順,身上就奇癢難耐,以至於搔得全身上下出血不止,痛苦萬分,隻覺“無生人之樂”

他的日記中,“遍身瘡癬,且痛且癢”的記載不可勝數。

晚年,耳鳴、失明、失眠,各種病魔折磨著他,讓他生不如死。

他常找弟子趙烈文傾訴,動不動就說“唯祈速死”

更悲劇的是,他看不到自己效忠的王朝,前途何在。但他老了,不可能再肩負起“挽狂瀾於既倒”的重任。

他明白自己已落後於時代,不再屬於他所生活的這個時代。但他,又不願消極地等待時代的淘汰。

所以,他給自己寫了一句自勉的話:

禽裡還人,靜由敬出;死中求活,淡極樂生。

意思是說,修行好的話,禽鳥也能投胎成人,想內心平靜,先要敬重周圍的人事。死中求活,在絕境中不放棄希望,看淡一切功名,才能享受人生。

看到這樣的曾國藩,讓人莫名感歎。

4

看到這裡,你以為他們活得如此不堪,活得萬念俱灰,就一無所成了嗎?

身為亂世中的名士,阮籍只想做個普通人,路人甲。

他不想,也不敢跟著嵇康做烈士。

狷狂,於是成了他最好的保護色。

他成功了。

嵇康死的光榮,阮籍生的偉大。

他留下了偉大的詩歌,生命的色彩,以及溫柔反抗的技術。

而朱耷,這麽喪的一個人,竟然沒有鬱鬱而終。

他活到了80歲,而且功成名就。

清初以後的畫家,都得承認他的江湖地位。他的任何一幅畫,現在都值一線城市好幾套房。

他的影響早已超越國界。

1960年代,美國一幫後現代藝術家看了他的畫,驚異於300多年前中國畫家的表現力,進而開始探索自己繪畫的變化。

所以,他的負面情緒,其實隱藏著極其正面的人生態度。

就像他的落款“八大山人”,在書寫上,總是可以呈現出“哭之”“笑之”兩種形態與理解。

至於曾國藩,更是用一人之力把人生之苦提升到了成功學的高度。

他從窮鄉僻壤起步,在一無家學、二無家族背景的情況下,一路喪下來,竟崛起而成“晚清中興第一名臣”。

他獲評的名頭都很嚇人:曠代聖相、古今第一完人、傳統社會最後一個聖人……

有人說,曾國藩存在的意義是為了證明:一個資質平平的人,在意志力的推動下,可以達到什麽樣的高度。

真正絕望的人生,是無聲的。絕望者的聲音,誰也聽不到。

面對生活中的鬱悶和暴擊,我們也許會想起阮籍,也許會想起朱耷,也許會想起曾國藩。

他們教會我們的人生哲理,用來對付日常的愁與苦,不多不少剛剛好。

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你要麽讓它變得更好,要麽讓自己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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