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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為是那隻“礦井中的金絲雀”嗎?

  文/新浪財經意見領袖(微信公眾號kopleader)專欄作家 陳志龍

  華為“突圍式”的搬遷是產業資本對一線城市高房價發出的嚴厲警告。近來,大中城市房價如服“搖頭丸”式的癲狂曠世未有。深圳招商地產的一處建案,捧著5000萬現金來買房的,也只能找個角落蹲一下。

  華為終於開始對其部分核心產業進行布局調整和搬遷。下半年的第一個工作日,最引人矚目的財經新聞是,華為動用40輛8噸大貨車,共60車次,往返深圳和東莞松山湖之間進行搬遷。7月2日,將有2700人從深圳到東莞松山湖溪流背坡村上班,約有1500輛車(其中大巴70輛)。

  今年是改革開放40周年,40年間,華為從一家用戶交換機(PBX)生產公司銷售代理,到如今的世界級企業。華為是許多優秀企業的傑出代表,它們的成功是市場取向改革的勝利。作為華為的創始人,任正非的各種“語錄”流傳網絡,被稱為管理思想家,他較少公開露面,偶爾與媒體談熱點問題,如最近的中美貿易爭端、華為搬遷的問題,他總是小心翼翼,十分謹慎。4月初,任正非在與媒體進行會談時。對於外界傳言的華為“外遷”,他直言這是不存在的事情,“深圳的營商環境總體已經很好了“,“我們從未想過要外遷,我們總部基地永遠在深圳”。三個月後,一支浩浩蕩蕩的搬遷大軍還是進入了緊挨深圳的東莞松山湖。

  現代企業是車輪上的工廠。一個小時的車程,房價天淵之別。今年初,有消息說東莞為吸引華為,以極低的價格提供了松山湖2000畝項目,預計能建成3萬套安居房和人才公寓,全部統一為8500元/平方米。有消息稱,這批戶型以兩房居多,各部門分配的房型比例一致,一房佔12%,二房佔76%,三房佔12%。與此同時,分配方案采取的是積分排序形式,入職年限、在東莞常駐年限、年度績效、公司榮譽稱號等都能加分。

  企業經營者都是理性的經濟人。過去幾年間,隨著深圳房價格在高位上“撐杆跳”式的翻番,包括任正非在內的一些早期的創業型企業家都頗有怨言,關於華為不堪員工生活成本高企等而有意搬遷的消息時有傳出。深圳市政府也作出回應要積極想辦法通過建設人才公寓和安居房的辦法留住這些企業,然而僧多粥少,最終華為這些大企業還得考慮備選方案。華為相關人員表示,除研發團隊外,此次搬遷還包括一些其他部門的人員,此次搬遷或是華為擴大發展規模的一部分。

  華為“突圍式”的搬遷是產業資本對一線城市高房價發出的嚴厲警告。近來,大中城市房價如服“搖頭丸”式的癲狂曠世未有。深圳招商地產的一處建案,捧著5000萬現金來買房的,也只能找個角落蹲一下。當地媒體現場造新詞——五千萬蹲。由於價格管制和一二級市場倒掛,南京、杭州等地一號難求,搖到就是賺到。在上海的一個高峰會議上,原中財辦副主任楊偉民警告說,“如果房地產市場繼續亂象叢生,如果地方政府繼續變換花樣舉借債務,金融監管再嚴厲也會出現金融風險。”建行董事長田國立同時警告說,大量的社會資金資源被配置到房地產市場,而房地產市場又沒有形成與之相適應的風險管控和對衝機制,房地產金融化的同時,又在不斷的違背金融風險和收益相匹配的原則,最終會使得到房地產市場越來越依賴推高房價,社會資金必須源源不斷的注入,才能維持其運行和發展,這個運行邏輯的結果很容易讓我們想到當年的日本的房地產危機和美國的次貸危機。

  話音剛落,華為浩浩蕩蕩的搬家大軍用行動投票。過去幾年間,面對持續攀升的高房價,從中央政治局會議到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多次就加快推進住房保障體系和供應體系建設進行部署。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從我國國情看,總的方向是構建以政府為主提供基本保障、以市場為主滿足多層次需求的住房供應體系。這番話別具深意,意味著住房問題上政府與市場的界限、責任將進一步厘清,政府提供基本保障,市場滿足層次需求。

  過去幾年間,雖然重點大中城市、中心城市采取了嚴格的限購限貸措施,但房價的普遍性輪翻上漲已不再局限於官方公布的70個大中城市,三四線城市大規模的棚戶區改造和去庫存也使得地價房價飛漲。許多城市房價甚至一兩年出現100%的上漲,“百億地王”競相破殼,與此同時市場的一些風險訊號也已露頭:曾幾何時,因為參與搖號“搶房”人太多,“日光碟”、“夜光碟”都放在體育場裡開盤,上千萬的新房動輒首付八成,多家銀行開始相繼加入暫停房貸或者隻貸一至二成的惜貸陣營,這都是市場在高位值得警惕的風險信號。

  “內地房地產市場在高位出現的這種情況,與上世紀80年代後期的日本及此輪危機前的美國非常相近,住宅類資產價格持續衝高到信貸無法支撐甚至枯竭的程度,“尾部風險”值得警惕。香港最近連續上調與房地產相關的外籍人士的交易稅、持有稅,首度開征一手房的空置稅就是出於對市場泡沫化的擔憂。”不久前,筆者與多位同樣處於高房價炙烤下的港澳經濟界人士談及內地和香港的房地產問題,一位資深金融專家如是說。

  中國房地產市場的持續過熱有複雜的成因,城市化帶來數億人口向城市轉移,釋放出巨大的住房需求,土地財政和信貸洪峰支撐了以房地產為核心的人民幣資產的超級繁榮,以至樓市高燒到今天。1998年,中國銀行體系內的廣義貨幣量M2還不到10兆元,而如今已直逼200兆元,存量住宅資產價格接約為400兆,由於資本市場持續低迷,投資管道狹窄,貨幣洪水與房價的線性放大效應和”加速器效應”日益顯性化,市場泡沫化的過程加劇投資投機行為狂熱的非理性化。

  房地產走過了二十年的流金歲月,這也是一個堪稱經典的完整周期。幾乎所有參與者都享受到了超級紅利,市場參與者基於過往的經驗和預期,認為“狼永遠不會來”、“這一次完全不一樣”、“沒有人看到將要發生什麽,只要音樂不停,你就隻管繼續跳舞。”市場日益呈現出2015年股市“近看6000點遠眺萬點”的非理性亢奮。一個市場如果只有貪婪而沒有恐懼,只有僥幸而沒有理性,只有亢奮而無倫理規範,那是一個低安全邊際的“檸檬市場”。

  泡沫泛指價格偏離經濟基本面(Fundamental)可以解釋的價格水準的急劇上升。太多的教訓說明,對於靠貨幣堆積和全民投機心態膨脹起來的資產泡沫來說,逆變往往就是心理上的 “一轉念”。當然,能先知先覺在股市6000點成功逃頂的人畢竟是少數。經歷過多次房地產崩盤的李嘉誠先生前幾年大舉套現敏感市場的物業,轉手抄底歐洲市場;一向謹言慎行的業界王石也就此提醒:“這是一個信號,小心了!” 人類在利益面前很難擺脫對群體性共識的渴望,所以在“別人貪婪的時候我恐懼”,才是少數贏家永恆的生存寶典。

  這個雙休日,與一位投行人士談當下的房地產,他說,華為低調的“突圍式”的搬遷,如果用西方危機預警理論來解釋,堪稱為瓦斯泄漏前第一時間報警的一隻“礦井中的金絲雀”,對一線城市的樓市有重要的警訊價值。 從當年的日本到此輪危機前的美國,當一個國家被房地產徹底挾裹和綁架時是最危險的。從來沒有哪一個“偉大的國家”是通過鋼筋混凝土的堆積“做大做強房地產”來實現的,也不存在一個獨特的中國模式可以回避基本的經濟規律。要相信歷史,歷史是會不斷重複的,人們會多次踏進同一條河流。泡沫破滅總是在一個無法預知的時刻,投資者開始“往下看”,意識到他們原以為會永遠持續的天價根本沒有基本面的支撐,於是便開始拋售。泡沫終將破裂,基礎價格終會回歸。房地產危機可能通常沒有什麽預熱過程,寬鬆貨幣洪流把投機泡沫推向高潮後,“必然出現買方對賣方的大量過剩,導致已經漲得離譜的資產價格繼續攀升,否則價格水準絕對達不到那樣高的沸點。”實際上,當大多數投資者都形成群體性共識,認為價格還會上漲並對此深信不疑時,危機會不請自來,價格上漲可能會突然停止。投機型市場都有這樣的特徵,在價格最高區間,當按捺不住衝動的最後一批買家傾其所有全倉殺入,購買欲望得到滿足後,競價瞬間消失,市場上就只剩下賣家,你那“五千萬蹲”的豪宅賣給誰?你不是接盤俠誰是?

  金融和房地產泡沫天然具有自我麻痹效應。多年來,市場狂飆讓多數人都像注射了荷爾蒙,不滅的財富神話讓他們如鯊魚嗜血般地追逐下一場“輪盤賭”。當汗流浹背誠實勞動一輩子所得不及炒一套房的收益,當繼承先人的物產就可以不用勞作,誰還有心思去做實業?房地產過熱扭曲經濟和社會生態,造成“一業興旺百業衰”的困境,對經濟金融安全的威脅、對社會主流價值觀的破壞,日益顯現。 美國和當年日本的教訓都說明,在市場處於“高風險狀態”時,一個清醒的決策層非常重要。如果決策者也像格林斯潘那樣,信奉市場原教旨主義的“不管就是最好的管”,放縱市場失靈,或者像當年的日本,投鼠忌器、首鼠兩端,在市場失控時一再遲疑搖擺不願出手,或者野蠻粗暴棍棒齊下,那麽將鑄成歷史性大錯。

  當下的中國,樓市泡沫無限堆積,房地產成為一頭可以吞噬40年改革成果的難以降服的怪獸。日本東京大學教授川島博之警告說“中國土地價格處於嚴重的泡沫狀態”,中國要吸取當年日本的教訓,不能把土地當成要什麽就來什麽的“萬寶槌”。美國房地產經歷了多次起落,他們明白經濟衰退、金融坍塌和房地產崩盤之間必然的邏輯淵源,美國前財長保爾森直言不諱地表示,中國應該及時處理房地產泡沫。世界銀行行長金墉也委婉地建議,中國地方政府需要擴大財政收入來源,而不要過於依靠土地。而與此同時,多家國際評估機構也頻繁地對中國房地產市場預警。太多的“礦井深處的金絲雀”在發出杜鵑啼血般的警告。

  我讚同興業全球基金原總經理楊東先生為《日本的迷失》一書序言中一段話,對於當下的中國來說,更重要的大概不是爭論(股市和房地產)有無泡沫、泡沫有多大的問題,而是要有危機應對的預案,把研究和關注的重點放在泡沫破滅後的危機應對上,盡量減少衝擊造成的不利影響和損失。改革開放40年來,我們沒有經歷過大蕭條,沒有經歷過系統性的房地產風險。但是,我們面臨著當年比困擾日本、韓國和美國更嚴重的資產泡沫問題。世界上不會有兩個國家的情況完全相同,歷史上也不會有兩次事件完全相同,如果隻強調不同而無視共同規律的研究,我們可能會重蹈覆轍。要深刻認識到,既然資產泡沫可以在美國這些完善的市場經濟體內滋生並破滅,如果我們任其狂飆,泡沫也可以在未來的某個時點上被擊破,“危機之門”可能就此打開。因為任何一個市場,沒有永久的繁榮,一如美國人在總結網絡泡沫和房地產泡沫破滅後所說的,“繁榮,正如它不請自來一樣,也有可能不辭而別。”這是瀕臨危機的讀秒時刻,也是理性有擔當的決策者抉擇的時候。面對堅硬的泡沫,需要堅定的決心,要切實加強預期管理,構建系統性的反危機預案。如果處置得當,那是中國經濟一個美好清晨的開始;如果處置失當,那是一個痛苦的漫漫長夜的開始。

  請珍惜歷史留給我們的寶貴的時間視窗。

  (本文作者介紹:南京大學長江三角洲經濟社會發展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財經作家。微信公眾號njchenzhil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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