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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國文學獎評委黃子平:內地作家比較著急獲獎

今年,我們邀請黃子平作為第二屆寶珀理想國文學獎評委,並請他做了一期訪談。

“所謂寫不過自己的意思是說寫不過年輕時候的自己。

看作品的時候通常看兩樣,第一是看所謂的語言,第二個我比較看重的是他對人性的挖掘。

犯罪率那麽低的幾個國度,犯罪小說寫的那麽好。”

寶珀理想國文學獎

評委訪談 | 黃子平

“寶珀理想國文學獎”評委黃子平訪談視頻

文學獎是一個謙虛但蠻重要的說法,

提供了一種閱讀參照

文學獎:現在國內有很多文學獎,包括官方的魯迅文學獎跟茅盾文學獎,現在也有一些企業合辦的獎項,您覺得這些文學獎對於文學的意義是什麽?

黃子平:我個人不小心也參加了一些文學獎的評獎,算下來有,比如馬來西亞的華中文學獎,是世界華文文學獎,香港本土的有我原來所在部門浸會大學的紅樓夢獎,紅樓夢獎主要是長篇小說獎,每年到決審階段要看六七部長篇小說,這個閱讀量很大。還有一些小的獎,香港的青年文學獎,還有所謂文學雙年獎,雙年獎就是已經出版的作品來評獎。

文學獎,我比較看中它的是對作品的傳播,流傳閱讀的推動作用比較大,它跟創作的關係很難考察。當然有些作者非常敏感的話,如果你事先公布了評委名單的話,他會瞄準那個評委,如果是連續幾屆都是他當評委的話,就會對創作有一些影響,他會去揣摩評委的愛好、標準。像寶珀理想國文學獎每一屆都換評委,這種做法可以避免這方面的一些弊病。

所以對於創作的影響比較難以評估,但是對推廣,這種寫法可以得獎,或者會鼓勵這些作者繼續用這種寫法寫,或者鼓勵別的作者去關注這樣一種寫法。但是你要看到文學獎,在我的理解,這是文學批評的一種,雖然有一些獎項,要不就是年代久遠,所以達到這個水準就可以拿獎,其實慢慢的建立了一種批評的標準。要不就是因為它實在名氣很大,比如法國的一個龔古爾文學獎,其實沒有多少錢,給一點點錢,但是它歷年的權威帶來的效果是很大的,獎金沒有多少錢,但是作家作品馬上會銷路大漲、銷路很好,所以這些都是或者在市場,或者在學校的教學,比如說得獎作品會納入學校的教學,你會看到專門開辟一個課程叫諾獎作家選讀等等。所以這些都會多多少少促進這個作品的閱讀。

有一個說法很好,文學獎提供了一個閱讀的參考,是一個很好的閱讀建議,所以這是一個很謙虛、比較平和,但其實也是蠻重要的一種說法,提供了一種閱讀參照。

文學獎:您剛才提到有些獎項,像紅樓夢文學獎是投稿的,它不是出版品?

黃子平:它是出版的,它是過去兩年裡頭,有點類似寶珀理想國文學獎這種方法,有出版社,指定若乾有生意的出版社推薦他們的作品。另外評委當然可以推薦。所以這兩者結合起來。有的獎項會用網上投票,那個我覺得不是太可靠,他會特定的人群去投票,我們都知道網上有水軍這麽一說。所以有出版社推薦是比較好的,能夠保證初選作品的質量。

文學獎:寶珀理想國文學獎專門設一個青年文學獎,45歲以下,獎金相對挺高的,30萬人民幣,您怎麽看這樣的一個青年文學獎,它對中國現當代文學的未來起到什麽作用?

黃子平:青年文學獎,因為對青年的界定一直在變,現在好像越來越放寬,放到45歲,所以我們這些人變成後青年、後中年。把眼光放到青年作者上面,去鼓勵他們,經濟上也是一個很大的幫助,因為這些青年作者有很多可能還是沒有達到經濟自由的,所以這是很重要的一個幫助。我記得當年台灣的朱天文拿到《時報》800萬台幣,她很高興,她說這兩年可以專心寫作了,其實這很重要。紅樓夢獎是30萬港幣,當時覺得比台幣100萬還多,現在跟人民幣比變少了,但是當年發獎的時候,香港的一個作家叫董啟章,最後功虧一簣,最後決審的時候沒有得獎,但是大家都覺得他很可惜,就是因為他真的是靠寫作為生的,如果有這筆獎金的話在經濟上會幫他很大忙,可以專心寫作。這是從經濟角度來講,所以很感激設獎的公司也好,個人也好。

但是如果一個獎是建立它的權威,這要通過好幾屆才行,如果能夠辦到十屆的話,每一屆評出來的作品都很有說服力的話,會在另外一個層面,如果把剛才那個叫做經濟資本的話,另外一個社會學上的說法叫做文化資本,它會賦予這個得獎者某種文化資本,就說這個人寫的東西真是好東西,得獎以後他在這方面會得到很大的支持。

要鼓勵勇敢的寫作、大膽的寫作

文學獎:您也提到青年寫作,當年您和陳平原老師、錢理群老師提出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的概念,你們那時候非常年輕,差不多三十左右,你們在那時候是怎樣確定自己文學批評寫作或者文學批評研究者方向,你們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定下自己研究文學或者做文學批評的志向。

黃子平:我們三個人年齡相差很大,陳平原是最年輕的,他比我小五歲,錢理群比我大十歲,所以錢理群應該比陳平原大十五歲。後來我們都沾了陳平原的光,被稱為青年批評家或者青年學者,老錢特別高興。但是他發表這篇文章的時候還沒有超過45歲,可能正好45歲,符合你們現在的標準(笑)。當年對不同的路子來到做文學批評這個點上,陳平原插隊的時候,因為他父親是一個中學老師,教中學語文的老師,所以家裡面有家學淵源,所以他插隊的時候會站到桌子上給老鄉說書、講故事,所以他有這麽一個淵源在那裡。

我是誤入歧途的,因為我是一個所謂理工男,讀書的時候數學很好,後來因為恢復高考的時候,數理化都不行,正好又發表過一些詩,所以說你有這本詩集還是考中文系吧。

現在問題是有一句很有意思的話,就是說寫不過自己。所謂寫不過自己的意思是說寫不過年輕時候的自己。你寫不過別人倒也認了,但是寫不過自己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創造力可能有點衰退。所以回想起來,年輕的時候寫東西,很重要的一點是膽子比較大,比較勇敢,現在因為讀的太多,寫的太多,會比較猶豫,不會那麽勇敢的提出好像很創新的東西。

文學獎:您之前有一本書叫做《害怕寫作》。

黃子平:一直害怕(笑)。

文學獎:您覺得跟現在對一些青年作家有什麽啟發嗎?當然不是評論別人的作品,而是自己在下筆的時候也會有一些害怕寫作,您給年輕的作家有什麽建議?

黃子平:《害怕寫作》這個說法有點誤導,我聽說有的家長買了這本書,以為是指導寫作的,買回去發現不是。但是我當時有一個說法,害怕跟喜歡要連在一起,你因為喜歡才會害怕,但是你不害怕的那種喜歡不是真喜歡,所以我把它說的非常辯證。其實還是要鼓勵勇敢的寫作、大膽的寫作。《害怕寫作》是寫了很多年以後的一種自我反省,不是對青年說的。

文學獎:您認為所謂的中年作家和青年作家的分界是什麽,一個作家怎麽判斷自己的成長?

黃子平:這個非常難,有些人一直是心態非常年輕,寫作狀態一直保持很年輕的狀態。怎樣去分界,當然理論界有一種區分叫做晚期寫作,那個理論上有很多界定,比如貝多芬聾了以後的音樂跟它沒聾以前的音樂有很大區別,他聾掉以後根本不知道寫的是什麽,反正帶出另外一種風格等等。但是我覺得作家有兩種,一種是天分很高,一出手就是很好的作品,幾乎就是傑出的作品,傑作。然後他變得老想超越最早的這些作品,結果就是寫不出來,他老覺得寫不出原來那個最好的成名作或者處女作,都沒有超越。你發現這些作家的創作量其實很少的,他老在有限的那幾部作品裡面。

另外一種作家一出手起點不是很高,但他會慢慢的一直往前努力,這種作家,你會看到他的進步,累積的越寫越好,通常這種作家會寫的很多,當然偶然也會有失敗,但是總的來講他是一個漸進的。所以通常都會有這兩種狀況。

文學獎:一個作家大概有多少作品的累積,不管是自己或者外界可以稱他為小說家或者說一個文學作家,您覺得有一本書的作家,還是說必須有多少作品的累積以後才可以被稱為小說家或者文學作家。

黃子平:通常都是由文學批評來界定,未必他要寫很多,有時候抱得大名,一炮而紅的也有,主要還是看評論界,還有這些學院派的人,未必跟銷路有關,整個文學圈有自己的運作標準。

文學獎:一個作家的特質是什麽?不管是他剛開始寫作,或者他寫作一兩部作品,不管短篇還是長篇,您身為一個資深的評論家,您最看重的作家寫作的特質是什麽?

黃子平:我看作品的時候通常看兩樣,這個很多年來都沒有變。第一是看所謂的語言,語言包括題材、體裁、文體這些,他在語言方面有沒有一種敏感或者提供新的表達方式等等,因為這是非常重要的,雖然表面看起來語言只是一個形式問題,其實它代表整個作家的人格的存在,他怎麽說、說什麽,這些都代表了作家的全部。第二個我比較看重的是他對人性的挖掘,因為人性是那麽複雜又那麽豐富的東西,為什麽要寫小說或者寫別的文學作品?就是要給我們揭示人性的深度或者人性的一些新的方面。通常就是看這兩條能不能帶來新的啟發或者新的閱讀享受也可以。

隻強調現實主義寫法,

甚至不能表達現實本身的荒謬

文學獎:您剛才提到在台灣也做了教學,在香港也是做非常多年的文學相關的教學,在兩岸三地的青年作家裡面,您有沒有觀察他們的寫作之間有什麽相似的地方或者不同的地方,有沒有在技法或者內容、語言上,在語言跟人性的挖掘上面,您覺得這三地有沒有達到您心目中理想的標準?

黃子平:可以說新世紀以來或者八十年代以來,兩岸三地的這些文學創作確實進展非常好,好到什麽程度?一種說法是所有技巧都被他們玩遍了,當然其實不可能玩遍的,還是有很多新的想法、新的寫法出來。相對來講,我覺得香港作家倒是比較有想法,他在比較狹窄的空間或者閱讀空間裡,他不會去關注暢銷不暢銷,反而會鑽研寫法方面的東西。比如剛才提到的董啟章,我當時非常感興趣,他有一本書叫做《地圖冊》,他生造了很多地圖術語,把香港的地名、傳說、各種小故事鑲嵌在對所謂香港這個城市的建構過程,這恰恰是身處香港的作家才會從非常新奇的角度去體現香港在整個世紀之交轉換的命運也好,前途也好,香港人的認同也好,他會采取很新鮮的寫法,你完全沒有想到這是一個地理學的東西寫成一本長篇小說。類似這樣的例子很多的。台灣那邊反而不是太熟悉,但是有一些嘗試,跟香港也有關係,他們會嘗試一種方言寫作。香港近年來也是,有很多作家開始用粵語寫作,這是內地看不到的一種景象。我們知道國語太普通了,所以他刪略了很多方言裡面最生動的、最在地的那些元素,所以他們嘗試用方言來寫作的時候,真是面貌一新。

文學獎:這一期的寶珀理想國文學獎投搞量挺多,好像年輕人都開始用自己的方言在寫作,剛才您也提到像董啟章這樣造出一個地圖,完全是虛構的一些地名或者地圖術語,您覺得現在年輕人寫作更向外還是更向內?

黃子平:向內、向外這個是很複雜、很麻煩的問題,整個二十世紀,如果從世界文學的傾向來看,他們都是極力的向內,要把人的心理挖掘的越來越細、越來越深,但是後來他們發現光是這樣大概不行,所以又重新把外圍世界的那些內容又引進來,但不是完全排除心理的那種描畫。現在變得非常交錯起來寫,如果你隻強調現實主義寫法的就會覺得你甚至不能表達現實本身的荒謬,你怎麽寫法還趕不上現實的荒謬,所以他們現在覺得你還是要想辦法怎麽變形,怎麽樣跟內心的深度糾結起來,這可是新的一種路數吧。

文學獎:您對當代青年寫作有沒有什麽期待?對青年作家有什麽寄望?

黃子平:我想起一個笑話,有一年我回到上海,碰到一個《文匯報》的記者,剛剛從複旦大學畢業,他就問了類似你這樣的問題,對這些作家的期待。我想這年頭誰還敢對作家有期待(笑)?所以我一急說了一句話,希望他們寫少一點,因為我看不過來。結果這個記者把後面那個“因為我看不過來”刪掉了,就說黃子平希望作家們寫少一點(笑),然後拿這個去問上海的那些作家,王安憶、陳村。結果王安憶說,我們愛寫多少就寫多少(笑)。後來王安憶告訴我說,這個文藝版的記者上個版面很難的,所以他抓到這麽一個標題是有希望的,這個月的獎金就有希望了,王安憶還是有這種慈悲心腸的(笑)。

多寫好不好,有些作家真是幾年寫一本,但是內地作家好像比較著急,幾乎每年寫一本長篇,我覺得他們會很累,沒有必要那麽趕,尤其那些已經成名的作家,沒有必要每年出一本長篇。

文學獎:您剛才談到現在很多長篇,寶珀理想國文學獎也不分類型,科幻、奇幻、武俠全部可以,純文學也在一起,長篇、短篇也可以,只要是完整的出版品就可以,您怎麽看這個寶珀理想國文學獎,這個長短篇和類型是否重要?

黃子平:寶珀理想國文學獎這個構想很好,尤其是長篇和中短篇的分類的包容非常重要,現在很需要鼓勵短篇小說,我覺得短篇是跟長篇完全不一樣的藝術,尤其到了現在這個新的世紀,短篇那種力量好像被人忽略了,短篇小說帶來的那種衝擊,它跟讀者的這樣一種關係,好像沒有很好的重視起來。當然文學獎很多種,有一些只是注重科幻,最有名的就是全世界各國的推理小說或者偵探小說,專門的那種文學獎。但是這種包容了中篇、短篇、長篇的文學獎帶出來的那種視野是不太一樣的。

文學獎:您平常會看類型小說嗎?比如科幻、奇幻這一類?

黃子平:科幻、奇幻沒有看,但是偵探小說、推理這些我很喜歡看的,不管他寫的多爛我都看的。

文學獎:華語的您都看?

黃子平:翻譯的看的比較多,前一陣子看了很多北歐的那些,都是犯罪小說。非常奇怪,犯罪率那麽低的幾個國度,犯罪小說寫的那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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