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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偏的江蘇首富和拖垮他的房地產雄心

對很多企業來說,房地產就是吃人的老虎。

作者丨趙建勳

2002年5月,南京出現了一家名為江蘇地華的房地產公司。彼時國內房地產市場正持續火爆,每天都會冒出數不清的開發公司,因此它的出現並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可僅過了5個月,這家看似不起眼的公司就用2300萬元從南京市建鄴區政府手中,收購了南京河西地產綜合開發公司。而河西地產是南京知名國企,承建過集慶門大橋、集慶門大街等十多項政府重點工程。

江蘇地華此舉,開了民營企業收購國有房地產公司之先河!

一出手就與眾不同,江蘇地華到底是什麽來頭?

人們一打聽才知道,其母公司竟是鼎鼎大名的肉製品巨頭雨潤集團,此次並購更是雨潤董事長祝義才親自操刀。

當時,誰都未曾想到,房地產業務日後會給雨潤集團和祝義才本人,帶來怎樣的跌宕起伏。

雨潤集團的崛起也源於一樁國企並購。

上世紀80年代末,還在安徽省交通廳下屬航運公司吃皇糧的祝義才毅然下海,懷揣僅有的200元積蓄扎進水產市場,賺得第一桶金。

這段商海經歷讓祝義才培養出敏銳的商業嗅覺。

很快他發現低溫肉食品尚屬空白但潛力巨大,於是1992年他在南京罐頭食品廠租下一個閑置廠房,創立雨潤集團,開始生產雨潤火腿並迅速打開局面。沒幾年功夫,雨潤就在行業內站穩了腳跟,年產值愈億元。

1996年,在國企改製背景下,敢開意氣之先的祝義才做了一件大事:以零對價收購了瀕臨倒閉的南京罐頭食品廠,成為江蘇民企收購國企第一人!

借助這次收購獲得的大量廠房、生產用地和技術管理人員,第二年雨潤銷售額近億元,超過原罐頭廠7000多萬元的銷售紀錄。

嘗到收購國企的甜頭後,1998年開始祝義才相繼在全國重組了近30家倒閉或瀕臨倒閉的國有企業,實現規模快速擴張。而且每次重組破產企業,都能實現當年重組、當年投改、當年投產、當年銷售。祝義才也因此被人們稱為“中國第一屠戶”。

到2001年雨潤集團的年銷售額達34億元,成為規模最大的低溫肉食品集團,已經能與雙匯、金鑼成鼎足之勢。

也是從那時起,祝義才的目光不再僅僅停留於肉食品加工,而是將觸角更多伸向了物流、地產、文化、旅遊、商貿等看似更有利可圖的行業。

但雨潤的這個多元化戰略,核心是房地產。

雨潤早期低價收購的食品加工廠和肉聯廠,大多位於曾經的城市邊緣,隨著經濟的發展,逐漸成為副中心區域,不再適合做工業廠房。

搬遷後閑置下來的土地,成為雨潤發展房地產的最大資本,或用於建案開發,或用於抵押融資。

2006年12月,雨潤食品收購了長春食品集團下屬屠宰業務及相關資產,破產多年的老牌食品企業老茂生食品廠被納入旗下,老茂生食品廠70畝土地成為了雨潤食品的囊中物。

到2010年6月,雨潤地產獲得了這塊土地的使用權,土地性質由工業用地變為商住用地,隨後這塊土地被開發為雨潤溪樹華庭住宅項目。

類似的操作模式在整個雨潤地產發展中十分常見。

緊緊跟隨食品、物流產業的擴張,獲得大量價格低廉甚至免費的土地資源用於商品住宅開發,這是雨潤地產的一大“特色”。

2010年雨潤提出“三三三”戰略,要在全國多個市縣建設農副產品全球採購中心、物流配送中心及農副產品種養生產基地。

在這些採購中心的用地中,均包含著不少商住配套土地。

雨潤要求給予工農業項目配套一些地塊開發,通過在市縣核心區域拿地開發來彌補工農業項目利潤的不足。而雨潤在拿地之後便向銀行抵押,用銀行抵押資金再去給地產輸血。

如雨潤西安農副產品全球採購中心,3000畝土地中就包括9萬平方米的星級酒店和28萬平方米的配套商業。雨潤在沈陽拿下12個地塊,其中8個地塊開發建設採購中心或者物流中心,4個用作房地產開發,總計超過2000畝……

隨著住宅開發逐漸成熟,雨潤地產又進軍商業地產。

早在2004年,祝義才就通過江蘇地華,在二級市場購入南京中央商場股份(主營業務是百貨零售和商業地產),很快成為其第一大股東。

彼時,投身商業地產的王健林,剛剛提出“城市綜合體”的新模式,集住宅、辦公、商業於一體,並要踏遍中國打造“城市中心”。

雨潤地產2009年正式入主中商後,開始進軍商業地產領域。

它仿效萬達城市綜合體,以南京中央商場為開發主體,先後在南京、沈陽、哈爾濱、青島、淮安、徐州、蘇州、常州、宿遷、泗陽、大冶、銅陵等地,開發建設了20多個“雨潤國際廣場”。

2014年,胡潤中國富豪排行榜上,祝義財夫婦財富增長到315億元,被稱江蘇首富。雨潤集團也實現1500億元的銷售規模,達到其歷史最高。

其中,雨潤地產銷售額高達155億元,在多個城市排布逾60個項目。當年克而瑞發布的《中國房地產企業銷售排行榜》雨潤地產位列49名,就連擴張激進的閩系房企建發房產和中駿置業也甘拜下風。

這一年,雨潤地產進行了一場“全面複製碧桂園”的改革,提出要像碧桂園一樣在三、四線城市風生水起,並從碧桂園挖了100多人。

不僅如此,雨潤地產還提出,到2015年要讓商業綜合體達到50家。萬達做商業地產十幾年,也不過80多家萬達廣場,雨潤地產的野心可謂不小。

雨潤地產在攻城略地的同時,也成為名副其實的吸金黑洞;雨潤集團因資金周轉越來越力不從心,常常要“拆東牆補西牆”。

由於雨潤的地產項目多位於偏遠的三四線城市,難以實現快速開發和好的銷量,很多時候,要用乙地新抵押土地貸來的資金,償還甲地的銀行貸款。

地產業務剛起步時,祝義才便將雨潤食品大量資金以“往來款”的形式向房地產業務輸血,雨潤食品的應收關聯公司款項,由2002年的5850萬元猛增至2005年的18.46億元。

入主中央商場後,雨潤又通過抵押中商股權,融到大量資金,多用於開發房地產業務。

正是擁有雨潤食品和中央商場兩家上市公司,為雨潤的房地產業務提供了便利的融資管道。

可這也不能滿足地產公司的資金饑渴,雨潤開始通過各種手段籌措資金,比如擴張屠宰廠獲取政府巨額補貼。

根據雨潤2009年報,其生豬屠宰產能達2555萬頭,實際屠宰生豬979萬頭,產能利用率不足40%。這表明,雨潤根本沒有必要繼續擴張產能。

但雨潤反其道而行之。

2010年,雨潤宣布要在黑龍江省蘭西縣總投資3.5億元,修建生產規模200萬頭的屠宰場。可廠房建成後,野草長到一人多高,也絲毫沒有開工跡象。

這一項目佔地194畝,按照雙方簽訂的協定,雨潤交了土地出讓金後,這些錢又以財政補貼方式獎勵給雨潤。

隨後,當地政府又協助雨潤拿到農業產業化扶持資金4000萬元,以及5000萬元貸款財政貼息資金。除了坐擁地價,雨潤每年還能從蘭西縣政府的財政中,拿到關於生豬屠宰的補貼。

作為貧困縣,蘭西每年的財政收入不需要向國庫上繳,但一部分財政收入卻以補貼的形式,落入了雨潤的腰包。項目建成後遲遲不開工,給當地造成了巨大損失。

類似的情況在安徽、天津、哈爾濱、遼寧等地也多有發生,而且往往都發生在地處偏遠的縣城或規模較小的地級市。這些生豬屠宰項目還往往被指責“虛報項目投資額”,屬於“宰豬當前鋒,磚頭(房產)在後面”。

而地方政府或迫於招商壓力,或為了官員政績,更可能給出優惠條件,最後落入雨潤的圈地套現困局。

2005年雨潤食品在香港上市後,十年間累積獲得的政府補貼超過40億港元,佔到十年總利潤的46.38%。如果沒有地方政府補貼,雨潤食品早已虧損累累。

同樣是食品行業的龍頭企業,雙匯平均每年獲得政府補貼不到雨潤食品的1/20。

祝義才曾表示:只要主業穩固,多元化決不是吃人的老虎。可現實中,雨潤地產大肆擴張,肉類業務收入持續低迷。

2012-2014年雨潤食品的營業額逐年下降,分別為267.82億港元、214.40億港元、191.58億港元;淨利潤分別為-6.05億港元、4359萬港元、5677萬港元。而2012年之前的3年,其淨利潤都在17億港元以上。

截至2018年第三季度,公司合計虧損超過60億港元。

業績的萎靡不振,除了受巨集觀大環境的影響,根本原因還是被房地產抽血太重,現金流弱化嚴重。這造成雨潤食品雖然產能行業第一,但產量持續下降,表現落後於同行。

業績下滑的同時,以“食品工業是道德工業”為口號的雨潤食品,從2011年起接連曝出“過期肉”“問題肉”“瘦肉精”等問題。市場傳聞:雨潤食品要賣給中糧。

2012年雨潤集團挪用上市公司雨潤食品30億港元左右的現金事發,最終導致祝義才辭去執行董事、董事會主席等集團重要職務。

此後他退居幕後,將工作重心放在雨潤地產上,提出了“3年銷售500億元、2015年開始謀劃上市”的目標。

有雨潤高管對媒體透露,為了盡快推動雨潤地產上市,那段時期祝義才經常晚上10點還召集雨潤地產高層開會,對旗下的項目進展情況一個一個過,每周開會開到凌晨兩三點的天數至少有三天。

可沒過多久,形勢就風雲突變。

2015年中紀委派出工作小組南下江蘇,調查雨潤涉嫌“貪腐案”及旗下地產項目違規。

這年3月23日,祝義才被檢察機構執行監視居住。據傳,中紀委直接率領“非江蘇執法部門的人”帶走了他。

值得注意的是,2015年前後正是南京政界的動蕩時期,南京市委原書記楊衛澤、南京市原市長季建業、南京建鄴區原書記馮亞軍等先後落馬。彼時雨潤集團總部正設在建鄴區,這一區域也是南京過去20年地產行業發展最迅速的地區。

但直到今日,官方也未發布權威資訊透露祝義才具體因為何事被監視居住4年。

祝義財本人失去自由後,雨潤集團也陷入極為被動的局面。

一方面,各家金融機構相繼收緊對整個雨潤體系的借款,承建商、地方政府及政府相關部門紛紛起訴雨潤食品索賠。雨潤在全國布點的三四百個食品加工廠,很多因後續資金問題導致建設停滯。

另一方面,公司高管紛紛離職,人心難安。2011年雨潤食品員工總數尚有2.1萬,到2018年上半年末只剩1萬人。雨潤食品的市場份額更被金鑼、雙匯搶去不少。

負債總額超百億港元的雨潤食品也連續遭遇“債務危機”,再融資難上加難,不得不通過變賣資產維系生產。

雨潤地產也差點向融創和碧桂園“賣身”自救,但最終都不了了之。

這次“賣身”失敗後,雨潤集團的地產業務也迅速下滑,陸續傳出土地被查封、出售項目、工地停工等聲音。2018年上半年,房地產開發業務營收已經萎縮到7.6億元。

到2018年中期,雨潤食品的總資產已從2014年末的269億港元縮水至185億港元;物業、廠房等資產也從165億港元減至120億港元,與2014年末相比縮水30%,虧損愈5.4億港元。

截至2018年6月30日,雨潤食品的短期銀行欠款超過73億港元,同時有57億港元的貸款已經出現逾期。

中央商場也受祝義才事件影響,面臨金融機構抽貸、壓貸、斷貸的壓力。其資產負債率一直在90%左右徘徊,早已站在紅線邊緣。

2018年第三季度,中央商場淨利潤同比繼續重挫91.91%,僅有243.23萬元。

2019年1月20日,祝義才結束近4年的羈押生活回到南京,並被認為將復出重新執掌雨潤集團。此後不到兩周,雨潤食品股價翻倍,中央商場也在此期間連續兩天漲停。

而外界普遍認為,他已很難東山再起。因為雨潤食品,已在市場上徹底淪為陪跑者,而房地產,則不但自身存在諸多的麻煩,更是要面對整個大環境的不利。

反觀在雨潤奔向房地產和多元化之際,繼續專注於本業的雙匯和金鑼,則都已發展到雨潤不可企及的階段。財報顯示,2017年,雙匯實現營業總收入506億元,後來居上的金鑼也取得了高達390億元的年營收成績,但雨潤食品已只剩下103億元了。

原本是要做到更大更強,但卻淪落到如此境地。

對比雙匯、金鑼安安靜靜地專注做自己,祝義材的這趟雄心勃勃的多元化擴張與折戟之路,可謂是心比天高,命如紙薄,越折騰,越失去。

生意和生活往往就是這樣,越是想得太多,越是想得到太多,也就越容易一不留神,就想得到的沒得到,原本擁有的,也變成了失去。

過來人因此總是說:要挑戰,要冒險,但不要高估自己的能力,更不要偏離自己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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