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臧曉松 趙黎昀 於德江
失聯近4年，約1400天后，祝義財回來了。
這位江蘇前首富，一手締造了“雨潤系”帝國，橫跨食品、商業、地產等多重領域，坐擁雨潤食品（01068.HK）和中央商場（600280.SH）兩家上市公司。頂峰時期，雨潤系位列中國民營企業500強第8位、中國肉食品加工業第1位，祝義財也成為徽籍蘇商的代表人物之一。
然而2015年3月份，祝義財突然被檢察機構宣布指定居所監視居住的強製措施。自此，祝義財進入失聯狀態，雨潤系迅速衰微，尤以雨潤食品表現更為明顯，市值及淨利潤急劇萎縮，且幾度面臨兌付危機。
2019年1月22日晚間，中央商場發布公告稱，祝義財已回到家中，未在公司擔任職務。
實際上，近兩日有關祝義財被解除強製措施的消息已在流傳，1月22日，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在雨潤集團總部探訪時，有工作人員表示，“祝總還沒到公司來。”
隨著祝義財的回歸，雨潤系會否中興？
發跡傳奇
祝義財回來的消息，突然就在南京傳開了。他有三個名字，祝義財、祝義才和祝義材，一度令對雨潤系不了解的人士以為這是祝家三兄弟。
1月22日中午，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撥打知情人士提供的祝義財手機號碼，一名女子接聽電話，她表示自己只是雨潤的員工，建議與公司前台聯繫對接採訪事宜。
此後，記者來到位於南京市建鄴區雨潤大街旁的雨潤集團探訪。一位工作人員向記者表示，自己也聽說祝義財回到南京的消息了，“但他還沒來公司。”直到1月22日晚間，大家終於迎來“實錘”。
祝義財是在27歲多時到南京的。
出生於安徽桐城的祝義財，1989年畢業於合肥工業大學。畢業之後沒多久，祝義財從當地政府下屬公司辭職下海，用200元積蓄買了一輛三輪車，跟一家對日水產品貿易公司做蝦蟹生意從而收獲人生第一桶金。1991年3月，祝義財在安徽合肥投資450萬元成立雨潤肉食品加工廠，自行研製的低溫火腿系列肉食品迅速打開局面。
祝義財事業上真正的起點在江蘇南京，1993年1月8日，南京市雨潤肉食品公司正式成立，此即為雨潤集團最初的主體。當時，祝義財提出“食品工業是道德工業”的理念，開啟了食品帝國的打造之路。
雨潤成立4年之後幹了一件大事。1997年4月，雨潤出資2500多萬元收購南京罐頭食品廠。要知道，當時南京罐頭食品廠的體量遠遠大於雨潤，前者總資產超過7000萬，後者不足千萬。即便放在今天，祝義財這次收購也堪稱大手筆，是標準的“蛇吞象”。並且，此次收購首開全國民營企業收購國有企業先河，雨潤在之後的擴張中又收購了眾多食品類國營工廠。
公開資料顯示，在祝義財的帶領下，雨潤運用收購、兼並、重組等資本運營手段，又先後收購、盤活了原安徽阜陽肉聯廠、原四川內江肉聯廠等倒閉或瀕臨倒閉的國企25家，盤活閑置國有資產6億多。
2003年，祝義財在“富比士中國富豪榜”中排名27位，成為江蘇首富，而也正是在祝義財成為江蘇首富前後，雨潤正式進軍房地產，並在此後的10年內形成橫跨物流、地產、文化、食品、旅遊、商貿、保險等領域的綜合性集團。
如魚得水的祝義財，在資本市場上同樣風生水起。2005年10月，雨潤食品成功在香港上市；2009年，祝義財成功入主中央商場，成為實際控制人。2012年，雨潤銷售收入突破千億，綜合實力位列中國企業500強第118位、中國民營企業500強第8位、中國肉食品加工業第1位。
祝義財的商業傳奇故事，在2015年突然突然按下“暫停鍵”。
這一年的3月27日，中央商場發布公告稱，3月26日祝義財家屬接到通知，檢察機構於2015年3月23日起，對祝義財執行指定居所監視居住的強製措施。
在這份監視居住公告裡，祝義財的名字也引發各方關注。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梳理公告發現，祝義財多次更名：祝義才、祝義材、祝義財都是其本人。
2006年4月，在中央商場發布的2005年年報中，“祝義才”的名字首次出現，彼時其為江蘇雨潤食品產業集團有限公司法人代表；2013年4月，中央商場發布的2012年年報中中，顯示董事長“祝義材”；2013年8月，中央商場發布的半年報中注明，“公司實際控制人祝義材現更名為祝義財，公司營業執照已於2013年5月22日辦理變更，其股東账號更名尚在辦理中。”
據了解，祝義財平時為人低調，處事也非常穩妥，屬於務實派。
事實上，在雨潤集團內部，不少人都期望祝義財能回來重整旗鼓。當年正是白手起家的他，一度帶領雨潤集團成為肉食品加工業的“冠軍”。也正是在他被監視居住後，雨潤集團遭遇經營困境，雨潤食品和中央商場陷入債務危機。
2018年10月份中國裁判文書網披露的一份民事裁定書中，曾提及祝義財。
上訴人南京雨潤食品有限公司表示，“實際控制人祝義財被執行指定居所監視居住的強製措施，對整個雨潤集團產生了重大影響，也引起了社會和各大金融機構的高度關注，整個雨潤集團的融資環境急劇惡化。”
失聯的1400天
雨潤以食品加工起家，但或許在祝義財看來，雨潤當時已在食品行業做到了極致，遂將目光轉向了多元化。2002年5月，雨潤成立江蘇地華房地產發展有限公司（現名：江蘇地華實業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地華實業”），正式進軍房地產，拉開了多元化發展序幕。
從2004年開始，祝義財攜同地華實業在二級市場連續買入南京中商（即“中央商場”），最終通過10余次舉牌，在2009年成功控股上市公司。純粹以二級市場買入收購上市公司，這種方式可謂罕見。2005年10月，雨潤食品在港交所上市。如今，祝義財及雨潤擁有兩家上市公司平台，即中央商場和雨潤食品。
雨潤集團官網這樣介紹自己，集食品、地產、商業、物流、旅遊、金融和建築等七大產業於一體的民營企業集團，總部位於江蘇南京，員工總數近13萬人，下屬子（分）公司300多家，遍布全國30個省直轄市和自治區。2012年，雨潤實現銷售收入1061億元，同比增長17%。企業綜合實力位列中國企業500強第112位，中國製造業500強第39位，中國民營企業500強第8位，中國肉食品加工業第1位。
食品仍是雨潤最為重要的主導產業。雨潤食品是中國最大的肉製品生產企業之一，產品包括冷鮮肉、冷凍肉，以及以豬肉為主要原材料的低溫肉製品和高溫肉製品，有“雨潤”、“旺潤”、“福潤”、“大眾肉聯”等4個品牌。截至2018年6月底，總資產156億元，總負債94億元，淨資產61億元。
僅從業績變化上來看，祝義財2015年被監視居住之後，雨潤食品出現了明顯的滑坡。2015年，雨潤食品營業收入203億港元，此後連續兩年大幅下滑，2017年度為121億港元。淨利潤方面，雨潤食品2015年度巨虧30億港元，至今連年虧損，不過數額有所減少。而在上市之後至2015年之前，雨潤食品僅在2012年虧損過6億港元，其他年份均為盈利狀態。巔峰時期的2010年，雨潤食品淨利潤達到了27億港元。
受祝義財被監視居住影響，債權人信心受到影響，雨潤食品融資也受到明顯波及。由此帶來的後果是，雨潤食品出現大額債務逾期。2016年3月，“15雨潤CP001”債務違約；2016年5月，“13雨潤MTN1”到期本息兌付存在不確定性。後經多方努力，這兩筆債務最終得以兌付，但惡劣影響已經產生，再融資難上加難。
截至2018年6月底，雨潤食品仍存在未償還的銀行貸款共57億港元，又有72億港元債務在2018年底到期。雨潤食品在2018年中期報告中表示，一直與銀行保持緊密溝通，商討重續到期的貸款，在溝通過程中了解到銀行方面不會對公司采取極端措施，各方也希望公司保持正常運營。
雨潤食品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便是遍布全國的生產加工基地，公司也借此與眾多農戶拉近距離，並得到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也正因如此，雨潤食品巔峰時期的市值達到680億港元。然而，受多重因素影響，雨潤食品當前市值僅剩15億港元。這還是在近期有所反彈的情況下，祝義財回歸的消息明顯刺激到了股價。
中央商場近期的股價也出現了明顯的回升，今年以來的漲幅達到26%，市值回升至45億元，約為祝義財離開之時的60%。相較於雨潤食品，祝義財事件對中央商場的財務影響不算太大，公司營業收入基本保持了穩定，淨利潤雖不及巔峰時期，但2015～2017年還處於上升狀態。然而，2018年中央商場業績不太好看。前三季度，中央商場營業收入59.76億元，同比下降7.7%；淨利潤7364.42萬元，同比大幅下滑逾七成。
祝義財被監視居住後不久便辭去了在中央商場一切職務，其對上市公司最大的影響便是所持股份輪番被凍結。公告顯示，2015年12月，因債權轉讓合約糾紛一案，中國華融河南分公司申請財產保全，輪候凍結地華實業持有的中央商場股份，凍結期限三年。到期後，中國華融河南分公司申請了繼續凍結。除此之外，中海信託、中國華融北京分公司、長城國興金融租賃有限公司、國家開發銀行、中國工商銀行安慶分行等機構也申請了對地華實業所持股份進行凍結或輪候凍結。
祝義財直接持有的股份情況類似，因各種糾紛，被中國進出口銀行、華潤深國投信託、中航信託、中國華融、西部信託、信達資產等多家機構申請了司法凍結，凍結數量約佔中央商場總股份的41.51%。
據不完全統計，在祝義財被采取措施的約1400天，雨潤食品、中央商場兩家上市公司及雨潤地產等雨潤系未上市板塊均遭遇多重“剿殺”，最困難時期，曾經市值千億、銷售千億的雨潤系，甚至險些陷入幾億元的兌付危機。
其他產業中，雨潤地產的項目分布較為廣泛，以大本營南京為核心異塵餘生周邊多個三四線城市，包括南通、常州、揚州，東三省也有多個項目，其他項目覆蓋的重點城市還有青島、西安、徐州等，旅遊熱門地黃山、九華山亦有度假項目存在。 雨潤地產稱，公司已形成城市精品住宅、旅遊地產和商業地產三大產品體系。
雨潤地產的項目曾起到重要的輸血作用。2015年11月，在雨潤集團錯失與融創及其他投資者的戰略合作之際，佳源國際以24.5億元收購了揚州雨潤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全部股權。這對於當時的雨潤來說，相當於甘霖降落。融創與雨潤的故事是，在2015年9月8日，雙方簽署戰略合作協定，融創將與雨潤債權人商討債務問題的解決方案，努力確保雨潤各項業務正常運轉，為雨潤提供全面支持。然而僅僅在10天之後的2015年9月18日，融創卻以“冗長且費時審批程式”、“準備複雜檔案將花費公司大量時間”、“不能在雨潤可接受的時間內完成”等理由宣布終止戰略合作。隨後，孫巨集斌名下其他公司宣布介入雨潤債務重組，但數月後同樣以失敗告終。
雨潤的旅遊產業布局黃山和九華山，在當地建設酒店、高爾夫球場等。雨潤物流，主要以建設物流基地、運送農副產品業務為主，提出了一個略顯巨集偉的目標，目前進展不明。雨潤參與發起設立了利安人壽，且為第一大股東，還在香港成立雨潤國鼎金融控股公司。至於雨潤建築集團，除了官網簡短的介紹，尚未見其他資訊。
中興迷局
祝義財歸來，與之緊密相連的雨潤品牌，能否重振旗鼓？
“早年間，國內豬肉製品行業龍頭品牌莫過於雙匯、雨潤和金鑼。彼時雨潤佔領了華南地區市場，金鑼也搶佔了一定的市場份額。而在2013年大手筆並購美國史密斯菲爾德，獲得成本優勢後，雙匯在這幾年不斷穩步發展，早已坐穩了市場頭把交椅，雨潤目前的規模無法與雙匯媲美。”
中原證券食品飲料行業分析師劉冉接受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採訪時認為，雖然祝義財是雨潤早期的核心人物，但他歸來與否，對於企業並不會帶來過大影響，對行業和市場更不會形成震動。
“這個市場太大了，即使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也不會對行業運營帶來明顯改變。”她說。
採訪中，多數行業分析師對於雨潤是否能夠重振的態度均不樂觀。有分析師表示，雨潤目前的市場影響力、生產規模、技術水準已落後雙匯不是一點半點。如今想要與雙匯齊名已幾乎沒有可能。
在行業內部人士看來，雨潤如今的情況似乎比想象更加糟糕。
“不管祝義財是否歸來，雨潤都很難渡過難關。”一不具名行業資深人士與記者交流時表示，雨潤內部人員也曾對外透露，企業內部管理較為混亂，如今雨潤基本都是一些廠長在利用自己的職權各做各的生意，這家公司的屠宰業基本已是名存實亡。
據稱，除財務問題外，雨潤的產能也完全不具備市場競爭力。雖然企業號稱有四五十家生產廠，但具備價值的廠只有一兩家。一些雨潤工廠生產條件甚至比私人小廠還要簡陋，很多廠都是低價甚至無價收購而來，均為低端產能。因此，在祝義財被監視居住前，雨潤也不具備市場競爭力。
“客觀而言，雨潤的低溫肉製品做得不錯。早期雙匯主做高溫產品，雨潤為打差異化戰專攻低溫，所以這家企業隻做超市管道。不過雨潤低溫產品總量並不大，只有十幾萬噸，這幾年由於內部管理混亂，產銷量也在下滑。”
上述人士坦言，“祝義財的某些做法放在20年前可以，但現在這樣做企業是活不下去的。同時，由於祝義財欠账太多，他回歸後必然會有債主找上門。”
不過，對於雨潤屠宰業已基本名存實亡的說法，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也從相關方了解到不同聲音。
據牧原股份人士介紹，2016年、2017年，雨潤下屬幾個安徽生產廠一直是公司的主要客戶，幾個雨潤廠的累計訂貨量能夠達到前五名，在2017年甚至超過同在河南的雙匯。不過在2018年非洲豬瘟發生後，由於生豬跨省調運受到限制，雨潤的訂單量出現了明顯下滑。
就在雨潤實控人歸來引發市場關注的同時，其早期競爭對手雙匯也展開了新一輪資本運作的大手筆。
1月21日雙匯發展公告稱，公司擬通過向控股股東河南省漯河市雙匯實業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下稱“雙匯集團”）的唯一股東羅特克斯有限公司（下稱“羅特克斯”）發行股份的方式對雙匯集團實施吸收合並。羅特克斯目前直接持有雙匯發展13.98%股份，並通過全資子公司雙匯集團間接持有雙匯發展59.27%股份，故羅特克斯擁有雙匯發展合計73.25%股份。
據接近雙匯集團的人士稱，本次交易對雙匯來說最現實的意義是減少了一個管理層級，未來就是萬洲國際和雙匯發展，雙匯集團將不存在，但資產的所有權並沒有變化。
此外，江蘇省及南京市有關方面並未坐視雨潤走向衰微。上述中國裁判文書網披露的一份民事裁定書文書中同時顯示，“江蘇省政府和銀監會多次召集金融機構召開協調會，強調必須穩定雨潤集團對外融資環境。”
該民事裁定書中同時顯示：“該安徽省政府也就雨潤集團的融資問題召開了專題協調會議，會議強調目前雨潤集團資產狀況仍然較好，戰略重組正積極推進，企業融資風險可控，要求各金融機構將實際控制人祝義財個人涉嫌違法違規的行為與企業正常合法經營區別開來，對企業正常的融資需求在風險可控前提下予以支持。”
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還注意到，2017年9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了《關於營造企業家健康成長環境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更好發揮企業家作用的意見》；2018年1月，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了《關於充分發揮審判職能作用為企業家創新創業營造良好法治環境的通知》。
而且在祝義財回到江蘇前，中央商場迎來好消息。
公開報導顯示，2018年11月26日，南京市民營經濟發展大會在南京人民大會堂隆重舉行，中央商場集團榮獲“南京市優秀民營企業”稱號。會上南京市相關長官表示，針對民營企業在發展過程中遇到的共性問題和普遍訴求，南京市政府給政策、給資源、給平台，尤其在解決民營企業融資難題、減輕稅費負擔、培育成長性民企等方面，推出一系列務實有效的政策舉措，為企業“解渴”、給企業“減負”、幫企業“克難”。
留給祝義財的，是一條並不平坦的路線，他能否帶領雨潤走向中興，仍是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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