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影科技：回望千山路 前行萬裡春

【文藝觀潮】 

電影從誕生那天起，就與科技發展緊密關聯：電影膠片的母體是化學工業與照相術，攝影機和放映機出現的前提是冶金技術、機械工業的進步和電燈的發明。具體到中國電影也不例外——電影科技創新為藝術發展提供了硬體支持，藝術創新不斷向科技發展提出新要求。兩者互相促進，攜手並進，助推中國電影業的穩步發展。尤其是近年來，“電影科技”成為電影發展的關鍵詞。《封神第一部：朝歌風雲》中的嬰兒雷震子由機械道具扮演，嘴唇、臉頰都可以遙控；為了表現真實可感的祥雲，《長安三萬裡》的創作者運用特效軟體進行精細的三維建模，再深入修飾形成細膩層次，並通過計算、模擬產生真實的氣體旋轉、流動效果；《流浪地球2》運用虛擬拍攝方法，把演員身穿動作捕捉服的表演合成到需要的虛擬場景中，實現可視化預演……中國電影人積極進行技術革新，將各種高科技應用於電影創作生產的各個環節，為電影發展打開了廣闊的想象空間。回望這條跨越幾十年，從技術到藝術的創新之路，可為中國影視業乃至整個文藝發展提供有益啟示、指明發展方向。

20世紀50年代開始破冰之旅

新中國成立時，電影工業近乎一片空白。為改變現狀，1954年《關於建立電影放映網與電影工業的決定》發布，中國電影科技開啟了一場破冰之旅。圍繞製片工業和發行放映兩大專業領域，先後建設北京電影洗印廠，哈爾濱、上海等電影機械廠，中國電影科研所等一批電影設備技術骨乾部門。這些部門相繼結出研發果實，有的縮短了我國與國際先進水準的差距，有的走出國門遠銷海外。與此同時，北京、上海、長春、八一等電影製片廠致力於製片工業各項工藝、技術、設備的引進、革新、應用，使拍攝影片的技術指標穩定提升，並在特技攝影、立體電影等方面實現了突破。經過十多年的摸索，到1965年，我國基本建成成龍配套的電影科技裝備研究、生產、製造、維修、器材供應體系。

中國電影科技發展並不是一帆風順的。20世紀80年代後期到90年代末，受到新興媒體和文化娛樂方式的衝擊，電影行業漸入低谷，連帶著電影科技裝備製造行業也舉步維艱。一些老牌電影機械廠為了生存，紛紛轉向生產辦公用品。為了與其他文化娛樂方式競爭，電影科技發展轉向科技含量高的項目，側重發展特種形式電影，立體聲電影、環幕電影、球幕電影等興起。

進入新世紀，全球電影業掀起了一場涉及製作、發行、放映和保存等各環節的數字化浪潮，被認為是繼無聲到有聲、黑白到彩色之後的第三次電影科技革命。中國電影主管部門高瞻遠矚，將“數字化”當成全局性、支柱性的重要政策推進：引導電影院的數字化升級，以放映終端數字化倒逼電影拍攝製作數字化，同時組織科研力量建設數字電影的科技規範體系和技術標準體系，實現中國電影全面從膠片時代進入數字時代，重塑產業生態和規則。在政策扶持、資金補貼下，中國電影全產業鏈在世界範圍內率先完成數字化。中國電影經營理念、運行機制也在這股數字化浪潮中，發生了一系列顛覆性轉變。站在全新的技術起點和產業基礎上輕裝出發，中國電影的發展進入快車道。

在自主創新中實現產業升級

近年來，中國電影發展進入了新的窗口期，機遇與挑戰並存。要想抓住機遇、應對挑戰，必須加快科技創新步伐。無論在哪個賽道，都瞄準世界科技發展前沿，搶佔技術創新高地。這裡有一個生動的故事：以前主動式3D眼鏡被外國產品壟斷，眼鏡單價700元一副，還要使用30元一個的指定紐扣電池。在中國電影器材公司支持下，一家原本主攻液晶顯示技術的民營公司轉做3D眼鏡研發並獲得成功，生產出來的國產3D眼鏡只需150元一副，紐扣電池2元一個，超高性價比獲得了國際市場青睞。這家公司又將在3D眼鏡中獲得的利潤用於LED屏電影放映系統的研發，今年實現了首套國產LED屏放映系統投入商業運營，反向出口外國。其成功也激勵了更多國產LED集成商入局LED屏放映系統，尤其是中影股份今年8月發布的16米-4K LED顯示屏，效果驚豔且國產化率達到100%。

這個例子提示電影人，電影科技要實現核心技術突破，必須走自主創新之路。實際上，黨的十八大以來，依托中國電影產業的強大活力和中國經濟、科技實力的迅猛增長，中國電影科技持續加強對前沿性、基礎性、關鍵性技術的研發力度，向“卡脖子”的技術難題發起攻堅，已取得諸多突破性進展。比如，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中國巨幕”打破外國壟斷；中影光峰ALPD雷射放映技術世界領先；中影“CINITY高新技術格式電影放映系統”更是融合4K、3D、高亮度、高幀率、高動態範圍等七大電影放映領域高新技術，使電影畫面更清晰、色彩更絢麗、影像更流暢、細節更豐富、動作更連貫、聲音更逼真；國家中影數字製作基地、無錫國家數字電影產業園等影視製作基地不斷提升科技和服務水準。通過這些努力，中國電影在科技領域正在朝著世界先進水準大步追趕。

視覺特效助力創意落地開花

視覺特效一直是吸引觀眾眼球的重要元素，也是電影科技水準被觀眾感知的主要途徑。然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國電影視效技術較為落後，很多大投資的國產影片很少考慮使用國內視效公司，國內公司只能為外國公司做分包、打下手。這與中國電影業迅猛發展、視效技術在國產影片中的運用日趨普遍的態勢形成對比。

在這樣的壓力下，國內公司不斷積累經驗、技術、創意和人才，業務水準迅速提高。越來越多的國產影片把信任票投向國內公司。在中國視效團隊的精心製作下，越來越多具有中國文化氣派與中國美學韻味的畫面、場景、作品湧現出來。如科幻片《流浪地球》系列，奇幻片《刺殺小說家》《封神第一部：朝歌風雲》，動畫片《長安三萬裡》《深海》等，這些作品建構出一個個充滿想象力的影像世界，讓觀眾在視覺奇觀中流連忘返。

技術深度介入藝術，在給電影創作提供更多契機與可能的同時，也將如何處理技術與藝術的關係問題擺在電影人面前。傳統電影美術盡量使用實物作為道具、置景，而在虛擬環境中，怎樣讓觀眾建立起對真實的信仰？當包括真實表演在內的全產業鏈都被高科技取代，未來的電影發展又該何去何從？電影人從一次次藝術創新和市場探索中總結出寶貴經驗——運用技術手段可以助力更多創意落地開花，在作品和觀眾之間搭建一座透明的橋梁，使觀眾更沉浸快速地進入故事情境；但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必須秉持節製、理性的態度，先弄清楚影片創作要表達什麽，然後再考慮怎樣通過技術手段幫助表達；任何缺乏生活常識和現實邏輯，違背藝術規律的技術應用，都是偏離了電影科技發展初衷的炫技，唯有將技術革新與藝術創造、形式華美與內容豐實、震撼體驗與悠長韻味融會統一，才能創造出具有恆久生命力的藝術精品。

在電影科技高速發展的過程中，電影人還應對技術發展的現實困難和差距保持清醒認識，如在關鍵技術、核心部件和標準體系等方面還有不少短板。這讓從業者更加清楚在接下來的電影科技發展道路上應該在哪裡著力、往哪個方向使勁。

中國電影科技在裝備、視效等各方面的星星之火已經點亮。擎起火炬的行列中，有中影股份、中國電影科研所這樣的傳統“電影國家隊”，也有不同資本屬性、地域、行業的新興力量。中國電影科技已經擁有堅實的發展基礎，這個基礎既是各類傾情投入電影科技研發的公司，也是一批深刻理解電影科技重要性並善於將之應用於產業各環節的科研人員、導演、製片人、投資人、影院經理、宣發人員，更是熱愛中國電影的中國觀眾。在中國電影進入高質量發展的新時代，我們完全可以期待，在電影科技的加持下，中國電影將帶著越來越多精彩的中國故事、鮮活的中國人物、豐富的中國經驗飛向廣闊天地，在世界電影舞台閃耀迷人風采。（作者：黃治 部門：國家電影局）

《光明日報》（2023年09月13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