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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劇述平:希望片方能像對待演員一樣對編劇

在第13屆FIRST青年電影展的7位主競賽評委當中,述平是其中唯一一位編劇。他並不是一名高產的編劇,更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上一次相對密集的亮相,或許還是前一部作品《一步之遙》上映的時候。

“薑文禦用編劇”,或許是絕大多數人對他最直觀的印象。帶他進入電影行業的是張藝謀,他在改編述平自己的小說《有話好好說》時,邀請述平擔任影片編劇。這是寫小說的述平,第一次進入編劇行業。

《有話好好說》

此後,述平本來還有一個跟張藝謀合作的項目,就連女主角都定好了,是還沒有出演《我的父親母親》的章子怡,但可惜由於作品最後沒有出來,兩人的合作暫時落下帷幕。

不過《有話好好說》的男主角薑文沒有忘記他。薑文在自導自演的《鬼子來了》中,力邀述平作為編劇,並建立了非常穩固的合作關係,他接下來的三部導演作品,《太陽照常升起》、《讓子彈飛》、《一步之遙》,都找來述平擔任編劇。“薑文禦用編劇”的名聲,逐步傳播開來。

述平並不是隻給薑文當編劇。1998年,他是呂樂導演《趙先生》的編劇,他也是2013年上映的寧浩執導的《無人區》的編劇之一。兩人能維系這麽長時間的合作關係,主要還是因為“磨合的過程是有創作上的愉快感在的。創作要放鬆要覺得有趣,要是天天哭喪著臉在那兒做思索狀,可能有些東西就出不來。”

兩人的作品中,述平喜歡的是《鬼子來了》和《讓子彈飛》。在他看來,“《鬼子來了》故事性很強,別看它不是純粹商業片,也有很強的敘述魅力在,有懸念,整個人物走向過程很豐富,有對歷史深思的深刻。《讓子彈飛》也好看,不是純粹那種哄著觀眾的商業片,故事層面上很豐富,好多人物在裡面,都很有特點。”

《讓子彈飛》

作為一名成功的編劇,述平非常看重與片方、導演的磨合。在電影的創作裡,編劇或許是最常被提意見的職位,非常有可能遇到“寫完之後又不滿意,又挑三揀四,改來改去你一個意見他一個意見,倆意見還是相反的,弄得無所適從”。他認為,要想改出一個優秀的劇本,編劇也應該受到像演員一樣的保護和激發,“如果編劇完全被動,可能會越來越不好,改來改去創作主動性就不在了。我希望製片方或者導演能像對待演員一樣對待編劇,是需要一些創作上的保護的。”

寫了20多年劇本,曾擔任過吉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的述平希望能夠回到小說的領域,“應該是我個人作品的系列裡面,對故事的一種主動創作心理上的回歸”,畢竟作為編劇,更多的都是在和導演、片方進行磨合,在已有的故事上添磚加瓦,用集體的努力完成一部作品。只有回到小說領域,才能體會到完全自我主動創作的快感,“前段時間自己一個人在閱讀,在塗抹一些東西的時候,會覺得有種特別好的狀態,創作者應該有的那麽一個快感。”

述平。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界面娛樂對話述平:

界面娛樂:是什麽理由,說服你擔任本屆FIRST影展的主競賽評審?

述平:首先是接到邀請,李子為找我聊。我覺得青年電影展對年輕人來說是一種鼓勵,大家都是從這兒過來的,其他大的電影節可能人家不會專門關照你吧,因為都有一些成熟的大師在。而且FIRST之前幾屆我也關注過,相對來說比較公正比較乾淨,比較鼓勵創新,對年輕人也有吸引力。希望能觀賞這些電影,評出大家喜歡的、有電影感、有價值的(電影)。

界面娛樂:你喜歡什麽風格的作品?

述平:說老實話,我還是喜歡相對飛揚一點的。比如伍迪·艾倫《午夜巴黎》這種,簡單坐一個馬車就穿越到另一個時代了。其實他的靈感來自海明威的《流動的盛宴》,表達了活在那個年代的人都覺得黃金時代是上一個時代。這種想法就很高級,不是生活那種家長裡短,不是趴在地上找東西。

《午夜巴黎》劇照

界面娛樂:今年其實有不少片子,會在落地的基礎上帶有一點魔幻現實主義的片段,這個有效嗎?

述平:但這東西我覺得救不了電影。其實我不願意從總體傾向上去論述每個導演,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個性,但這個影展確實有個總體傾向,是偏向寫實的。這兩年的形勢可能都覺得這樣拍比較穩當,容易抓得住駕馭得了,但我覺得年輕人還應該放開點,哪怕你走得歪歪斜斜站立不穩,我覺得想象力對創作者來說是一個起碼的要求。

界面娛樂:為什麽從2014年《一步之遙》之後,沒有你的影視作品問世?

述平:算起來我也有好幾年沒有參與劇本創作了,去年有個片弄到一半,後來一個年輕導演接手了,一個葛優主演的電影。後面還有一個,寫了一部分還沒弄完的一個項目。

我跟你說實話,我在電影界已經有20多年了,這麽長時間之後,我到了這個年齡,想回歸一下寫小說什麽的。對我來說,應該是一個我個人作品的系列裡面,對故事的一種主動創作心理上的回歸。我願意重新進行小說的寫作。電影的寫作對我來說也差不多了,也就那樣了。還能怎麽樣?

界面娛樂:主動創作,是因為作為編劇時更多的是命題嗎?

述平:這種情況是電影性質本身決定的,因為它首先是一個群體創作的藝術,導演是電影的靈魂人物,把握電影的各個方面,作為編劇,我覺得是協同的這麽一個身份。這也是作品,但這是一個經過共同磨合和共同創作的東西,不是純粹個人的東西。在我印象中,在國內都是人家找到我,他有這麽一個項目或者故事的“小苗”,然後我們一起來把它完成。我大量的時間在做這個事,並沒有完全由著我性子去創作。

界面娛樂:會考慮自己做導演來講一個純粹個人的故事嗎?

述平:我是打死也不會做導演的。這不是我特長,而且我乾不了那種活兒,我沒有用當導演的衝動。導演要有強大的領導能力,這方面我是沒有的。我是閑雲野鶴型的,不是那種領導一幫人一起來做事的。

界面娛樂:那你會介意別人說你是“薑文禦用編劇”嗎?

述平:我覺得這個禦不禦用都是別人來說的,某種程度上都是合作者,互相之間共同的磨合和創造的過程。這個過程應該是一個愉快的過程,有些人願意這麽說,就是因為我跟他合作的電影比較多造成的印象。(我跟他)在一起時間比較長,而且磨合的過程是有創作上的愉快感在的,(我)才願意做這個事。並不是那種特別痛苦啦沒完沒了的(過程)。

《讓子彈飛》獲得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

界面娛樂:很多跟薑文合作過的編劇,都會說他對劇本要求很高,劇本要改很多遍,這個過程不會帶來痛苦嗎?

述平:因為他自己也是個編劇,有些東西他靈感乍現的時候會有個人的表述,會放在裡面,經過反覆來回的折騰把它打磨成一個相對好一點的結果。這種好就是一好百好。我覺得無所謂的,中間肯定會捨棄很多,慢慢堆積出來這麽一個有意思大家共同討論出來的東西,是創作必須的過程。

界面娛樂:這和小說的創作完全不一樣,所以你才回去寫小說嗎?會不會有不習慣的情況出現?

述平:小說完全是沉浸在個人那種的。但有一個好處,小說無論寫的好還是不好,他的整體是在你的一個自圓其說的系統裡面的,但如果是電影的話,可能會有一些衝突的活著沒辦法完全統一在一塊的情況。可能不好的話是一個妥協的結果,因為不是自己一以貫之的個人思考在裡面。說老實話我這20多年沒寫小說,現在想想有點對不起我自己。現在我就想還是回歸一下。至於寫成什麽樣子那是另一回事。

不會不習慣,會感覺很親切。會覺得好像回到故鄉的意思。前一段時間自己一個人在閱讀,在塗抹一些東西的時候,會覺得有種特別好的狀態,創作者應該有的那麽一個快感。

反而剛轉行當編劇的時候有不習慣的過程。誰也不是天生的編劇。但有一點共同的,其實大家都是在編故事,總體來說差不多。我覺得話劇、電影、小說這些東西都是以故事為主,總體上是一個相對來說一樣的東西在裡面,形式不同而已,有些電影可能需要好多人來完成。電影在我看來就是造假工程,把事弄的讓你相信真的有這麽個事,甚至會影響到你的心靈。小說操作上還是比較簡單,可能難度更大,咱不說影響別人或者讓別人喝彩,自己滿意都很難。

界面娛樂:寫了這麽多年,你是哪種類型的創作者?

述平:就我個人創作經歷來說,我是特別依賴靈感的寫作人。某種程度上來說可能是比較危險的寫作方式。沒有靈感的時候,坐在那兒一個字都寫不出來的情況是經常有的。靈感需要等待的過程,來了後就要逮住它,把它留下來,放大、完成。

我經常遇到沒有靈感的情況。首先你面對的是故事在生長的過程,會有很多具體的行徑,某個人物的狀態跟其他人物的關係之間的反應也有可能出現狀況,這些都是故事可能出現的枝椏或者分界點。有時候琢磨時會有靈感出現,哪怕是微小的靈感,在符合這個情景,讓你把這個東西說起來有意思,讓你自己陶醉其中時,我覺得都是好的。有靈感的存在,而且你能把它正確地傳達出來,對創作來說都是特別珍貴的。有時候我們談劇本的時候,好幾天都沒有進展,只能等唄。有時候先糊弄過去,因為還有回頭的機會,因為你不能無限期地等待,有時候(靈感)並不能保證,所以完全依賴靈感寫作是挺危險的一件事。

述平(左二)作為頒獎嘉賓之一,給《平原上的夏洛克》導演頒發第13屆FIRST青年影展最佳文本獎

界面娛樂:你是按什麽順序創作的?先有大綱嗎,還是直接按故事的發展寫?

述平:我從來沒寫過大綱。因為我的劇本通常先有個原始文本,可能是小說或者什麽其他故事,有一個底子了。大綱寫給誰看呢,除非你報審去。實際上大綱說白了是一個概述,也沒法篩出細節,只是寫給自己看的東西,我就是直接下手就完了。有時候我跳著寫,有時候也大致上按照順序寫,但通常都是要返回來折騰著改很多遍,可能把你最初的想法都改沒有了,都是不保證的事兒。

界面娛樂:你和薑文導演合作的作品裡,覺得寫得最好的是哪一部?

述平:《鬼子來了》故事性很強,別看它不是純粹商業片,也有很強的敘述魅力在,有懸念,整個人物走向過程很豐富,有對歷史深思的深刻。《讓子彈飛》也好看,不是純粹那種哄著觀眾的商業片,故事層面上很豐富,好多人物在裡面,都很有特點。那些演員是很難聚在一起完成一部戲的。

界面娛樂:那些觀眾念念不忘的金句,是你們誰創作的?

述平:這個混在一塊,都有吧。反正是琢磨唄,這塊缺點啥得說一句有意思的話,就瞎聊唄。有時候放鬆了聊的時候反而容易出來,所以創作要放鬆要覺得有趣,要是天天哭喪著臉在那兒做思索狀可能有些東西就出不來。放鬆不是指根本不乾活亂來,是有放鬆的心態,是一種態度。

界面娛樂:那其中的黑色幽默呢?從《有話好好說》開始你的創作就有非常明顯的黑色幽默取向了。

述平:這是我興趣的一個取向,選擇了這麽一個方式不自覺的就會想這樣(黑色幽默),覺得這樣才有意思。這種表達比直白的、深沉的、不苟言笑的覺得來勁兒吧,弄一個苦大仇深的在那兒說事我覺得不滿足。幽默不僅是幽默本身,是這種面對世界的態度,是對人和世界的理解。說白了怎麽弄不都最後走向死亡嗎,所有人都一樣,怎麽活都是一種活法。東北人可能自帶幽默。

《鬼子來了》裡有非常多極具諷刺的黑色幽默

界面娛樂:你怎麽看現在有些導演會喜歡說中國沒有好編劇好劇本這回事?

述平:找到了也是折磨來折磨去。這麽說吧,導演或者製片人、片方找編劇,跟導演選演員一樣,你要把他的潛能激發挖掘出來,不是寫一個寫完就拍。寫完之後又不滿意,又挑三揀四,改來改去你一個意見他一個意見,倆意見還是相反的,弄得無所適從了。那麽說確實沒有好編劇,最後肯定都有缺憾和不滿意。我覺得好點的合作,必須是兩人在一起你說二我能說三,你說三我能說四,攀著往上走、互相激勵的過程。

如果編劇完全被動的話,可能會越來越不好,改來改去創作主動性就不在了,愛怎地怎地吧。所以我希望製片方或者導演能像對待演員一樣對待編劇,(他們)是需要一些創作上的保護的。不行你換人唄,跟換演員是一樣的。

界面娛樂:你有這麽多的創作經驗,會考慮帶一些學生或者年輕編劇嗎?

述平:我不帶學生,一是精力上顧不過來,二是我覺得自己沒有那資格。說老實話還有一個,我覺得創作這種東西教不來,在於個人悟性。那種東西在實戰過程中有一個成長或者進步,不是一個誰手把手教的,教也教不會。而且我也沒經過(編劇)訓練,也沒有老師。我都不是學文的,我學工科的,電氣自動化,那你怎麽解釋這個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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