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監獄裡，84歲的李淑賢兩次腰椎骨折，家屬以“生活不能自理”為由申請保外就醫，但均被拒絕。
她是河北灤平縣的農民，因尋釁滋事罪獲刑兩年半，被關押在河北省女子監獄，刑期至2019年3月21日。
“去年母親腰椎骨骨折，躺在床上不能動。今年監獄又打來電話，說母親再次骨折，不能動了。”李淑賢的女兒關桂俠告訴重案組37號記者，在向獄方谘詢能否申請保外就醫時，對方以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為由拒絕。
河北省監獄管理局回應稱，李淑賢經診斷為自發性第一腰椎壓縮性骨折、腰椎退變、左髖關節退行性病變，遵醫囑服藥治療、臥床靜養。因其實際狀況未達到嚴重疾病範圍，也不符合“生活不能自理”規定，不具備保外就醫條件。
北京星權律師事務所李楠律師表示，“生活自理”這一概念範圍較廣，標準也有很大的主觀性，各監獄有自由裁定的權力，且不同的監獄處理方式也不太一樣。監獄行為不構成違法，但法理不外乎人情，建議適當放寬標準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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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李淑賢與家人在秦皇島遊玩。受訪者供圖
老太骨折“翻身都要人幫忙”
李淑賢入獄時，已是82歲。
根據河北省承德市中院的終審刑事裁定書，2014年至2016年7月期間，李淑賢因自家山林受損毀未得到補償，為發泄情緒，多次到非信訪場所拋撒上訪材料，破壞公共場所秩序，構成尋釁滋事罪。因其犯罪時已滿75周歲且當庭自願認罪，判決其兩年六個月。
和李淑賢一起以尋釁滋事罪獲刑的，還有她的三女兒關桂香，被判三年六個月。此前兩年，四女兒關桂俠也因同一罪名獲刑三年，3人均被關押在河北省女子監獄。
2017年5月，李淑賢於獄中突發腰椎骨骨折。關桂俠說，自己6月份得知，當晚被帶著去見母親時，看到母親躺在床上起不來。“翻身都要人幫忙，走路也得人攙扶。但母親很要強，堅持不在床上解大便，被人架著解手，其余時間都在躺著。”
2017年11月3日，關桂俠刑滿釋放，此後多次去監獄會見母親。據其描述，母親告訴她，自己每次都是靠平板車推出來，再被攙扶著上二樓見面。但今年6月中旬接見時，母親稱被人用輪椅推出。“母親哭著說，不要再等她出獄了，讓我結婚”。
▲攝於今年六月，家人與李淑賢會見時。受訪者供圖
今年7月20日，關桂俠接到監獄打來的電話，說是母親再次腰椎骨折，急需吸管、濕巾、一次性手套，便椅等。“我問母親情況，獄方說是不能動了。我就問能不能保外就醫，對方說母親是尋釁滋事，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不能保外就醫。”
監獄稱不符合“生活不能自理”規定
對於“八旬病嫗不能保外就醫”的質疑，河北省監獄管理局於13日發布通報稱，李淑賢2016年11月18日因尋釁滋事罪被判處兩年六個月，刑期至2019年3月21日（其中被指定監視居住114天，折抵刑期57天）。2016年12月16日被送押河北省女子監獄服刑。
2017年5月23日，李淑賢自述腰疼，經監獄醫院診斷為自發性第十二胸椎壓縮性骨折、腰椎退行性病變，治療三個月後，病情好轉。
2018年7月18日，其又述腰疼，經監獄醫院問診，自述能吃飯、翻身、穿衣洗漱、大小便，觀察其能夠自主行動；經CR檢查，診斷為自發性第一腰椎壓縮性骨折、腰椎退變、左髖關節退行性病變，遵醫囑服藥治療、臥床靜養。
根據《暫予監外執行規定》，李淑賢實際狀況尚未達到保外就醫嚴重疾病範圍規定的標準，也不符合第三十三條“生活不能自理”的規定，不具備保外就醫條件。
此外，保外就醫屬於暫予監外執行的一種情形，有嚴格的法定條件和程式。辦理保外就醫，除了病情必須符合法定範圍，還需要經過保證人資格審查，監獄內部逐級評議、評審、公示，檢察機構法律監督，省監獄管理局審核決定等環節。
對 話
“兩次申請都被拒絕了”
今日，李淑賢的女兒關桂俠告訴重案組37號記者，母親腰椎骨折後一度臥床起不來，上廁所都需要人攙扶。自己曾兩次為母親申請保外就醫，但都被獄方拒絕。接下來自己會繼續申請，如果最終還是辦不下來，也只能等著母親刑滿釋放回家。
重案組37號：你母親骨折後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情況？
關桂俠：去年6月，母親骨折十幾天后，我聽說了就去看她。當時她躺在床上起不來，看了我半天才說，剛開始鑽心地疼，後來強點兒，不那麽疼了。
她說自己那幾天一直躺著，小便都是在床上，吃飯也是。當時起不來，也翻不了身。我們去會見時，還帶了兩大尼龍袋的尿不濕、濕巾，以及便盆。
重案組37號：此後她的身體情況有好轉嗎？
關桂俠：她一直腰疼，一個月之後能偶爾下床，被扶著上廁所什麽的。到第三個月就能下床，但還是不能順暢地走路，必須得有人扶著，或者靠著床沿輕輕地挪，也就是從床到門口走幾步的距離。
重案組37號：什麽時候為母親申請的保外就醫？
關桂俠：想著母親年齡大了，而且行動不便，再加上我出獄後適應了一段時間，忙著申訴，沒有精力定期去探望，就開始寫保外就醫申請。去年12月份是接見日，當時剛好大廳裡面有幾個長官，我就把保外就醫的申請書遞給他們。但監區長說母親不符合條件，就沒有接（申請書）。
重案組37號：會見時母親的狀態怎麽樣？
關桂俠：當時狀態還可以，看出來有點疲憊，但沒有悲傷的情緒。她問了問家裡的情況，說是想家，自己在監獄裡面什麽都好，不讓我們擔心。但今年6月份再次見面時，感覺就不太一樣了，一看到我就哭。她手扶著腰，臉色也比較差，感覺狀態不是很好，像是硬挺著。以前我跟她說自己處了個對象，等她出來了能看看，但母親這次就說讓我趕緊結婚，別等她了。
重案組37號：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
關桂俠：會繼續申請為母親辦理保外就醫，如果最終還是辦不下來，就只能等著她刑滿釋放回家。
焦 點1
老人的生活能否自理？
李淑賢家屬提供的《保外就醫申請書》顯示，其年邁體衰多病，且在服刑期間腰椎骨骨折，生活不能自理靠人照顧。
▲圖為李淑賢家人為其提交的保外就醫申請書。受訪者供圖
今日，重案組37號記者致電河北省監獄管理局，一名龐姓工作人員表示，經向監獄和相關部門證實，李淑賢目前的確可以自理。
根據《暫予監外執行規定》第33條，罪犯因患病、身體殘疾或年老體弱，日常生活行為需要他人協助，“進食、翻身、大小便、穿衣洗漱、自主行動等五項日常生活行為中，有三項需要他人協助才能完成，且經過六個月以上治療、護理和觀察，自理能力不能恢復的，可以認定為生活不能自理。”
此外，“六十五周歲以上的罪犯，上述五項日常生活行為有一項需要他人協助才能完成，即可視為生活不能自理。” 對此，上述工作人員表示，規定提到的五項內容中，李淑賢都可以達到。
“通常理解的生活自理，指的是當事人能夠自主地吃飯、洗漱等，生活中的基本活動不需要被人幫助。”北京星權律師事務所李楠律師表示，84歲的李淑賢兩次腰椎骨骨折，身體出現嚴重疾病，致生活出現不便。
但她也指出，“生活自理”這一概念範圍較廣，標準也有很大的主觀性，各監獄有自由裁定的權力，且不同的監獄處理方式也不太一樣。
焦 點 2
是否符合保外就醫申請條件？
李淑賢家屬提供的申請書顯示，其年邁體衰且患病，已失去危害社會的可能等，因此申請監獄批準為其辦理保外就醫。
李楠律師介紹，保外就醫是監外執行的一種方式，一般來說，年老多病、生活難以自理、沒有社會危害性的，可以申請。從目前報導來看，李淑賢是符合保外就醫條件的。
《刑事訴訟法》第二百五十四條規定，被判處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的罪犯，有嚴重疾病需要保外就醫的；生活不能自理，適用暫予監外執行不致危害社會的，可以暫予監外執行。
另據《罪犯保外就醫執行辦法》規定，罪犯身患嚴重疾病，短期內有死亡危險的，身體殘疾、生活難以自理的，年老多病，已失去危害社會可能的可準予保外就醫。
“保外就醫有明確的法律規定，如果不具備條件，監獄為其辦理也是違法的。”河北省監獄管理局上述工作人員表示，因李淑賢年事已高，監獄在對其生活起居上，也會給與一定的人道主義救助，比如陪護等。
對此李楠律師表示，目前監獄在辦理保外就醫方面不存在違規的情況，因此不構成違法，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李淑賢雖然被定罪，但也應綜合其他因素，考慮其腰椎骨折、走不了路且疾病並非自殘自傷造成等實際情況，適當放寬標準，進行更為人道的處理。
新京報記者 李驍晉
編輯 潘佳錕 校對 郭利琴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