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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山塘街、山塘河,是怎樣成為蘇州的“遊賞最勝處”的?

圖文/倪熊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江野在山塘街十年,每天朝十晚十路上走過無數遍,竟然還沒有坐過船,實在有點說不過去。我這幾年山塘街上南社——正社的顛來倒去兜來兜去跑來跑去,也只不過是去年夏天暑假,因為小朋友們山塘街上尋狸貓的活動,才因緣際會蹭著坐了一趟。

這次是正社月例活動,下午照舊詩詞講堂陸衡老師講課“白居易和山塘街”,深入淺出生龍活現妙趣橫生;晚上江野老師聯繫了遊船,酒足飯飽夜遊山塘;一眾人等撫琴吟詩拍照,也屬賞心悅事。當晚的黑夜給了我們黑色的眼睛,我們由此卻必須用來尋找光明的配圖。遊船自有水上行看的樂趣所在,視角的不同,視線的不同。

都知道蘇州山塘街。把山塘街推至極盛地位的應該是清代乾隆,1761年乾隆在北京萬壽寺紫竹院旁沿玉河仿建了一條以山塘街為藍本的蘇州街;30年後的1792年,他又在頤和園壽山北建造了一條,真正堪稱獨一無二的絕無僅有。不僅如此,乾隆年間畫家徐揚創作《盛世滋生圖》長卷,畫姑蘇一村、一鎮、一城、一街,其中一街即是山塘街。算得上史上最牛的招貼廣告畫了。

兩條北京皇城裡的蘇州街後來在戰火中被毀,但是山塘街今天依然。古往今來,帝王國君、文人墨客對此情有獨鍾鍾愛有嘉,也因此傳說紛紜故事連篇:載入中學語文課本的《五人墓碑記》、名著《紅樓夢》的開篇、彈詞《玉蜻蜓》的段落、貝家祖祠、中國近代史的“南社”、清初陳圓圓董小宛的軼事,也都散落街上各處。

唐代蘇州有幸排名前十的詩人中有三位做過蘇州刺史:韋應物、白居易、劉禹錫,白居易都差不多是應該前三了。唐寶歷元年(825)5月,中國古代最白話的詩人白居易任蘇州刺史,先登高望遠,作《登閶門閑望》:“閶門四望鬱蒼蒼,始覺州雄土俗強。十萬夫家供課稅,五千子弟守封疆。闔閭城碧鋪秋草,烏鵲橋紅帶夕陽。處處樓前飄管吹,家家門外泊舟航。雲埋虎寺山藏色,月耀娃宮水放光。曾賞錢唐嫌茂苑,今來未敢苦誇張。”兒時他曾來過蘇州,此時今非昔比,豪情滿懷,心曠神怡。

其時虎丘早已成為吳中名勝,聲聞江左。白居易當然興之所至要去看看。出發時還興高采烈的,但是後來的整個行程稍嫌意盡闌珊了,即要坐船,還要從田間縱橫的田埂上步行上山,道路泥濘,高高低低坎坎坷坷坑坑窪窪,十分不便,倍感勞頓。

一個好官即是如此,即使是釋放閑適心情的遊山玩水,也體察民間疾苦,為百姓做些實事。回來後遂召人商議修堤築路,有人質疑如此浩大工程的巨量土方從何來?這事問到白居易窟門裡了,這個他有經驗。此前他剛從杭州刺史任上過來,在杭州,他剛剛完成了一項以後青史留名的重大項目:他見西湖淤塞農田乾旱,因此排除重重阻力和非議,發動民工加高湖堤,修築堤壩水閘,增加湖水容量,解決了杭州、海寧之間數十萬畝農田的灌溉問題;並作《錢塘湖石記》,將治理湖水的政策、方式與注意事項,刻石置於湖邊,供後人知曉,對後來杭州的治理湖水有很大的影響。後人以“白堤”名之以志紀念。

於是,照葫蘆畫瓢麽,遂發動民工,清淤排澇,疏浚河道,開挖山塘河,並利用河中挖起的泥土,順勢泥土填堆拓展河堤,壘石加固,寬闊成路;又在堤岸栽柳種竹,不僅解除了洪澇之憂,也可供車馬往來驅馳。如此一來,無論從水路還是從陸路,去虎丘都是很簡單的事。水陸並行、河街相鄰,工程進展極快,不過數月而已,大功告成,白居易作詩慶賀:“吳中好風景,風景無朝暮。曉色萬家煙,秋聲八月樹。舟移管弦動,橋擁旌旗駐。改號齊雲樓,重開武丘路。況當豐歲熟,好是歡遊處。州民勸使君,切莫拋官去。”

東起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閶門,西至“吳中第一名勝”虎丘,堤長七華裡,又稱七裡山塘。街與河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有河才有街,因街才有河。當然,就現在來看,工程效率還是極高,想來兩個原因:一是我們歷來都有舉什麽之力辦一件什麽事的能耐,特別強,通俗的說法就是集中力量辦大事;二一個,恐怕不是全程的開挖全程的築堤,應該是河道以疏浚為主開挖為輔,街堤以填土為輔修築為主,因地製宜,因勢利導的將計就計。就跟所謂人工開挖京杭大運河一個意思,主要是連接溝通已經有的河道,開挖僅僅是為了連接,而不是費老大勁的無中生有平地起高樓。

南宋范成大著的《吳郡志》中已把山塘街稱為“白公堤”。明成化年間王賓撰、茹昂重輯的《虎丘山志》解釋“虎丘山塘”:“塘舊多積水,少傅白公築之,民始免病涉之勞,田賴以防雨澇之患,因又名白公堤,以識其惠。”明代隆慶五年的《長洲縣志》卷十“山部”如此記載:“至唐白公居易來蘇守是州,始鑿渠以通南北而達於運河,由是南行北上無不便之,而習為通川,今之山塘是也。公又緣山麓鑿水,四周溪流映帶,別成仙島。”後來清代歷朝的《蘇州府志》以及《虎阜志》《百城煙水》《桐橋倚棹錄》、民國《吳縣志》,直至現在的《蘇州市志》,都沿用了這一說法。

雖然白居易僅僅是重開了寺前路,但從此加高了堤岸,既便利了交通來往,還保障了低窪的田地,環境因此大大美化,漸漸地,七裡山塘成為蘇州的“遊賞最勝處”,以後更是錦繡,一派“居貨山積,行雲流水,列肆招牌,燦若雲錦”的繁華市井。

這條山塘河是大運河的支流。大運河流經蘇州,有了水陸的銜接,才有了閶門、蘇州的繁華。而山塘街是錦上添花,還是悠悠然然的余音嫋嫋。所以大運河蘇州段的非遺內容中包含了山塘街、山塘河。貫通山塘街的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橋,橫跨在山塘河的支流白姆橋河上,叫白姆橋,吳語“姆”、“馬”音近,故又名白馬橋。相傳白居易修白堤時所建。橋名來歷傳說有二:一說白居易指揮修築山塘,其女關心父親,常送飯至此。古代,婦人能為師者,尊稱為“姆”,故名“白姆橋”。一說白居易常常視察工程進展,所騎白馬常拴於橋頭,故名白馬橋。

這個和杭州西湖白堤幾乎異曲同工而且更甚的山塘街山塘河項目當然青史留名,本來說自私點也就是白居易作《夜遊西武丘寺八韻》所雲:“不厭西丘寺,閑來即一過。舟船轉雲島,樓閣出煙蘿。路入青松影,門臨白月波。魚跳驚秉燭,猿覷怪鳴珂。搖曳雙紅旆,娉婷十翠娥。香花助羅綺,鍾梵避笙歌。領郡時將久,遊山數幾何。一年十二度,非少亦非多。”

直接了當的意思就是每月虎丘遊玩一趟不算多,要知道,白居易826年9月因病去職,蘇州刺史生涯連頭帶尾不過14個月左右。要說起來陣勢排場還都很大,坐船時還邀請了“娉婷十翠娥”同行,姿容更出色一些的是趙容、趙滿、趙蟬、張態、李娟。以老師學問之深尚能有其五位,若以我等的浮皮潦草浮光掠影,還有5位姓什名誰的恐怕窮首皓經也未必能有個什麽眉目出來,姑且吧。

結果挖河築堤是大大的造福於民了,遺憾的是白居易不能見到明清的會館林立,牌坊處處,歌樓隱隱,河中花船,笙歌曼舞······繁榮以後很久的經濟了,民心工程至今依然,千百年來,蘇州百姓念念在茲感謝他。

當然,他自己也很欣慰,坐船離開時也心潮起伏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作詩《別蘇州》“浩浩蘇州民,鬱鬱長洲城。來慚荷寵命,去愧無能名。青紫行將吏,班白列黎氓。一時臨水拜,十裡隨舟行。餞筵猶未散,征棹不可停。稍隔煙樹色,尚聞絲竹聲。悵望武丘路,沉吟滸水亭。還鄉信有興,去郡能無情。”依依不捨,難解難分,官民之情猶如魚水。

看起來還蠻樂觀,離任後還邂逅了劉禹錫,倆人不僅同年,還都是大詩人,於是結伴遊覽揚州、楚州一帶。更巧的是劉禹錫於當年11月被授任蘇州刺史,接的就是白居易的任,感慨萬千,寫了首《白太守行》:“聞有白太守,拋官歸舊谿。姑蘇十萬戶,盡作嬰兒啼。太守駐行舟,閶門草萋萋。揮袂謝啼者,依然兩眉低。”說出了白居易自己不好意思說的話,蘇州百姓當時就非常感恩他。

文人可以無聊,但是萬萬不可無趣。後來,也經常有些讀點書的好事者鑽牛角尖,閑來無事故作驚悚,說什麽西湖兩岸栽種有楊柳的這道白堤,在白居易來杭州之前已存在,當時稱為“白沙堤”,後世誤傳白居易所修築的堤,而稱之為白公堤。也有人就此因緣附會,挖空心思古紙堆裡咬文嚼字說白居易在蘇州也只是築堤,而沒有開河。但是這有意義嗎?這就和那個婦孺皆知的《三笑·唐伯虎點秋香》一個意思,秋香如果不是對唐伯虎笑三笑,唐伯虎如果不點秋香,秋香就隨便吧,根本無所謂了,愛誰誰吧。

杭州西湖白堤和蘇州山塘街山塘河,如果不是白居易所修築,那又是誰修的呢?它還就得是白居易修的,根本無關乎是不是什麽工程量大量小的問題,甚至都可以說除了白居易修才有意義,其它誰修了也就是個白搭。而且還有一個基本常識,堆土築堤哪來那麽體量的土方啊,這可不是個小數,古代社會哪來大型運輸交通工具啊?最駕輕就熟能夠順手拈來的就是就地取材,挖河築堤就是個天經地義的一事兩便,既防了洪抗了澇還築了路。

別說歷史上白居易這麽熟門熟路一乾再乾,現在也依然。現在去東、西山一馬平川的路不就是前些年的事麽,本來就是太湖大堤,就是這麽一路一河的結構,這可是我們親眼目睹。讀書多本是好事兒,知識豐富也值得稱讚,但是萬萬不可沒有見識,怕就怕“迂”怕“蠹”,迂腐蠹頭就是沒把書讀好讀活的死磕悶勁壽頭刮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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