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肯花錢，轉發、點讚、評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隨著流量代表的關注度逐漸成為明星或者公眾人物等成功與否的評判標準，流量造假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一種規則，其背後的推手和組織早就形成成熟的產業鏈。今日（6月11日）新京報記者調查發現，多位當紅明星的粉絲出於對偶像的狂熱，都在買賣流量。通過購買專業軟體不停地刷流量，粉絲們搶著把他們所鍾愛的明星送上熱搜。
警方查抄“星緣APP”現場。來源：警方供圖
事發：蔡徐坤一億微博轉發量推手被端
據新京報此前報導，幫助蔡徐坤獲得一億微博轉發量的幕後推手“星援APP”被查封。星援APP在2018年7月上線，粉絲圈內使用極為廣泛。用戶可以通過該APP直接登錄其新浪微博账號，充錢開通會員後，便可以在自己的微博账號下綁定多個微博小號，數量從幾十個到幾千個不等。根據充值的錢數小號的價格也會有相應的折扣。由於微博會不斷對刷量的小號進行查封，粉絲只能不斷充值，再綁定新的微博小號。綁定後的大小號，可實現轉發內容相同，轉發數量翻倍。
該APP利用粉絲給“愛豆”刷流量的需求，瘋狂牟利，半年內吸金800餘萬元。目前，主犯蔡某某因涉嫌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已被豐台檢察院批捕。
“阿法狗”涉及多項平台內容。APP頁面截圖
現象1：粉絲質量不同 轉發錢數不同
粉絲給“愛豆”刷流量的行為，圈裡人稱為“掄博”。粉絲通過大量轉發愛豆的微博，增加其曝光率，進而使其進入熱搜榜，吸引更多關注。
通過搜索，記者聯繫到一名販賣掄博APP “阿法狗”的賣家小范。她自稱在上海，負責為全國的粉絲“解決煩惱”，出售“阿法狗”的下載鏈接。每個下載鏈接，售價20元。小范稱，幾乎所有當紅明星的粉絲都來找她買過下載鏈接。“阿法狗”無法在APP商店內搜索下載，只能通過專門頁面進行下載。此外，新用戶注冊，需要用老用戶的ID進行驗證。驗證成功後，方可登錄使用。“現在查得很嚴，”小范稱，警方加大了查處力度，很多軟體都失去了一鍵多號轉發的功能。
記者購買鏈接後，成功下載“阿法狗”APP。驗證推薦人ID後，綁定手機號，就可以登錄軟體使用。該軟體不用直接充值，但可直接通過微信和支付寶進行付款。APP頁面導航則按照社交平台名稱進行分類：微博、微信、抖音、快手、小紅書等都在其中。
以微博為例，列表中詳細分為粉絲、轉發評論、讚、閱讀等多個選項。點擊“粉絲”選項會顯示出售微博粉絲的價格列表。根據粉絲質量，每種價格也不盡相同：“初級粉0.00117元／個”、“精品老粉0.00260元/個”。在轉發一項內，顯示按照轉發內容和形式，價格也從刷量轉發的“0.00117元/個”到達人轉評的“0.33800元/個”不等，相當於花1毛錢到3塊錢，就可以實現轉發100次。在達人轉評中，軟體提示，“達人轉評的轉發部分由於新浪限制成定向轉發，基本不現實，介意的換別的轉發形式”。
現象2：按月收費 平台可自動打榜
新京報記者通過網絡搜索，下載“超級應援”APP。軟體開機頁面顯示，APP提供自動打榜、明星動態提醒、粉絲應援等服務，“為愛豆助力”。
APP首頁上，有明星人氣榜單、明星漲幅榜等板塊。記者選定某明星為支持對象，點開明星個人頁面，發現有“自動打榜”功能。
點擊“自動打榜”後，APP跳轉至支付頁面。其自動打榜時效分為：1個月5.99元、3個月14.97元、6個月23.94元、12個月35.88元不等。用戶可通過支付寶、微信等平台支付。
自動打榜的相關規則顯示，購買服務後，平台將自動為用戶每天轉發、評論明星最近30天發布的微博。此外，還將發布帶有明星名字或昵稱的微博。服務於次日生效。
記者按操作提示購買服務後，被提示添加微博账號。頁面顯示，“明星ALL榜”第三方粉絲應援工具，將獲取個人信息、好友關係，並“分享內容到你的微博，獲得你的評論”。而平台榜單的評選，與微博、百度等平台的明星榜排名有關。APP還提示，用戶可綁定多個微博账號。
該公司一位客服人員稱，他們是通過後台系統實現自動轉發和評論明星微博的。針對是否會因自動轉發、評論而被微博方面判定為垃圾账號，該客服稱，可時常更換微博账號或文案，“這樣穩妥一些。”
粉絲發起應援計劃。APP頁面截圖
平台稱不負法律責任。APP頁面截圖
現象3：平台稱對“應援計劃”不負法律後果
一款名為“魔飯生pro”的手機應用，宣稱是“專業粉絲應援平台”。應用內，提供多位娛樂明星的“應援計劃”集資服務。
新京報記者注意到，名為“某明星全球後援總會”的用戶，發起了該明星21歲生日應援計劃。計劃顯示，將在該明星生日當天，於線上線下投放廣告，且用來籌備生日會，為之購買生日禮物。籌款目標金額為21000元，已籌備1510.7元。
點擊項目中的“我要支持”，則跳轉至提交訂單頁面。價格顯示，用戶可支付從1元至1998元不等的價格，支持該項目，也可自定義金額。
相關應援協議則稱，魔飯生作為平台方，僅為發起人與支持者之間的應援提供平台網絡空間、技術服務和支持等服務，並不是發起人或支持者其中的一方。“應援與魔飯生平台無關，使用魔飯生平台產生的法律後果，由發起人與支持者自行承擔。”
協議還稱，已生成的訂單不能取消或退款，“如有特殊問題，由支持者自行與發起人溝通。”
記者調查發現，在淘寶、QQ群中也有大量人員接單，幫助買家到各大平台去刷流量。比如花30元就可以實現一條微博的100次轉發，10元可以買200個讚、20元可以買500個讚，300元就能增加1萬名粉絲等。在一個刷流量QQ群中，群主可以代刷微博、微信的轉發量和閱讀量。根據轉發方式，價格也不一樣。通過軟體進行轉發每100次收費10元，而人工轉發100次則要價30元。這名群主告訴記者，相比軟體轉發內容絲毫不差且時間極為相近，人工轉發呈現的時間差則會更加安全。
粉絲：組長每天檢查 長時間未完成會被踢
陳鑫（化名）是一名高二的學生。從2019年1月初加入了某粉絲群，她就自覺地做起轉發的任務。每天早上，陳鑫都會登錄各大應援APP，開始做“任務”。轉發微博、做超話互動、百度數說人氣榜等，她會一一進行。從最開始每天只需要轉發微博100次，到後來，同時進行多個任務，陳鑫開始感到力不從心。其中的一些任務，她只有在應援APP上充值才能完成。對於追星做任務，陳鑫的父母極為反對。他們認為那會耽誤學習也影響休息。所以陳鑫只能偷偷進行。
陳鑫說，雖然做任務費時費力，但一旦上手就很難停止。做任務數量大的粉絲會有機會進行抽獎，獲得明星周邊紀念品甚至明星見面會的機會。陳鑫說。進入粉絲群後，身邊所有人都在給明星做助力任務，每天都會有組長統計任務量，不能完成的人，會被其他粉絲“鄙視”。如果有人持續一段時間沒有做任務，則會被踢出粉絲群。
個人接單QQ群。QQ群公告截圖
律師：粉絲雖然自願 但涉嫌違法違規
針對粉絲購買相關服務，通過平台、商家等自動轉發評論明星微博的行為，北京康達律師事務所律師韓驍今日對新京報記者表示，這種行為涉嫌違法違規。
他解釋，雖然這是一種粉絲自願行為，但屬於數據造假，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電信條例》和《北京市微部落格發展管理若乾規定》中關於實名製注冊，不得以虛假身份辦理入網手續，實施擾亂網絡傳播秩序的法律規定，應予以禁止。
韓驍說，從實際情況來看，粉絲都會使用從APP購買或通過其他途徑得到的微博小號進行綁定，再進行刷量、掄博，以達到應援的目的。APP也通過提供相應平台，進行盈利。“APP相關行為，涉嫌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第二十九條規定，影響計算機系統正常運行，嚴重者涉嫌犯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
至於平台提供“應援計劃”服務宣稱不負法律後果的規則，韓驍認為，該協議條款不合理，因為平台作為網絡服務提供者，有審核及監督義務。“根據《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規定，平台需在未履行網絡服務提供者義務的情況下，承擔侵權責任。”另外，根據《網絡安全法》《電子商務法》相關規定，平台有義務核實應援項目真實性，監管資金去向，以保證網絡安全，保障電子商務交易安全。
據媒體報導，近年來，一些“粉頭”借集資之名行詐騙之實，甚至攜巨款消失。對此韓驍說：“通過非法手段實現的注水數據不會長久，也不利於整個行業的良性發展。”韓驍建議粉絲理性應援，合法應援，切勿盲目以非法手段進行應援。此外，在進行應援消費時，首要保障自身財產安全，拒絕一切霸王條款。一旦個人合法權益受到侵害，應及時向相關部門進行投訴舉報，采取合法手段維護個人權益，如涉嫌刑事犯罪，及時向警察機關報案。
專家：刷量、掄博行為不理性 追星應有限度
為偶像耗費時間金錢刷量、掄博，部分粉絲此舉令一些公眾不解。對此，中國政法大學教授、青少年犯罪與少年司法研究中心主任皮藝軍對新京報記者表示，粉絲追星應有限度。
皮藝軍認為，崇拜欣賞一個人屬正常現象，因此粉絲的追星行為，如在正常行為規範內，則是理性和正常的。但如前述有學生每月耗費千元、每日為偶像刷量、掄博的舉動，他覺得已超過正常限度。
“目前，粉絲群體以青少年為主。青少年沒有經濟來源，這種行為並不理性。”皮藝軍說，“縱使是有經濟來源的成年人，這種行為也是過度的。這個限度可以通過常識來判斷。”
在皮藝軍看來，青少年處在青春期，有對美好事物的渴求，而經媒介塑造，如今娛樂明星的形象往往是財富、容貌、風度的結合體，因此，青少年對他們產生偶像崇拜，並不令人意外。
“這種限度的追星行為，是一種心理依賴的表現。”他說，粉絲通過此類行為，維系著與明星之間的聯繫，也因此產生一種投射心理，認為自己與明星合為一體。“如果沉迷於這類行為中，可能會他們的生活、工作和學習造成負面影響。”
新京報記者 張靜雅 潘聞博
編輯 李劼 校對 柳寶慶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