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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別惹“唐朝魯迅”劉禹錫!

文:絲竹空(讀史專欄作者)

魯迅先生,近現代中國文學不可翻越的一座大山,所有接受過教育的國人應該都學習過先生的文章。雖然對於先生的作品,蘿卜白菜各有所愛,但先生作為一個特立獨行的思想家、文學家,他罵人的水準還是得到大家的高度肯定的,跟先生同時代的人幾乎都被他罵了一遍。

我猶記得先生《藥》裡的那句,“老栓也向那邊看,卻只見一堆人的後背;頸項都伸得很長,仿佛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把當時長期在封建思想統治下的群眾的愚昧無知、安於現狀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看熱鬧的心態描繪得活靈活現,極其諷刺,那種罵人不帶髒字的高超水準可見一斑。

而在唐朝,也有這麽一位“魯迅先生”——劉禹錫。

劉禹錫,中山靖王劉勝之後,很小就開始學習儒家經典和吟詩作賦,既聰明又勤奮。

公元790年,十九歲的劉禹錫遊學洛陽、長安,在士林中獲得很高聲譽。公元793年,進士及第,同年登博學鴻詞科。兩年後因父親離世而丁憂居家。

公元805年正月,唐德宗病逝,當了26年太子的唐順宗李誦即位。順宗在東宮二十年,對唐朝政治的黑暗有深切的認識,繼位後即重用王叔文進行改革。

為了打擊宦官勢力,革除政治積弊,王叔文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史稱“永貞革新”。劉禹錫的才華志向都頗受王叔文器重,成為了革新集團的核心人物。

由於改革觸犯了藩鎮、宦官和大官僚們的利益,在保守勢力的聯合反撲下,隻經歷了短短八個月便很快宣告失敗。

唐順宗被迫讓位於太子李純,王叔文賜死,劉禹錫也開始了他長達二十三年的放逐生涯。

劉禹錫曾被貶到夔州,也就是今天的重慶奉節。如今的奉節跟當年的夔州可謂天差地別,唐朝時期的夔州遠在西蜀之地,山高路遠,再加上交通不便消息閉塞,被貶到這裡,仕途之路基本就算終結了。

在這巴山楚水荒涼之地,劉禹錫不僅能怡然自得,還能發掘當地當時的地域特色文化融入詩歌當中,成為唐詩中的一筆財富。

這位滿腹詩書的才子創作了《竹枝詞》:

楊柳青青江水準,聞郎江上踏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這首《竹枝詞》,巧用了雙關的手法,既寫了江上陣雨氣象,又把一位沉浸在初戀中的少女的心情描繪出來了。表面上說晴雨的晴(晴朗),實際上說情感的情(情感)。含蓄貼切地表現出女孩聽到情郎的歌聲時所產生的疑慮、不安、含羞、驚喜等微妙複雜的情感。

引入這首《竹枝詞》,只是為了證明劉禹錫很喜歡玩這種一語雙關的遊戲,而《竹枝詞》只能算是初級版,下面來看一下進階版的。

劉禹錫還被貶至安徽和州縣當過一名小小的通判。按規定,通判應在縣衙裡住三間三廂的房子。可和州知縣見他被貶,便故意刁難,安排劉禹錫在城南面江而居,他不但無怨言,反而很高興,還隨意寫下兩句話,貼在門上:

面對大江觀白帆,身在和州思爭辯。

和州知縣知道後很生氣,吩咐差役把劉禹錫的住處從縣城南門遷到縣城北門,面積由原來的三間減少到一間半。

新居位於德勝河邊,附近垂柳依依,環境也還可心,他仍不計較,並見景生情,又在門上寫了兩句話:

垂柳青青江水邊,人在歷陽心在京。

知縣見劉禹錫仍然悠閑自樂,滿不在乎,又再次派人把他調到縣城中部,而且隻給一間僅能容下一床、一桌、一椅的小屋。

半年時間,劉禹錫被迫搬了三次家,面積一次比一次小,最後僅是鬥室。他遂憤然提筆寫下這篇《陋室銘》,並請人刻上石碑,立在門前: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雲:何陋之有?

《陋室銘》可謂是劉禹錫的代表之作,全文短短81字,“惟吾德馨”讚揚了自己的德才兼備,“往來無白丁”諷刺了那些不與自己往來的政客和那些因看到自己被貶而斷了來往的勢利小人,“無案牘之勞形”或許罵的就是這個心胸狹隘的和州知縣吧,你讓我搬了三次家,你就被案牘壓得喘不過氣來吧。

而且,劉禹錫不僅寫了,還讓人刻在石碑上,立在門前,那些“白丁”們即使想往來,看到之後應該也不會再敢進門了。

如果說作為進階版的《陋室銘》還比較委婉,那麽終極版就很妙了。

公元815年,被貶朗州十年的劉禹錫終於被朝廷想起,召至京城。但返回長安的他並不安分,借玄都觀的桃花諷刺了當時的朝廷新貴: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裡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雖然作品名為《玄都觀桃花》,開篇寫的卻是京城大街小巷塵土飛揚、看花歸來的場景。你以為這是在寫萬民同樂麽?錯了,這是在暗指那些朝廷新貴們把京城搞得烏煙瘴氣,煙塵撲面。

後兩句,表面上說的是這些桃花,都是在我離開京城後才種下的。你以為這樣就完了?若僅僅只是這個意思,就開罪於當時的權相武元衡,那麽這武元衡也未免太過小肚雞腸。

作品其實一起筆便暗示了朝廷新貴聲勢顯赫,滿朝趨奉的情景,後兩句則諷刺了他們都是自己離開朝廷後才靠阿諛獻媚攀爬上高位的政治暴發戶,根本不值得一提,也表示了自己極大的鄙視。

於是,28個字,劉禹錫回京不到三個月,再次被貶。

這次被貶,總該學乖了吧?答案是,並沒有。公元828年,56歲的劉禹錫再次回到了長安。皇帝由憲宗、穆宗、敬宗到文宗,已經換了四個,人事變遷很大,但政治鬥爭仍在繼續。

回到長安的劉禹錫又做了一首續篇《再遊玄都觀》: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這時,武元衡已經死了十四年,可是我們的“唐朝魯迅”劉禹錫先生並沒打算放過他。

我踏進玄都觀,卻發現,偌大庭院中有一半長滿了青苔,原來上千樹的桃花同時盛開的壯觀景象已經蕩然無存,只有尋常的菜花在開放。

現在不僅桃花無存,遊人絕跡,就是那些辛勤種桃的道士也不知哪裡去了。多年前因為遊玄都觀寫下了一首詩而被貶出長安的我,劉禹錫,今天又回來了!真是歲月滄桑,世事難料啊。

已經五十七歲的劉禹錫依然故我,寫下這首詩,是有意重提舊事,再次揭開對手的痛處,向他們挑戰,甚至還投以輕蔑的嘲笑,表明自己將繼續戰鬥下去。真不知道武元衡若是泉下有知,該作何感想!

作為諷刺罵人大師,劉禹錫可以罵得這麽簡潔、這麽押韻,甚至於被後世所傳頌,可見有文化,真可怕。

雖然劉禹錫一生的政治抱負只得以施展了八個月,但作為改革派的核心人物,他在將近六十歲時得以重返長安,七十一歲病卒於洛陽,死後被追贈為戶部尚書,至少也算完滿。

至於他的這些作品,能連帶著讓後世一起陪著他唾棄那些政治舞台上的跳梁小醜,應該也算是他政治理想的延續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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